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薄荷凉风

6、共事

　　“林总，您工作这么忙，我直接跟您汇报合适么？”
　　“合适，你提高汇报效率就行了。”
　　“那您看我们下次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现在定不下来，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对了，你加下我的微信吧，手机同号。”
　　“好的好的，那先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挂了电话，沈冰立即加了林远的微信，林远的微信名跟本人同名，头像也是一张他的商务照，沈冰忍不住好奇打开他朋友圈翻了一遍。清一色的工作信息，不是在参加医疗学术会议，就是转发MD近期的重大新闻，只有两年前有一条私人微信，寥寥数语，写的是：杭州，我终于回来了。
　　真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估计跟他的联系也会简短而高效吧。
　　然而沈冰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林远第一次微信联系沈冰是周三上午6点，沈冰洗漱完吃完早餐才看到那条夺命微信：“沈冰，今天上午7点30我有一小时时间，我们在这家咖啡厅碰一下。”随后是那家咖啡厅的地址链接，沈冰打开地址一看，在景区！！再看一眼手机，已经6点40了，她连忙拎起包打了一辆专车赶往目的地。
　　在沈冰的催促和专车师傅的一路疾驰下，她终于在7点05分赶到了“往事如烟”咖啡馆附近。但是她打开导航在定位点来回找了5分钟都没看到咖啡馆的影子，她急得直跳脚，最后终于在一位热心的晨练大伯的指引下来到了翡翠山脚下。
　　看着连绵而上的台阶，沈冰在心里默默骂了林远一百遍，但是绝对不能让客户等待的理念鞭策着她穿着不擅长的高跟鞋，开始爬山，是的，这家咖啡馆，坐落在半山腰，要走过整整240个台阶才能到达咖啡馆。
　　不是忙得要死么，为啥要挑这种景区的半山腰的咖啡馆，沈冰爬到“往事如烟”门口的时候，感觉自己也要七窍生烟了。她边喘气边看了一眼手表，7点25分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咖啡馆。苍天啊大地啊，里面一楼是个书吧，还有一个木制楼梯通往二楼。
　　7点30分，气喘如牛的沈冰终于坐到了林远的对面。
　　林远微笑看了她一眼。他倒是神清气爽，气定神闲的，一看就是一大早就坐在这里了。
　　“早起爬个山就当锻炼身体了，喘得这么厉害，你平时是不是不太锻炼？”他笑着问沈冰。
　　沈冰边喘边瞪他：“你是故意的吧？”
　　这就是典型的公报私仇，沈冰默默腹谤了一句。
　　“你吃早饭了么，喝什么，美式？”
　　“吃了，我不喜欢喝那个，太苦了，我要拿铁，牛奶多一点。”
　　“服务员，给我们上一杯浓度减半的拿铁，然后来个果盘。”林远先点了餐，随后看着沈冰道：“你先歇会，我还有10分钟结束这个线上会议，然后你汇报项目情况。”
　　工作日的上午，这个咖啡馆只有沈冰和林远两个人。沈冰休息了一会，觉得有点尴尬，假装拿了一本书开始看，她偷瞄了林远几眼，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运动装，还配了一双一看就很专业的运动鞋，林远平时一身西装，他身高又高，总给人一种压迫感。如今穿着休闲运动服，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再加上不在MD公司里，沈冰不用假装跟他不熟，于是也感觉放松下来。
　　林远一边进行线上会议一边看沈冰一会，自从Steve出差以来，他的心情就莫名变得很好。刚才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沈冰，穿一身碎花连衣裙配一件奶茶色的毛衣开衫，雪白的皮肤衬着漆黑的刘海，两颊因为赶路透出两抹红晕，彷佛是腮红一样，一双美目，似嗔非嗔地盯着他，她习惯性地用牙齿咬了咬粉嫩的下唇。林远立刻明白，她生气了，这是她生气时才会有的微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却变得更好了，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自从沈冰在对面坐下以来，林远就已经听不进线上会议的内容，本来会就快结束了，而他对她，向来就没有抵抗力。
　　“好了，会议结束了，轮到你汇报了。”
　　沈冰立刻拿出笔记本电脑，为了让林远看清楚，她只好坐到他旁边，开始跟他汇报新品发布会的策划方案和推进情况，还有成本预算等等。他离得她非常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沈冰认真汇报的时候，会有很多不经意的微表情和习惯性的手势，于是林远惊讶地发现，一向理智清醒的自己，根本听不进沈冰在说什么，他只想微笑而专注地盯着她看，时不时地假装点一下头。
　　“那个，你觉得怎么样？”汇报完了，沈冰问道。
　　“哦，挺好的。”他光顾着看人，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呢！”她微笑得意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你说了这么多话，吃块水果吧。”林远用叉子叉了一块西瓜递给沈冰，随即又递给她一叠纸巾。
　　沈冰愉快地吃了4块西瓜，2块哈密瓜，8颗蓝莓以及2个大草莓，终于意识到林远才是尊贵的甲方，于是她投桃报李，叉了一块西瓜给他道：“你也吃一块吧。”
　　“好啊！”林远尝了一口，发现这块西瓜特别甜特别脆。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事要忙？”沈冰边说边往嘴里继续塞了一颗蓝莓。
　　“本来还有个会，被临时取消了。”林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线上会议照常进行只是他本来就只是参与而已，如今连参与都不想参与了。
　　“我还有一个小时时间空余，要不我们去爬会儿翡翠山？”林远假装毫不在意实际上小心翼翼地建议。
　　看到沈冰犹豫他又立刻掩饰道：“你不要多想，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公事归公事，但是私底下，我们还是朋友么，也不用太拘谨。”
　　他倒确实想这么做来着，只是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好吧，你说得对，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沈冰朝着他微笑点头。
　　两人本来就坐得近，因此林远不得不转过头去，他怕自己控制不好表情，就像他已经控制不了心跳一般。
　　春日的翡翠山尤其美丽，一路不但绿荫缭绕，而且山中盛开了高大美丽的杏花，那一树一树争奇斗艳的粉色花朵在周围绿树的衬托下，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幻梦。
　　山中极静，沈冰和林远相携走了一程后，沈冰忍不住问道：“你后来怎么去了MD？”
　　林远最初的工作是国内大厂通信销售。
　　“销售做久了，收入虽然高但是消耗太多时间和精力，我还是更喜欢专业性强一些的岗位，所以就换了。”林远淡淡道，随后问：“你毕业后不是留校了么，怎么去了广告公司？”
　　“我……我爸身体不太好，高校虽然稳定但是收入这块真的不高，我们文科生也比较难找工作，广告虽然累一点，早些年房地产风光的时候收入还是可以的。”
　　“你爸怎么了？”
　　“他有一次在家晕倒了，把我们吓得够呛。然后住院各种体检，医生说是高血压，要一直吃降压药长期监测血压。老爷子本来喜欢喝点小酒，也被我们硬生生给劝戒了，烟也戒了，每天都在叹气说这样活着做人没意思。”
　　“我因为工作关系还认识几个医院的心血管专家，到时要不要带叔叔去看看？”
　　“没事，他现在还稳定，如果以后有需要再说。”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山石小路上，山中的道路本来就布满青苔，再加上潮湿，沈冰穿着高跟鞋不小心滑了一下。
　　“小心！”林远连忙拉住沈冰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沈冰虚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林远还握着她的手。
　　指尖传来的细腻温暖的触感，带着久违的记忆扑面而来，曾经，这双手也被自己无数次地握在掌心。在寒冷的冬夜去水房打完水后，在夜深人静上完自习之后，在美丽校园的每一条林荫小道，曾经，他握住沈冰的手，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曾经，他一无所有，但是牵起这双手，就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曾经，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牵手下去，直到白发苍苍直到天荒地老。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记忆只是被尘封了，当沈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记忆都褪去了昔日尘埃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沈冰拽了两次也没把手拉回来，忍不住轻声道：“我要走了。”
　　林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手道：“我送你下山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好，你到单位了给我发个微信。”
　　目送着沈冰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林远再次感到怅然若失，他年少的心动和此时的失落，都是源自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