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星光》行也鹤

37、第 37 章

　　午休时，桌子上摆着从家里带过来的饭盒。保温瓶敞开着，依旧还能冒着热气。她坐在软软的椅子上，左右来回摆了摆，拍了张午饭照片，低头发给迟深，问他吃饭了没有。
　　还没退出，迟深的回复就来了：【刚到食堂。】

　　迟深：【实在不行，你中午回家休息下，反正那么近。】
　　简萤：【不要！回去又没人陪我说话，我好无聊的！！！】
　　发完后，她手持着手机，感到落寞了落寞。今天才周二，要周日才能见面呢。

　　说到这儿了，简萤想了想，打开招聘软件刷，找找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当时她觉得这家公司福利待遇好才跑到这离家一个小时的地方的，却想到是画大饼，越干越令人无力。

　　晚上加班到八点多才到家。打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落地窗外布着城市夜景，灯火通明。车子像海里发光的水母连接起来，在弯曲的弧形公路上川流不息。
　　关上门，发出“嘭”一声响。

　　一室内安静中，她走到窗户那边，手指轻轻抵在玻璃上。玻璃上映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这一刻这一秒，她似乎能体会到林溪女士的感受了。没人陪，只有无尽的孤独。
　　想曹操到，曹操就来电话。
　　安静的客厅乍然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简萤吓了一跳，心蹦蹦直跳。看到是林溪，她接了起来。

　　“萤萤，晚上有没有吃饭？”林溪软中带甜，夹杂着浓厚母爱的声音席卷简萤的心脏。
　　“没有呢，刚下班。”
　　“嗯，以后要早点吃饭才好，”意识到什么的林溪顿了一下，“那妈妈先不打扰你了，去吃饭吧，拜拜！”

　　挂了电话，简萤觉得怪怪的。林溪今天怎么话这么少？
　　简萤站在原地回味了半天，仍旧不明所以，拿着手机朝门廊那边走，去开灯。

　　第二天，简萤正工位上忙，简文林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正巧老板端着精巧的咖啡杯路过，看到是无关工作的电话，瞥了她一眼，大声警示众人：“上班时间不要做跟工作无关的事情，混水摸鱼的迟早被这个社会淘汰。”

　　“哒、哒”，老板踱着蹭亮的皮鞋，消失在拐角。
　　等老板办公室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办公区有几个其他员工松了口气。谁知道他刚才在警告谁？他们抬眼偷偷搜寻刚刚被老板抓到摸鱼的是谁。
　　简萤目光冷冷地盯着老板刚才消失的拐角，心里默默吐出两个字：傻逼。

　　简文林平时不会在上班时间没事找她的。
　　她合上文件，拿起手机去洗手间。
　　“萤萤。”
　　“怎么了爸？”她靠在洗手台边问。
　　“你最近……能抽出点时间吗？去上海看看你妈吧，她挺想你的。”
　　简萤握着手机，陷入片刻的沉默，没出声。卫生间没其他人，外面的声音也被门和墙完全隔绝，尤其的静。
　　“人呢？”

　　简萤拽了下工牌，嘴角上扬一个牵强的弧度，说：“她可能不是想我，是想盛一豪，但盛一豪上大学之后不太喜欢跟她联系。所以就只能找我，而且我总是感觉她只是把我当成个愿意听她聊他儿子的耐心工具人罢了。”

　　十次电话里有九次是听林溪讲她儿子的。讲盛一豪现在是多么的叛逆，又是多么的优秀，以及从小大到各种事迹。
　　甚至连他在幼儿园什么时候开始不尿裤子都记在心里。
　　他就像是林溪世界的中心轴，林溪的全部心思倾注都在他身上，却没有自己的生活。

　　“那……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她的孩子，多去陪陪她吧。她前几天摔了一跤，行动不是方便，需要人陪她聊聊天。等以后你成家了，更忙，更分不出时间去陪她了。”
　　简萤思忖了两秒，最终还是低低地“嗯”了声。
　　-

　　“请假？”
　　两面透明的独立办公室里，女主管脸色不太好，可谓是铁青。与她身上这件崭新的、一尘不染的银白色的女士西装交相辉映，相互映衬——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的脸和衣服，像……小蝌蚪找到了它的妈妈。
　　简直是买得货有所值。

　　简萤的目光从主管的西装外套缓缓收回来，一边肯定自己的想法一边回应主管，极度肯定般地点了点头。
　　“咱们项目时间急任务重，你现在这个时候请假？”主管再次欲挑起她心中的难堪与愧疚感。

　　身后和右手边的透明玻璃外，同事们各自匆忙工作。简萤心里虽有些尴尬，表面上依旧处变不惊：“我家里有急事，就请周六一天。”

　　“咱们组要是都请假，难道事情都要我干吗？那公司找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呢？”女主管背靠向椅子，很拽地坐着，微微晃动，椅子因为她的动作幅度有些震动。

　　简萤紧抿着唇：“……”
　　“不行，不批，以后请假提前两周请。”主管冷面说完，抬眼去看电脑屏幕，“哒哒哒”地点着鼠标，好像有几亿的大单子等她去完成。
　　这极度挑衅的声音为燥闷的午后明目张胆地添上一把火。
　　简萤在心里把她从上到下鄙视了个遍，退出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主管从独立办公室里出来，交代了极为严苛的请假制度和扣罚工资制度。
　　并交代从明天开始，上班要上交私人手机，任何人都不能做任何与工作不相关的事情。
　　底下有人默默发出不满的声音，但最终没人敢站起来反抗。

　　简萤看着电脑冷静了会儿，点开一个空白的文档，开始编辑辞职信。
　　深深说得对，一家不行就换一家，总能遇到正常的公司。她不信全世界所有公司都这么傻逼。

　　下班前，简萤再次进入办公室，将辞职信交出去。主管无语一笑，抬眼看她：“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一个位子空出来，有的是人想挤进来。”
　　简萤双手在前自然地交叉放着，微笑着说：“嗯嗯，祝贵公司早日跻身世界五百强，项目蒸蒸日上！”
　　“……”主管表情丰富多彩地变化了五秒，背着手挥了挥。意思是走吧走吧。
　　简萤退出，关上门的那刻，长长舒了口气。

　　繁琐的交接流程走到第二周的周一。上午去人事那里办理了离职，所有的事情谈好就走了。
　　走出公司大门，有种迎风迎来新生的感觉。
　　直到真正离开这儿，她才觉得自己前一个月过得是多么的憋屈，人嘛，有时候要勇敢一些。

　　晚上回去收拾了行李，周二早上八点，她就出现在了候机厅。
　　天气晴朗，朵朵浮云悠闲地飘着。
　　简萤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给迟深留言：
　　【我在候机了，马上就要飞了！】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千万不要太想我哦。但是我会想你哒！】
　　【上班加油，深深医生！】

　　只是现在的她还想不到，这只是异地的一个小开始。

　　下了飞机，司机等在外面，将她送到林溪的高级住宅区。
　　别墅门口，隔着一个小院子，林溪看见她笑开了花。虽然右腿打着石膏，却拼命让身后的保姆阿姨快点推。
　　她脸色白里通红的，棕色长卷发温婉地卷着落在肩膀处，让人看一看都觉得心惊。一边的脸颊多了块暗红色的小伤口，却并不足以掩盖她的绝美的容貌。
　　眼前的林溪虽然已经五十出头溪，却依旧跟二十年前照片里的她一样美得动人。
　　一袭绿尾裙飘荡在脚腕处，跟她这个人一样，柔婉似水，整个人让人看了就感觉莫名心情舒适，移不开眼。这也难怪爸爸和楚叔叔都爱她爱到骨子里。

　　小院子里种着发财树，枝繁叶茂，绿叶一片一片的真像一张张钞票。简萤看了一眼，心想自己回家也种一颗去。
　　发家致富，就从种发财树做起。

　　豪华的客厅里，华贵的桌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盘和各种各样的水果，都是林溪提前准备好的，跟把热带雨林全搬来了一样。
　　简萤微微惊讶，她以前也来过几次，此番架势却是头一回见。

　　她坐沙发上，林溪在前面一只手操控着轮椅，另一只手不停地从桌上抓葡萄和荔枝往她碗里放，让她多吃点。
　　没过一会儿，口里却不知不觉就扯到了盛一豪，介绍起他在这个家从小到大留下的痕迹。

　　这个简萤倒是早就听过几百遍了。
　　她边吃边打量着这个豪华的客厅，边让自己别那么在乎。

　　又一次讲完盛一豪从小到大的事迹后，林溪的话题终于挪到简萤身上，含着笑说：“你楚叔叔他朋友在的那家公司挺不错的，你留在这儿将来还能晋升，肯定比你回霖南好。你爸一个小学教师，平时也不会打理关系，帮不到你什么的。”
　　她眼神茫然，敷衍地点点头。
　　“那你是答应了？愿意留在这儿？”林溪脸色颇露惊讶。

　　她这才像被敲了一闷棍，反应过来：“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再想想吧。”
　　“好，”林溪温和地笑，又抓了把葡萄塞她碗里，“那你慢慢地想。”
　　-
　　下午睁开眼，看到是不同于以往的天花板和水晶吊灯。简萤缓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在楚家。
　　她揉了揉头，起来下楼。
　　只有保姆阿姨拿着只长拖布在清透明亮的窗台边打扫卫生。简萤走到最下面一阶，扶着扶手问；“我妈呢？”
　　阿姨停下动作，抬头：“夫人去医院开药了，调养调养身体和心情。”
　　“哦，谢谢。”简萤点点头，慢慢转身上楼。

　　她站在卧室的阳台，看着外面绿油油的香樟树叶子，思绪翻飞。
　　身为女儿她绝对有责任照顾妈妈。现在林溪身体心理状态都需要恢复，既然林溪需要她，她应该留下。

　　她默默点开手机的招聘软件。
　　但一码归一码，她不想接受楚叔叔的帮助，她以后肯定是要回去的，爸爸和迟深在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

　　看了会儿招聘信息后她又退出来，给简文林打电话。简文林很同意，支持她的决定，还嘱咐说让她乖点儿，别没住几天，让楚家人给赶回来了，丢人。

　　简萤左手臂搭在栏杆上，打趣道：“老头儿，你该不会是发展夕阳恋情了吧？怎么就这么不想我回去？”
　　“没大没小，你爸我正值美好的壮年年华，打扮打扮老帅哥一枚，还夕阳恋……”

　　看她爸这么搞笑，简萤忍不住打击：“爸，请你认认清你自己，你只是一位无聊的小学数学老师而已嘛。”
　　简文林沉思几秒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教语文吗？”
　　“为什么？”
　　“因为我无语。”
　　“……”
　　幽、真幽默，她爸真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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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天黑了，陷入不可语状的寂静。卧室的灯不知亮了多久，迟深才终于打过电话来。
　　她正躺床上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见到来电，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刚接起她就忍不住表达出自己心底的思念，一边握着手机，一边撒娇似地扭动：“宝宝，人家真的好想你啊～～”

　　霖南。
　　听到这怪声的迟深下意识停住脚步，紧抿着唇，脸色不太好地站定在人行道。
　　他已经离医院走远了些，余光却仍能看到有两个在夜晚发红到瘆人的“门诊”二字，一片黑暗里，幽幽地闪着红光。

　　迟深迟疑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又贴回耳边。他轻咳嗽一声：“本人？”

　　“……那不然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迟深却仍长舒了口气，他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面包店。那里灯还亮着，人们进进出出。
　　他不知不觉抬脚往那边走过去，嘴里不忘提醒着某人：“你别成天吓唬我啊，我刚从医院出来，刚才那声跟要招我魂儿似的，吓我一跳。”
　　“啊？情调懂不懂，人谈恋爱都这样谈的！”

　　迟深笑。昏黄的路灯下和霓虹灯下，他笑得温柔十足。
　　在路人看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表情会出现在一个上一秒脸上还冷空气十足、一脸生人勿近的人的脸上。

　　推开店门进去，一股又暖又沉闷的感觉像铁一样压着他心脏。迟深顺着右边那排面包一个一个看过去，他说：“是吗？差点忘了，我刚还当你是我好兄弟呢。”
　　“……”她似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却只凝结成一声怒吼，“迟深！！！！！”

　　玻璃上映着迟深的笑，融合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里，却清晰无比。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买小蛋糕，他们新上了樱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