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此乃贯穿命运之灾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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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事情该从哪里开始讲起比较合适……也许是从父亲的突然回归之后。我们的父亲，拜隆·阿克雷德，返老还童的男人以一种全新的样貌回归到了这个家庭里。少年之姿的父亲，与看上去要更加年长的三个儿子。那时我一直认为，在阿克雷德家并不存在理应的幸福，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遥远的概念。我和兄弟们对父亲所遭受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正如父亲也无法理解我们在成长历程里所体会到的孤独。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他人的苦难对于自身而言就是一行无足轻重的注脚。那天父亲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面具下的眉眼笑得温柔可亲，指向拐弯处：“去吧，托马斯，去见那个年轻的姑娘吧，你应该明白我要你做什么事情。”
烈火映照在那张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孔上，我知道她的名字，神代璃绪。璃绪额头上的伤口正汨汨地淌下鲜血，一缕火舌悄无声息地爬上衣领，烧伤了她的下颌，更多的流淌火爬遍她的身体。父亲像是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他看穿了我的想法：“你要去救她吗？”父亲什么都知道。他敢把东西给我，就证明他确信璃绪不会死在我的手里，因为我会救她。即使眼前这副惨状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要和璃绪决斗，这是父亲的命令。仅仅是因为名为“父亲”的复仇鬼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在被称作家庭的统治机关里，父亲是至高无上的暴君。
父亲在笑。
“啊呀，小托马斯看上去真悲伤，你为什么要救她呢？”
“……你在说什么啊，父亲……玉座，璃绪她……明明和我们的复仇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再去伤害无关的人了……”
暗处的魍魉们讥笑着，我最后还是从火里救出了璃绪，把人送到了医院。“你的手也应该包扎一下。”护士说。我盲目地点头，答应了。脸上的伤口也草草地处理了下。我和医院的人说，等璃绪的家人过来，别告诉他们是谁把人送过来的。我没那个资格，我想到。
在比赛当日，我第一次见到璃绪的哥哥，仍然被绷带包扎着的手开始抽搐般的疼痛，但我努力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事情还没完，还要做一些准备。我下一步要做的是——彻底把他拽下痛苦的沼泽，让他坠落至极深之处。他的名字是……是……对了，是叫作神代凌牙的少年。不敢相信的、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的、在闪光灯下落寞地低下头的少年。我兴趣寥寥地关掉了电视。记恨我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我当然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和凌牙的第二次见面是在近郊区的一个破败旅馆，具体来说，是旅馆房间里的床上。环境好不到哪去，因为返潮，墙角长了一大片青黑色的霉，原本的墙纸已经脱落，说实话，应该贴瓷砖的，不合时宜的想法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用过的套子很随意地扔在地板上。大概是好久没来过打扫的人了。空气里还泛着新鲜的、难闻的气味。似乎有人刚刚离开，第一件事先是打开窗户。凌牙那时就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身上只半盖着一条薄被。
坐在床边时，他只是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
这是我头一次仔细打量他的眼睛，那是一丛很漂亮的湛蓝色。他脸上的神情倦怠而不耐烦。这一切让我心底的想法蠢蠢欲动。我掐住了他的下颌，压在他身上。凌牙似乎想拍开我，但力气不够。“嗨，凌牙，不想念我这个老朋友吗？”我扯出一个营业笑容。另一只手扒开床头的抽屉，从里边拿出了没开封的套子。那次体验算不上美好。驯服一条鲨鱼总得费点体力，我差点被凌牙掐死，该死的臭小鬼，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出于报复心理，我选择用更粗暴的方式羞辱他。做完后，用马克笔在他身上画了个计数的数字，画完就把马克笔扔进了垃圾桶里。可怜他？任谁都不该可怜这个小魔鬼。
那之后，更正式的见面就是WDC那次了。
我一开始并不能想通为何父亲会如此中意凌牙，我们三兄弟难道还不够吗？父亲的目光似乎从那时就没再放在过他的孩子身上。
直到亲眼看见凌牙的No.32混沌化，获得了新的形态——我的内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不安的情绪。这就像是某种征兆，凌牙与我们、与尘世的芸芸众生并不相同的征兆。他的身上被引导出了并不属于人世的混沌的力量。
……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然而你必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
列国的君王俱各在自己阴宅的荣耀中安睡，惟独你被抛弃、不得入你的坟墓。
……
“托马斯哥哥？你是想和凌牙搞好关系吗？”
“……不是。”
“那就别把视线黏在他身上了。”
“我们是不可能搞好关系的。”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回答Ⅲ。后来Ⅲ问过我，怎么定义和凌牙之间的关系。“啪——”我把手里的飞镖扔了出去，正中靶心。我回答，总之不是什么友好关系，我们之间有着仇恨，我对他和璃绪做过错事，而错误是不能被掩盖的。“不过看到他能幸福不也挺好的。”我半开玩笑道。“凌牙如果能在幸福的日常里记住我这个给他带来痛苦的人那就最好啦。”
“托马斯哥哥你是抖M吗？”
“哇，米歇尔你怎么骂人。”正当我和Ⅲ谈论着别的事情时，我发觉到凌牙的目光在看向这边——他看了过来，当时他就在游马的身边，表情还带着尚未消失的喜悦，大抵是刚才和游马在说些什么高兴的事情。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我向他笑嘻嘻地打招呼：“嗨！凌牙！不想念我这个老朋友吗？”但凌牙只是冷淡地瞥了我一眼，没回答。还是游马问他：不回答真的好吗。“不用管他，我没兴趣和他打招呼。”凌牙这么说着，然后拽着游马的手迅速跑远了。
“被无视了呢，托马斯哥哥。”
“啧，真是个一点都不可爱的魔鬼。”
我随手开了一罐冰过的罐装咖啡，晚上还有个节目要参加。
但却忽然毫无来由地想念起凌牙肉.体的温度，带着仇恨气息的、如同撕咬般的亲吻，而那之中并没有任何爱。在过去，我给予过他很多痛苦，他也以牙还牙，加倍将这些痛苦返还给我。然后我和Ⅲ说：你知道怎么驯服一个行走在孤独荒原里的魔鬼吗？Ⅲ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我清楚，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需要最简单的一样事物，名为“爱”的存在。我给不了这种东西，或者说更加无私的——或许是成长环境使然。对此我心知肚明，我是个很容易擅自期待的人；因为恐惧得不到回应，所以才越不会付出什么。
我笑眯眯地朝凌牙离开的方向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
脑子里像是在走马灯一样，回放着以前的记忆片段。
那大概是地狱中的恶鬼亡魂的嚎叫。
我看见了地狱的模样……混沌升阶确实不是普通人能用的。仿佛有一只沉重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心脏，近乎窒息。纳修的表情很平静。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主动站在纳修——神代凌牙的面前。“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同伴之情吗？”巴利安像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确实没有。”我回答。“可你现在竟连一点对我的恨意都没有。”
“你都看见了吗？”他问。
“是啊……我想要击溃束缚你的命运……无论是受伤，还是被伤害，你们都应该落到地上。”
“那并不是束缚。”纳修说。“我将其视为甘之如饴的、幸福的责任。”
话音落下，CNo.101的最后一击轰然而至，击碎了灾厄狮子。
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我知道自己即将消失，但是不知为何，很想哭。
“你在为了自己流泪吗？”
他走到我身边，问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这也太过分了……”情绪在一瞬间失控。
“他们把所有的责任压在了你的身上啊！你有着说出痛苦，反抗它的权利，表达出你的内心，就像是当时你想掐死我那样！”我朝他喊道，喉咙里泛起一股血沫，呼吸已经快要停止了。
大限已至。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能令我感到幸福的责任，回应人民的愿望，这是身为君主的使命。”纳修的手盖在了我的眼睛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到他本来的身姿。“我并没有为此感到痛苦，再见，Ⅳ。”他最后如此回答。
我看得见那个万古寂灭的世界，虽然种了一堆奇怪的花，在死前的最后一秒，想到这件事的我露出了笑容。只是那样恶劣而孤独的世界对于有心的生物而言也太过残酷。
此乃贯穿命运之灾厄·完
写于2024.4.2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此乃贯穿命运之灾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