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诗兰黛》六梦浮生

5、第 5 章

　　做鬼也有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东西醒来不会留下，唯独可以消磨时光。
　　这个梦很长，我睁开眼睛，满目的素白，余光里身边光景又换了一遍，难得的好眠。城南旧事
　　应该又是个夜里，檐下的雨停了。我想要起身去山中寻些精气，刚坐起，一个不稳居然直接榻上坠下，底下却似无底一般。眼看就要落地，我明明无痛觉，却也吓的险些魂没了。随后，我再睁开眼睛，这才是真正的醒了。
　　这次，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却与寻常有些不同，我迟疑的伸出手，这次却直接起了一身的汗。飘在空中这么多年，天南地北的飞来飞去。久违的有了被东西拽着的感觉。我姑且称作手臂的双肢，举起时居然费了些力气。
　　眼前的模糊也并非原先的一片混沌，而是被布料蒙住双眼。倏尔那块红布抖了抖，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垂在胸前，那有一阵起伏，方才吹动了那块新布。
　　这怎么可能？！
　　我试图翻身起来，四肢灌铅，如被束缚。而束缚我的，竟然是一幅身体！原先不敢相信，鼻子里的气再次进出，这次竟直接吹翻了那块红布，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火烛的味道。接着，混沌中劈开一个新世界，五味六感随之席卷而来，我真切看到了所在的这间屋子原本的样貌，耳边竟响起几句稍微能辨认出的对白。
　　“殿下可怜，好在龙恩浩荡，还了殿下清白。上面说给殿下从帝仪，入皇陵，已是天大的恩赐，时候也差不多了，您...就让奴才们带殿下走吧。”
　　“...给我一刻钟。”
　　接着，是官靴摩擦过地面的声音。我听到几人离去的声音，还有闷重的关门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门风，此处阴凉，红布随风摆起，再铺到脸上是微凉的触感。
　　我舒服的不得了，虽是还未彻底回过神来，便觉一双手从上头伸过来，帮我捋平了红布。
　　原来还有个人留在这里。如方才他们说的，这具身体，不是我生前的那副。应是将死不久，被我钻了空子。
　　他的手拂过面颊，我不禁摒住了呼吸。不知这人是什么身份，若是我没有猜错，此处应是什么水牢禁室，那这身体的原主大概不是个光明身，我这刚钻了进来，若是被他察觉到我的存在，再次杀我一次也有可能。
　　我盼望他能说句话，教我查找些身份的信息。可他一直不说话，反倒细致的为这副身体整理着各处细节。我突然有些卸下防备，人都死了，还能得一人供灯守候，这个身体的原主，这辈子也是不亏的。
　　灯油暗了些。他还是不说话。我知道一刻钟马上就要到了，他的手还在为这副身体点缀玉饰。奇怪的是，若是真的眷恋这个身体，那他为何手在红布附近停留很久，怎么也没有掀起这块绸布，看一看这张容颜。
　　我轻轻的咽了口口水，嗓子里顿生痛感。再三确定了这不是梦。
　　“兰大人，上头又催了。”
　　又有人来了，可也只是停在屋外。身边点灯人并未回应，这时我辨认颜色的能力再恢复几分，敏锐捕捉到室内明黄了几分，灯油味更甚，他在我身边点起了好多的明灯，若是我抬手一挥，怕不是会泼洒一地油火。
　　但在他眼里我是个不能动的，所以灯火供上来时又多了几分浓烈的烟雾。我强咽下去用上来的咳意，突然明白了为何外人都不再进到这浓烟滚滚的房中来，只是不知这凡人是如何忍住的。
　　他究竟是谁呢。我还想再装一装，等他最后说些真心话。
　　“大人！使不得啊。”
　　门外又传出个声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盖在我脸上的一块红布被呼出的热气掀起来，我狭起眼睛，在窄光里望见了明堂内的那抹银白。
　　虽然不知这人是谁，但他大概是最心疼这幅壳子的人。
　　室内供灯有七七四十九处，红布掩面，玉饰含口，灯里燃点人鱼油彻夜不熄。旁人不解，我做鬼的却清楚，这是殉情的阵法。若是二人生不能一块，经此法做阵，死后便能同穴。
　　那抹白刃悄无声响的划过空中，姓兰的官员赶在外面候着的人冲过来之前，直直的朝心口刺去。
　　就这一瞬的功夫，我还心中生出些羡慕之情，若是人的一生能得到一个知己，那此生足以。若是有个人愿意陪着赴死，不独活，那这个人这辈子，真的没白活。
　　不论他动机几何，是痛极，是爱极，还是绵绵悔恨，我都羡慕这个身体的原主。匕首停在距离他胸口不远处，大梦初醒的我还有些控制不好力气，也许捏痛了他的腕子。我看到他的手一松，接着是白刃落地的声音。
　　我坐起来，扯下面上的红布，真诚的拉住了他的手
　　“兰卿，你这样让本王很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