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乐园》文殊佛佛

39、阿官的告白

　　秦勒奈没皮没脸，中午跟人吵架下午就去找人要钱了。他去找常千久时，对方正和倪小小带学生参观南师大。

　　“千久，这儿是化学院做实验的地方吧？”

　　“化学院吗？我记得是生物学院。”

　　“好酷，有没有硫酸氢氧化钠双氧水？”

　　同学叽叽歪歪，秦勒奈不耐烦：一个破学校，有啥好参观的。

　　他钻空把常千久拦下：“给我点钱。”

　　常千久：“滚。”

　　秦勒奈又对倪小小：“给我点钱。”

　　倪小小：“做梦呢？”

　　秦勒奈愤慨：“不是说放烟花吗！”

　　“下雨呢，瞎啊。”倪小小道，“又省一笔。”

　　秦勒奈：都要以为你有良心了。他懒得掰扯，负气走了。

　　现在怎么办？狗崽子想看烟花，可下雨搭贫穷，有水有料，直接泡汤。

　　秦勒奈头疼，疼也不是办法。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周末加班。

　　既然搞不了天气，那就先搞钱吧。

　　他淋雨回了大巴，把一双肩包的发卡背上。这家当，他到哪儿都带着。

　　落魄帅哥冷雨谋生，听着就惨，秦勒奈买的就是惨。只是保安看了来拦，他差点破样儿跟人干起来。

　　经过学生避得远远的，他骂了句脏话滚到路边。

　　路边来往学生也不少，但这帮高材生知识武装大脑，对小玩意儿和秦勒奈的脸根本不感冒。

　　秦勒奈在雨里站了一下午，数数钱又骂了句脏话。

　　不管了，不成功便成仁。

　　在南师大正对的十字路口，有家炮竹店。秦勒奈走到时，老板正收摊儿。

　　“我要买烟花。”

　　老板放下货回身：“来得巧来得巧，天气不好，我正要收摊儿。”

　　“便宜卖吗？”

　　“便宜！您随便挑。”

　　“我先不挑。”秦勒奈说，“跟您商量个事儿。”

　　“您说！”

　　秦勒奈把背包往老板面前一递：“我钱不够，能用这包东西抵吗？”

　　老板打开背包，随后往地上一扔：“去去去，哪儿来的乞丐！”

　　他又开始搬货，秦勒奈也不恼，跟着转悠：“我会回来赎的，我要烟花是有急事！”

　　“乞丐有什么急事？饭都吃不饱还想烟花！”

　　“你……”

　　秦勒奈就要破口大骂，老板娘走出来：“谁啊吵吵闹闹，扰我清梦。”

　　秦勒奈忍了忍，蹲下捡发卡，老板娘趿拉个拖鞋跑过来：“好漂亮的发卡！”

　　老板过来拉她：“别在外淋雨，这人脑子有问题，要用发卡换烟花。”

　　两人退到屋里，老板娘可惜道：“我喜欢那些发卡……”

　　老板疼爱道：“都脏了，以后给你买更好看的。”

　　秦勒奈起身，扫了两人一眼，要走，老板娘却突然叫道：“同学，你那发卡怎么卖啊？”

　　秦勒奈回身，老板拉拉老板娘的手：“都不好了，我们以后买更好的呀。”

　　“你要吗？你老公嫌弃。”秦勒奈耷着死鱼眼。

　　“他不懂！”老板娘高兴道，“万事讲究缘分，这要是错过了，以后能不能遇见就难说了。”

　　秦勒奈顿了下，耍心眼：“你买一两个，我还是钱不够啊。”

　　“你要买我们家的烟花吗？”

　　秦勒奈点头。

　　“那我索性与你换吧！”老板娘爽快道。

　　老板为难，对老板娘道：“这亏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秦勒奈挑眉：“他说得对，我穷得不是一星半点。”

　　“无妨无妨！”老板娘笑道，“同学雨天放烟花，或是为求爱？庆功？祝福？我们这是浪漫换浪漫啊！”

　　秦勒奈敬佩，展颜：“谢了。”

　　人间真情常在。

　　老板道：“只能给你些受潮的喷花。”

　　秦勒奈耸肩：“感谢慷慨。”

　　他把所有的钱和发卡都给了老板娘，老板娘接过后说：“南师大不远有个废弃工厂，可以去那儿放。”

　　秦勒奈嗯了声，没走远又回头：“二十年后国家管控烟花，若有好的营生，早转行吧。”

　　老板老板娘依偎在一起，市井小民，雨中看竟是一副水墨画。

　　手机看时间已经五点，大巴八点返程。秦勒奈加快步伐，先去了废弃工厂。

　　工厂乌烟瘴气，鬼气森森。但着实宽敞，遮风又避雨，放烟花再好不过。

　　藏好烟花，秦勒奈回了南师大。阿官一直没精神，抱着狗在大巴上睡觉，秦勒奈晃醒他时，人眉头要粘到一起了。

　　“走，带你看烟花。”

　　“你神经病，下雨呢。”阿官闭着眼，头偏到窗边。

　　秦勒奈直接抱了不黑，装进黑包，背在身上就要走。

　　“你干嘛……”阿官睁眼，“你怎么湿成这样？”

　　秦勒奈颠颠后背：“它走，还是你走。”

　　阿官看他，起身平静道：“走吧。”

　　秦勒奈下车撑开伞，伸手：“别磨蹭，赶紧。”

　　阿官拉住他，钻进伞里：“你怎么湿成这样？”

　　“这不重要。”

　　“我们要去哪里？”

　　“也不重要。”

　　“什么是重要的？”

　　“带你看烟花。”

　　阿官看他两眼，低头：“……别对我这么好。”

　　秦勒奈急着赶路：“什么？”

　　“没什么……”

　　快二十分钟的路程，阿官没淋到半点雨。到工厂，秦勒奈把三桶喷花拿出来。

　　“冲天烟花没地儿放，你将就一下。”

　　阿官看他湿着衣服左顾右看，找地方摆烟花。

　　又对自己说：“我们站楼梯上……这玩意儿会喷很高。”

　　阿官难受道：“你别对我这么好。”

　　秦勒奈站起身拍拍手：”什么？”

　　阿官想让他停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拉着阿官上楼梯，在五阶站定。楼梯上都是锈，秦勒奈把外套脱了铺在栏杆上。

　　“最佳观景区，你给我记住了。”他说。

　　阿官眼睛湿润，还好天黑，他好怕秦勒奈看到。

　　秦勒奈咚咚咚跑下楼，像踩在阿官的心上。他点火，又咚咚咚跑上楼。

　　这一来一回，阿官的心就开始习惯为他柔软。

　　“怎么回事？怎么不燃？”秦勒奈站在六级，手搭在阿官肩上，“可能是受潮了，我去看看……”

　　秦勒奈说着要下楼，阿官转身挡住他：“……等等。”

　　“怎么了？”

　　“你是买烟花才淋湿的吗？”阿官问。

　　“都说了不重要。”

　　“很重要。”阿官仰头，眼里是道不明的情绪，“你不能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秦勒奈奇怪，“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怎么不想想我？”阿官低声道，“万一我贪恋了渴望了舍不得了，怎么办？”

　　他看秦勒奈，突然变得很激动：“……贪恋你的好你的眉眼，渴望你的触碰你的心，舍不得你离开……那怕一秒，舍不得你被破烂不堪的我侵染。我心中有悲伤痛苦，我……我控制不了它们阴暗下去，我该推开你，不然你就会讨厌我。可是……可是我早就在意你了，我将你融进我的身体。
　　我不是我，我是我想成为，羡慕的你。
　　我要放弃自己，换你一如既往美好的明天，我早就放弃自己了，可是……可是我不想放弃你……还不想放弃你。”

　　秦勒奈惊讶，弄不清状况：“你……”

　　阿官走上七阶：“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吗？”

　　秦勒奈的心狂跳，没说话。

　　“喜欢应该是，心里偷偷放了烟花。怦地一声，闷闷的，眼里的人是亮亮的。”阿官说。

　　秦勒奈感觉不对劲，还没反应过来，阿官忽然低头捧住他的脸，吻了上来。

　　引线到头，烟花冲破禁锢，绚烂破旧工厂。

　　空洞的心房。

　　秦勒奈睁大眼，他看到阿官的睫毛，感受他颤抖的双唇。他知道阿官指尖的难耐，也闻到了香甜。

　　他的心鼓动，一身麻意。垂着的手倦怠，抿着的嘴僵持。

　　他不敢动，他怕吓到阿官。

　　四下幽暗潮湿，烟火滋滋作响。蚊虫在枯草中穿梭，冷风狂啸似野兽。

　　这是片废墟，却有欲望在生长。暴雨倾注，怎样的都浇不灭。

　　直到烟花落尽，仅存的理智让秦勒奈不可置信地推开阿官：“你做什么！”

　　阿官失措，发愣：“我……喜欢你，我发现我喜欢你，秦勒奈……”

　　秦勒奈退了阶梯，与他拉开距离，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没有，我没胡说，我喜欢你啊，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阿官慌乱道。

　　秦勒奈看着阿官，呼吸都停滞了。告白的话他从前听过千句万句，这是第一次，他感到羞涩。

　　不，不对……是羞耻，是无所适从。

　　“你是喜欢我是男人，还是喜欢我老啊！”秦勒奈的眼神变了，愤怒又冷漠。

　　“我不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对我好……”阿官一时说不出话，片刻流出眼泪，“是你的错……我说了……我已经让你别这么做……”

　　秦勒奈怀疑：“我的错？我对你好你就喜欢我？要不要这么廉价？”

　　阿官张着嘴，泪水顺着下巴低落。

　　秦勒奈看他，意识到话说重了。他想触碰，又收回手。

　　他转身下楼，阿官跟上他：“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秦勒奈不回头。

　　“烟花还没放完……”

　　秦勒奈不回头。

　　“哥……”

　　秦勒奈不回头。

　　“……你说过要陪我会爱我……都是骗我的吗？”阿官伤心道。

　　秦勒奈顿步转身：“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是大人对小孩哥哥对弟弟，再不济是朋友之间，你到底在想什么？”

　　阿官哭喊：“……你明明说过情不自禁……”

　　“如果是因为这话，那我收回。”秦勒奈冷声，“不要这么可笑，那是生理反应，怎么会是喜欢？”

　　“……那是……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承认……”阿官站在原地。

　　他不敢再靠近了。

　　“我承认什么？”秦勒奈咬牙道，“我放纵我有责任，以后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你也别再说这种话。”

　　他知道他留不住他。

　　秦勒奈转身走了，没有犹豫。他觉得阿官疯了，但自己是个成年人，自己不能跟着疯。

　　他其实混乱，弄不懂对阿官的感情是可怜，还是欲望？

　　若是情爱……他们之间是不能讲情爱的。

　　这事从哪方面都是错的，年龄、性别和不可逆转的命运。

　　怪在秦勒奈没有边界，所以他得走，一次头都不能回。

　　长久的，雨下得更大，阿官已经不哭了。阴霾天，废铁房，十几岁少年人没了生命力。

　　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怎么就突然疯了呢？因为常千久见到的金光他也见到了，有个自称佛祖的人给他讲了一段很长的故事。

　　阿官走出工厂，放眼是宽广的满是裂纹的水泥路，天色幽暗荒草丛生。闪电撕破天幕，飞鸟斡旋要被黑吞没。

　　这世界有时荒诞诡谲，有时又像个迷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