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诗兰黛》六梦浮生

6、第 6 章

　　异姓王爷安王楼灵，生前不怎么安分。女子身份辅佐今皇坐稳了龙椅，定见惯了大风大浪，却好似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功成名就之后受封王爵，却不肯领旨到封地去，反而留守在四九城王府，对皇位虎视眈眈。后来走漏了风声，被人掺了一本，自尽在宫闱。
　　谁料到楼灵死透，都没有人能找出安王谋反的证据。这一下到闹得整个四九城像翻了天，皇上连夜草拟罪己诏，要剃发修度，为冤死的楼灵到真宁塔守孝。领旨的僧人还未进京，我便醒来了。
　　安王府的碧桃来送汤水时偷偷告诉我。
　　碧桃是楼灵身边的人，听她说自楼灵入战场那年便跟着她了。如今王爷身边那些心腹寥寥无几，大多被皇上换成了眼线，整个安王府数来数去能信得过的，也就她一个。
　　我自诈尸那日醒来，已数日过去。好在我这幅新壳子休眠已久，如今需多卧床静养，那日乱糟糟的场面，都无人来烦我。
　　安王府的人到底是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处理王爷死而后生的事情都能算得上得心应手。没多久外面的声音便渐渐小下去，都是信了是皇上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天，把安王爷又送回世间，让皇上行孝道，修补名声。
　　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这幅身体我已适应的差不多，至少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碧桃见我精神好了不少，取来铜镜于我对照，镜中人极瘦，鼻尖有肉，笑起来几分娇俏意味，眉目淡若柳痕，唇色也极淡，我怎么也想不出，这样的一个人玩弄朝权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碧桃做事细致，却是个爱哭的性子。我常问她哭什么，她却抹了泪，只说是心疼王爷受了这一遭。可她的欲言又止瞒不过我，我想，大概是随楼灵陪葬的，有她在乎的人。
　　可惜人命珍贵且只有一次，我虽侥幸还魂，其他人却只能下帝陵，做了陪葬鬼。
　　花色抵窗，苔痕漫上台阶。窗棂外远远走来一抹湖色，与春景相映。碧桃恰时起身，步到房外行礼，我听她唤那来者为“兰大人”。
　　兰临，是那夜见证我返魂的人。碧桃知我醒后记不起别的事，主动提起兰临官任御史台，平时与我的交集不多，可楼灵每每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毫不遮掩对他的赏识之意。
　　宫里人封锁了兰少卿意欲自尽的事情。碧桃若是知道她口中这个淡如水的朋友要随我一起去死，不知是否会比我还要震惊。
　　可是，碧桃又偷偷吹耳旁风，兰大人似乎在安王将死后暴露过他是皇上的人，虽是来看望楼灵，但心里怀的不一定是什么鬼胎，她说话带些江湖话本的调调，总给我一种兰临和我有血海深仇的感觉。
　　如果我是楼灵，我不一定会怎样去面对他。可我毕竟不是楼灵，我是一个千年寂寞的鬼魂，如今若是多一个人愿意来陪我说说话，我都会心满意足。
　　那抹墨蓝绸袍飘进来了，不是昔日昏暗灯室，就着明堂光景，我终于瞧清了这位御史大夫的脸。
　　碧桃说我不喜欢唤他官衔，而是如亲密朋友一样，唤他的字，怀雅。“怀雅，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殿下。”
　　兰临朝我行礼，我仍盯着他的眉眼，却丝毫瞧不出他此行寻我的目的。碧桃行礼后出了内室，带上了檀木门。我本想叫他在太师椅上坐下，谁料他轻车熟路，不顾身份有别，坐在了我的床沿
　　“未尽早来看望殿下，请殿下责罚。”
　　他的手捏着我的手，看来楼灵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和碧桃说。
　　我关怀的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怀雅有心了。本王一切都好，你只顾照顾好你自己就好。”
　　怀雅的眼睛明珠一样定在我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样。我又想起他那夜要随我殉情，胸口涌过些感动
　　“殿下睡着时，我随陛下来看望过您。陛下说，既然您活过来了就重新好好活过。拨了重金修缮府里，等您好了他再来看您。”
　　软禁都说的这样好听，难为了我的怀雅。我闻声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扫过窗外，安王府的用度想来可比肩宫里，从未低调过，这才引来这么多人提防。就连我久睡之后饮的药茶都名贵无比，房中的花草也从未多留过三日。身边还不缺怀雅这样关心我的人。这样的境遇，我已知足，不知楼灵，为何会起谋反之心
　　。
　　为了叫我那异姓侄儿放心，我愿意多在这金丝笼里停留几日。只是我孤单了太久，要人来陪我才好。
　　“怀雅。”
　　我思量着，继续望他
　　“我大病一场，心里寂寞的很，若是你得空，还望多来看看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孤单成什么样子。”
　　“殿下，别再吓我了。”
　　怀雅拉紧了我的手，有些泫然
　　“殿下怜悯怀雅，我定会常来叨扰，但请殿下不要再这样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