《温故》Ex5kGwodus

6、第6章 朋友

　　临河镇，久安村。
　　好友林从告诉陈枳，它是自己旧友的家乡。
　　那位旧友的名字，被列在林从葬礼邀请人员的名单上。
　　替好友完成最后的心愿，是陈枳远道而来的目的。

　　林从的死来得突然。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将走在人行道上的她撞飞。人几乎是当场死亡。

　　陈枳刚处理完跟前夫离婚的事情，期间一直住在林从租的房子里。
　　前一晚她还在跟林从畅聊未来，第二天林从就没有未来了。

　　意外让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林从对此早有准备。很早她就同陈枳分享过，将来她的葬礼一定要与众不同。
　　她生怕遭遇意外，使得葬礼大计不能按自己的心愿实施，所以每年都要更新一回葬礼计划书，同步上传进网盘里。

　　陈枳点开网盘链接，输入提取码：a9qa。
　　出现的页面显示，最近一次修改日期是在两个月前。

　　的确是一份与众不同的葬礼策划案，有Word文档、PPT、音频文件。
　　陈枳不知道这份方案实施起来难度大不大。

　　林从爱看笑话，希望她的葬礼能融入相关元素。
　　她把主题确定为：不笑不是人。
　　大概是想用这种朴素的威胁方式，让她的亲友不要落泪。

　　林从一共要邀请三十二个人出席她的葬礼。因为要根据人数布置场地，她从三十二，想到象棋的棋子数。最终决定将客人摆成象棋。

　　把她关系不好的父母，安排在楚河汉界两边将帅的位置，显然十分妥帖。

　　林从一直想站上舞台，跟大家说说笑。
　　葬礼现场的正中央会搭一个舞台，舞台中间立话筒。
　　不必把这种形式当成脱口秀，只是简单谈一些有趣的话题。

　　舞台将保留到葬礼结束。确保有兴趣的亲友，在他们想上台即兴表演的时候，都能用上。

　　为了充分利用舞台，葬礼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环节。全程没忍住哭了的人，必须上台讲个笑话。

　　考虑到她的父母年纪大了，可能不是很会讲笑话，所以林从提前为她的妈妈代想了一个。

　　我的女儿死于肝癌。
　　难怪她敢爱敢恨。

　　这个笑话指向林从死于肝癌，不排除是为了谐音梗硬编的。
　　但林从在两个月前更新网盘的举动，隐约提醒陈枳，她可能真的在生病。
　　生病是意外，车祸更是始料未及。

　　林从说她度过了乏味的一生，因此渴望拥有别具一格的葬礼。
　　渴望她的葬礼画面被发到朋友圈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评论：我知道我不该笑的，可实在没忍住。

　　陈枳点开林从留下的音频文件，是她熟悉的人声：

　　楚河汉界的朋友们，下午好啊。感谢你们能握手言和来到这里。今天不收份子、不下棋，保证在座的各位一个子儿不少。

　　另外，希望大家识相点，毕竟我死都死了。这可是最高级别的道德绑架。再不笑就不太客气了吧？

　　当然，特许大家在吃席的时候，被难吃的菜气哭。

　　咳咳，我的表演马上开始——

　　陈枳按下暂停键。她没有办法笑着听完。林从大概是希望她能开怀大笑的。

　　林从的希望就是她现在的希望。

　　林从希望到场的三十二位客人，三十一位都有联系方式。只剩下一个叫谢时双的，处于失联状态。

　　陈枳记得这个名字，因为林从每次喝芬达，都要提起：我以前有个朋友，跟我一样，也特别爱喝。

　　要在世界上找到一个叫谢时双的人，要比大海捞针简单许多。更何况林从还在谢时双这三个字后，多加了几个备注：家乡，临河镇，久安村。

　　汽车行驶至久安村的入口处——金属的高架支撑起一道横置的招牌：久安欢迎您。

　　“是这边吧，车子还要往里面开吗？”司机越靠近招牌，车速越缓。他一开始要的是一口价，自然是不愿意进村的。村里的路通常都不大好开。

　　陈枳点头，手放到车门处，“行的，你就停在这里吧。”

　　她的家乡也是这样的村落。在村里找人的难度很小，只要去人群最容易聚集的几个地方打听。

　　现在是下午，菜市场指望不上。陈枳打算去找个快递站。

　　手机导航很精确，输入快递站，随即指向最近的一个站点，距离她现在的位置有1.3km。

　　烈日高照，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通红。陈枳平时宅在家里，难得出一趟远门，没有备遮阳伞的习惯。她一路眯着眼睛，顶着热浪往前走。

　　为了找到这个叫谢时双的人，林从的尸体正在冷藏中。

　　十分钟后，陈枳顺利走到快递站。快递站混在一排居民房里，屋门敞开，外面竖着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还有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应该是新的快递送到了。

　　快递站里头进不去，门口处横着一条长桌，长桌后坐着一个上岁数的女人。

　　陈枳猜想，大概是要报上取件码，然后由这个女人去货架那儿取。

　　“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叫谢时双的人吗？”
　　“干嘛？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没有直接回“不认识”，说明有戏。

　　“我是谢时双好朋友的朋友，最近谢时双的好朋友最近去世了，希望她能去参加葬礼。因为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就找到她的家乡来了。”

　　陈枳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绕，她正想要再组织一下语言，但对面的女人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刚才才来拿过快递。你看，快递盒子还丢在这里呢。”

　　女人伸出手指，指向门外的快递盒堆。

　　“那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虽然晚来一步，但离结果已经很近。

　　女人摆手，手腕上的金镯子和玉镯子叮当相碰，“不晓得。你等她再来拿快递吧。最近她每天都来。”

　　陈枳倒是有时间等，可惜冷藏的林从等不了。她摩挲下巴，看着快递盒，脑中灵光一现。

　　现在有很多快递，盒子外面直接印着收件人的手机信息。陈枳赌一赌，谢时双的手机号也印在盒子上。

　　丢在地上的快递盒一共有九个，三个手机号的中间段加了星号，有六个手机号是完整显示的。可是九个快递的收件人名字都不叫谢时双。这也正常，很多人网购都不会用真名的。

　　“老板，你还记得谢时双拿走的是什么东西吗？”

　　“记得，是一大袋子狗粮。”

　　陈枳扬起嘴角。六个手机号里，有且仅有一个手机号，对应的商品是狗粮。收件人叫温故。

　　离找到谢时双只剩接通手机这一步。

　　轻松下来的陈枳，拿着快递盒，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蹲下。她点开手机屏幕，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最后拨号。

　　事情走到这儿，她以为很快就能解决。可手机迟迟无法接通，随着“稍后再拨”的提示音响起，她刚松下来的心再次紧起来。

　　再拨一次，还是不通！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陈枳用手狠狠揉掉。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可能是她手机不在身上，等会儿再打。

　　陈枳靠着一面水泥墙，瘫坐在地上，因为过度紧张不断喘气。此刻她完全忘记了，如果手机打不通，还能再走走问问找找。走得通的路总是要比绝路多。

　　哦！对！她怎么没想到用手机号码去微信搜索一下呢？很多人的微信号码可以直接通过手机号搜索到。

　　她尝试将手机号放在微信内搜索。
　　不行，找不到。如果不是屏蔽了用手机号搜索的方式，那就是压根没用这个号码建微信。

　　陈枳，别急，再想想，再等等。

　　她坐在地上，望着街上零落走动的人，真希望这里头走过谢时双。

　　时间过去半个小时，陈枳决定再拨一次试试。
　　啊！怎么还不通？

　　大概是老天娘实在见不得一个蠢人在做的蠢事，陈枳收到一条要她办卡的短信。

　　对啊，她还能发短信，短信里什么话都说得清楚。她怎么忘记了手机号还能接短信、发短信的？

　　她赶紧点开短信，开始编辑：

　　你好，你应该是谢时双吧。首先我绝对绝对不是骗子，这不是一条诈骗短信！！如果你还记得林从这位朋友，我不得不告诉你，她最近因为车祸去世了。她的遗愿里，是希望你能来参加她的葬礼的。我是林从的朋友，为实现她的心愿找到你。希望你能来快递站，我们会面。我真的不是骗子！！！！你们都爱喝芬达！对不对？

　　要是再联系不上谢时双，陈枳要发愁林从发臭。

　　时间走到下午五点，快要到六点，太阳已不能再把人晒晕。陈枳靠墙等到打起了瞌睡。
　　过来取快递的人越来越多，走时要多看陈枳几眼。

　　“你好，醒一醒。”

　　陈枳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是在喊她吗？
　　她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件绿色的衣裳。

　　再抬头往上瞧，是一个短发的年轻女生。头发没梳理似的，略显潦草。

　　“是苹果味的芬达。”
　　潦草的陌生人继续道。

　　“啊？”陈枳摸不清她在说什么胡话。

　　“啊！是你！芬达呀！”是谢时双！是林从的朋友！

　　陈枳终于浑身轻松，她完全瘫躺在水泥地上。

　　不管地上脏不脏，反正头顶是一尘不染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