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味》枍夏

2、斑斓少时梦

　　嘉树顾不得那么多，便扑倒在爷爷的怀里，“为什么会这样了？”，暗自嘀咕着，心里想着：少不了爷爷的一顿骂。
　　“走吧，男子汉要勇于承担责任。”爷爷轻声细语地说道。
　　就这样小手牵着大手，又一次穿过嘉树讨厌的人群与走廊。终于又走到了可怖的手术室前，这里相比刚才的走廊寂静的可怕，“嘀嗒——嘀嗒”可能是滴水声也可能是秒针的走动声，但是在这一刻，嘉树仿佛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借着这难以言喻的劲，吞吞吐吐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能赔我儿的腿吗？他以后可该怎么办啊……”，换来的只是怒与怨的责骂，一边含着泪的质问，一边推倒了他。嘉树在那一刻的感受如同千斤重的实锤砸在了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却看见母亲跪地苦苦乞求，但怎样都无法听见母亲嘴里在说些什么。
　　……
　　自从事情发生后，村里邻里陆陆续续不少人赶来探望江怀，这天香圆跟随母亲也来到医院探望，当她捧着一大束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药水味让她觉得格外刺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香圆有些生理不适，无数的管子插满了江怀瘦弱的身体，胳膊上、身体上甚至是脸上，一旁的机器时不时有规律地发出“嘀——嘀”的声音。向上望去是洁白的天花板在光的映衬下射出刺眼的光芒，再向下望去，江怀的下半身被绷带死死捆绑固定住不能动弹。
　　“江怀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香圆轻声问道，并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可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江怀的母亲怕儿子触景伤情，于是只是简单客气后就将母女二人带到房间外交流。
　　过来一会儿护士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进病房，给江怀挂上了点滴药水，又几人扶着江怀帮助他适当活动身体，香圆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出几声痛苦的喊声。香圆呆愣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对面的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看样子比自己小两三岁的男孩，捧着一本故事书，津津有味地盯着书，时不时还嚼嚼手指。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痛惜的潮水涌了上来化作滴滴热泪，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虽然总是融入不到他们的玩乐中，但自己就是喜欢站在一旁看他们嬉戏打闹，即使是这样就非常快乐啦。
　　“江怀——，在家吗？”推开熟悉的红铁门，映入眼帘的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画面：一男孩双手捧着厚重的一本书，眼神专注而灼热，眼睛里仿佛有着金子般闪闪发光。
　　“哟，书呆子，我叫你你怎么不回答我？”
　　香园赶紧打断他，“干什么，别打扰人家江怀看书！”
　　“你刚才叫我了吗？不好意思啊，刚刚正看到精彩的部分。”江怀抬起头微微一笑。
　　“你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就是课本里那些个文人常说的‘入了迷’？难怪你总是考那么好，你都跟那些大文人一个模样了，这次期末考你又是满分吧？”说着说着边叹着气嘉树低下了头。
　　江怀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用书敲了敲他的脑袋，念叨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又装大先生，我可听不懂，不过可真羡慕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围着你转，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崇拜你的眼神，我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唉。”“想来我只有在犯错误时才有机会体悟你这种被人围着注视的待遇咯。”甩着手中刚捡来的狗尾巴草就向门口走去，香圆站在一旁捂着嘴大笑起来。
　　“对了，你们在找我到底是干吗？”
　　香园与嘉树一起跑了出去，又齐声大喊道“老规矩‘秘密基地’见，谁后到谁请喝汽水！”
　　他们最喜欢做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坐在村口的小卖部门口喝汽水了，那瓶盖撬开“砰——”的一声最是令人享受，其次就是把汽水瓶盖收集起来，等攒到一定数量当射击游戏的子弹扔或是当球踢进旁边的沟中谁进的多算谁赢。小卖部的老板娘早就对他们这群小学生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有时还会跟着起哄，与旁边的同学一起打赌谁会赢，每当对局紧张激烈所有人加油呐喊时老板娘店里养的大黄狗总会跟着人群叫喊搭上几声狗吠，那场面就更热闹了。
　　来到“秘密基地”，“你今天又带来什么好玩的啦？”江怀问道。
　　“你猜猜看。”说着掏出一个已经有些生锈的圆盒子，那应该是个月饼盒，嘉树总是把他当宝贝一般小心珍藏着。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你看，是我们之前一起挖到的子弹壳，我回去数了数，正好十颗。”
　　相比于喜欢高处与天空的嘉树，后山的古战场遗址可谓是为江怀提供了天然的一方小天地。爬过后山就能看到山顶有块巨石上有几个硕大的红字，刻着“古战场遗址”传说这里曾是三国著名三大战役之一的猇亭之战的战场发生地之一，近代也有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在这里，村里的小孩基本是无人不知有时若是运气好可以在这里挖到子弹壳，这对于我们这群小孩而言可谓是如同海盗宝藏一般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江怀总是喜欢找老师或是村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刨根问底地询问关于过去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从春秋战国追问到现如今，老师也经常夸他是“一本活历史书”，因为他如今知道的历史故事在我看来已经是不可计数的了，他总是喜欢读这些枯燥乏味的历史故事，对我而言就是些名人大道理罢了。可我也是真的很羡慕他竟然懂得这么多，所以有他这么个学识渊博的好兄弟我也是非常自豪的。
　　“这么多啦！亏你还一直收藏着。”
　　“那可不，这可是我们俩作为好兄弟的证物，我们俩的关系要像这些子弹壳一样不管经历多少风风雨雨，都坚不可摧。”
　　“江怀，你以后要是真成为了一名著名的历史学家可一定不要忘了我，要第一个给我签名，我还要拿出去炫耀这可是我好兄弟了！”一脸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可乐坏了江怀。
　　“你不是说还要开飞机带我周游世界的吗，那你可也要说话算话。”两兄弟嬉笑着，“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两人齐声说道。
　　伴随着褐红色的夕阳，将最后一片温暖的余光洒在村角，两人哼着小调，慢悠悠晃下山。“唉，好不容易躲了一下午，等会儿回家又免不了爷爷一顿骂了，尤其是在你的衬托下……”“谁叫你整天不学无术的，下学期跟我一起好好学习。”“算了吧，我可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等着长大后跟我爷一样种橘子树好了。”江怀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回到家，站在家门口，熊嘉树忧心忡忡起来，虽然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还是担心在外打工的父母知道回来后又要一顿“混合双打”，请他吃“竹笋炒肉丝”，一想到这儿嘉树止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想着：要是我有江怀那样的好成绩就好了，不用成天被人拿来和他作比较，我当然是永远比不过他啰。
　　“又到哪里去混玩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啦！”一声浑浊的嗓音从屋内传来又略带严肃的语气敲醒了嘉树昏昏沉沉的头。
　　“是不是又偷摘别家的橘子啊！你这浑小子尽不干好事，期末考试考了好多个分？”此话一出，嘉树一个冷战，背后不自觉流出冷汗。
　　“真讨厌！”嘉树说。他顺着原路围着家门绕了三圈。“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三过家门而不入’吧，当个成功之人可真不容易。”嘉树心里念叨着，最终无奈还是妥协了。
　　他跨过门槛时扭头朝房子里瞟去了一眼，果然，屋子正中心内一个硕大的身影在余晖的照映下逐渐充实了起来。手拿一把扫帚，一只手支撑着木桌的一角，一只脚反复地点着地。嘉树心里很恼火，但他还是决定坦然面对，不想让这种失望难过的情绪影响刚刚基地之行带给他的快乐。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嘉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旧事重演罢了……
　　等一声声嗷嗷的叫喊声在心里散去，香圆终于回想起自己原来还在医院之中，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已经三四日未见到嘉树的身影了，但他心里清楚嘉树肯定是躲在家中谁也不见的，想到这儿，一阵心酸涌上心头。随后他小心翼翼回到病房，没想到今天一个破天荒的想法在脑子里冒出，于是香圆试探性地说出：“你——感觉怎么样了……”声音越来越低沉，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其实前几天嘉树也来过了，只是他在医院待了半天，最后只留下句“我要走了，爷爷还在家等我回去，我明天再来看你，希望你有个好梦。”说实话，嘉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余说这一句话，等说出口后又十分懊悔，可已经说出去了，不过好在江怀一直是背着身，没有对着他，让他也没有那么的尴尬不自在。说完提着饭碗走出了病房，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江怀到底有没有听见他说话，他是不是听到了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或许他睡着了根本没有听见？又或者……？这样的矛盾想法在一路上都不停地在嘉树的脑袋里打着架。
　　“嘉树，喂，站住。”
　　“是你啊，小香圆，吓我一跳。”嘉树猛地一惊，回头看见穿着小红裙的香圆才叹出了一口气。
　　“你刚从医院回来吗？江怀怎么样了，他——好些了吗？”朱香园试探性地问出。
　　“我不知道，他再也没跟我说过话，我们是不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说着就抽泣了起来，随后越想越急便大哭了起来。
　　朱香圆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说道：“没事，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吧……”，就这样一路安慰着嘉树送他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