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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醉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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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屋,杜海就盯着舟看,舟笑了,“这就忍不了了?”
“你就在我身边,甚至会对我说些话。”杜海走近几步。他早已习惯他们之间的零距离,也早已习惯他们互相聊天问答,而不是那样,旁若无人,让他倍感失落和压抑。
“可我想陪着你,而不是让你金屋藏娇,或在暗处窥你。”舟定定看着杜海,声音里竟然有些委屈。
杜海也委屈,委屈得要死,无论是舟在暗处窥他,还是舟想陪在他身边,他似乎都没有办法回应舟。
直直得撞上舟的唇,杜海毫无章法得肆意妄为,见了血也没有停止。
窗外的风都歇息了,七圆已经收拾完了餐桌,卫平和金诺轮流值夜,谁也不知道主屋里发生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为何那一顿饭杜海吃的看似愉快实则怅惘。
舟动了,蜡烛霎时熄灭,黑暗里他只能看见一闪而逝的泪光。他们紧紧交缠在一起,感受对方的炽热,直到窗外的风再次呼啸而起。
“你回应我了,不是吗?”
他们的心跳对垒,舟轻轻问着,轻轻说道,“你回应我了。”
声音明明那么轻那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对,我回应你了。”杜海的声音还颤着,带着笑颤着,“我会继续努力的,努力的活着。”
他抽身离开,留下抓了一手空气的舟。
杜海重新点灯,洗漱睡觉,他还要拜访好一些人,然后完成他的仁书。
梳理完要做的事,他摸了摸枕头下面,顿了顿。
“舟,那本话本子呢?”
“什么话本子?”舟就坐在了杜海的床边。
杜海却不看他,直直看着前面,接着垂睫,“我从齐检那里拿回来的,讲大容神明的。”
“不知道。”
“你怕了?怕我知道你的来历?怕我看上了别的神明?怕我不信你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话本子不见了,可是他偏偏要今天拿出来说。
“我知道你不开心……”舟叹息一声,笑了,“对,我怕了。你看,我老是让你受委屈,不能直接满足你的愿望还总是调戏你,我怕你不信我了,我怕你看上别的神了。”
我怕你知道了,步入我的后尘,无休无止。
“我想去听曲儿了,那些讲天妒良缘,世间不容的爱。”
“你爱谁啊?”舟笑了。
杜海这次扭头看向了舟,也笑了,理所当然道:“我自己啊。”
“那你还亲我?”
“为了我自己啊。”
在舟的笑声过后,蜡烛再次被吹熄,夜,静悄悄的。
舟陪着杜海,杜海晨起,和卫平金诺一起锻炼身子,七圆则准备早饭和烧水。
当金诺问起杜海时,杜海便说着,这是他……杜威逼他养成的习惯。
这是不能多说的,金诺也就没多问。
而关于仁,各式各样的人都要问问,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杜海正整理着自己的记录册子,就有人推开了门进来,东方言,和他身后的宋佼。
“王爷有何高见?”杜海继续埋头整理,淡淡问道。
他都快把宋佼忘了,可他还欠宋佼一个人情。
东方言关上门退出去,留下杜海和宋佼,还有他看不见的舟。
“我啊,没什么高见。但是我母亲有。她想女子能做自己想做的,可以是水,是火,是锋芒,是出鞘的利剑,你说,这可算是仁?”
“我说又有何用?”杜海笑了笑,提笔在册子上添了宋佼说的。
昔日先帝昏聩懦弱,欲送唐曦月与大容和亲,唐曦月要战,战赢,战死,惊天地,史书上浓墨重彩绚烂一笔,可惜……宋佼继承了她母亲锋利剑刃之资,却难以出鞘了。
这是不是仁?英雌遗孤,锦衣玉食,如何不是?哈哈哈。
“不说这些了,今晚陪我去莺燕楼喝酒吧。”
那是宋家最后的产业。
“我可忙了,王爷还是找别人吧。”
“陪我喝,之前清明祭祖的账,一笔勾销,我也再不提你会武功的事。”
“成交。”杜海还在低着头犹豫,身侧的舟已然替他答应了下来。
宋佼这就走了。
杜海才看向了舟,“你不知道莺燕楼是什么地方?”
“情报所嘛。”舟不以为意。
莺燕,鹰眼。凭宋宇对唐曦月的深爱程度,他不可能欺凌女子,开设普普通通做买卖的青楼的。
莺燕们要是愿意,可以一起睡觉,不愿意,那就是唱歌听曲儿琴棋书画等风雅项目。
里面的规矩也实在骇人听闻,只是杜海道听途说,不怎么了解。
“你不是之前很感兴趣?”舟道,“况且宋府大火后,莺燕楼就关闭了,直到宋佼上交兵权成了闲散王爷。”
“你是说,宋府大火的隐情,可能她们清楚?也许和三年前兵变有关?”
可是宋府大火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杜海深思着。
“不然就是天地不仁?”舟的手指落在了书页上,那里写着一个仁字。
看久了,杜海都快有些不认识这个字了。
夜晚如约而至,杜海上了宋佼的马车。
“杜海,你想报仇吗?”宋佼靠近了杜海,轻声问着。
“我?我和谁那都是无冤无仇啊。”杜海圆滑得笑了笑,“王爷,小官只是想好好活着。”
宋佼莫名其妙打量着杜海,“如果我说三年前真正的求援信是被谁截取的,你想把他怎么办?”
“他不仁不义,大逆不道,天自然会罚他,何须我出手?”杜海一幅轻松样。
“哈哈哈——杜海,当真有人会出手?怎么出手?”宋佼戳了戳杜海的胸口,“我还知道,小羊那边出事了,大容又不安分了,可我们自己,还没安定下来呢。”
宋佼也知道乙普那边出事了?现在确实是内忧外患的局面。可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只能祈祷这外患的来势,不要太凶猛啊。
“王爷,利刃见血封喉,干脆利落,重点还是要磨刀啊。”
“我磨了许久了,海公子试试利不利?”宋佼笑着撩开了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原来他们已经到了。
莺燕楼,杜海只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就被宋佼带到了只有他们俩人的一个房间。不多时,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便进来了,杜海眼睁睁看着宋佼竟起身先行礼,于是也赶紧起身有样学样。
他还听到了舟的轻笑,在心里咬了咬牙。
女子只是摆了摆手,看向了杜海,走近,捏住了杜海的下巴打量,问着:“可诚?”
“众矢之的。”怎敢不诚。宋佼笑着说到,一幅看热闹的表情。
杜海是最触那些世家贵族的眉头的,从一开始的不孝决裂书,到清明祭祖,再到编写仁书,可以说是很特别的出头鸟。宋佼喜欢。
“确实是位美人。”捏着杜海下巴的手松开,女子坐了下来,杜海虽然内心不喜被这么说,但不好说出口,也跟着坐了下来。
“许久不见,你让我查的我都查了。”女子从宽大的衣袖里一摞摞的本子往外掏,放在桌子上。
“军饷克扣最好查,还多亏了断袖家那小子,我估摸他自己也已经查账查出些端倪,只是初入官场,不知如何是好。他姘头既然敢把他牵进来,肯定会给他出谋划策。”
杜海听着有些晕乎,断袖家是谁家,查账现在是张善才的事啊,姘头不会是东方言吧?他俩真有一腿?
“王爷你不必动这一块了。”女子说着,视线看向了杜海,眉眼间似乎也是看热闹,“至于美人你,你既然写了决裂书,又在写仁书,要不要出面,随你。”
“自然是要的。”杜海皮笑肉不笑,“此事无关孝道,关乎于天下,关乎于仁。”他啥啥都要掺和一脚,筑高台歌舞,才不枉这个“美人”名号啊。
“好了,这是宋府纵火案。此案虽陈旧,但念及保家卫国之唐英雌,逼一把,唐昭肯定会彻查。美人,此也为仁,是不是?”
仁你个……杜海的笑都快端不住了,“自然自然。”
“最后,三年前的兵变截信,这个人,背后授意的人我已经查不出来了,最有可能的是李老头,还有当年表明站队二皇子的人,不过那些人都死了。”
杜海算是明白了,宋佼喊他来,就是借着当年他自己关心的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的事,让杜海冒着刀光剑影去帮宋佼。
“当初二皇子已显端倪,黄李一家借此清除异己。你……杜威虽威震八方,赤胆忠心,但终究缺根筋。”
“忠于天下,忠于民,很好。但那些东西,都是那位的。他要毁便毁,要护便护。你也莫怨。”
杜海早就看清了,怨不得。唐昭难道会不清楚杜威也是一把利剑?他清楚,但他不得不折,此剑太直太钢。如今池家独大,两面环伺,他也不得不防。
“王爷……”杜海苦笑得看着宋佼。什么一笔勾销,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军饷克扣好歹还有人帮,毕竟事关表忠派,宋府大火翻案可没有。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宋佼摇晃着酒杯,轻轻唱着,不答。
杜海被舟弹了一个栗子,可是他不敢动,连表情都不敢变,低头坐深思状,只能在心里烧火。做甚弹他啊!
宋佼轻飘飘的歌唱了下去,舟替杜海接了下去,声音也轻轻的:“侧身南望涕沾襟……”
几息之间,杜海勾起了嘴角,他好像懂了!
如今池家手握兵权独大,池灏守西,池厦守南,要说不忌惮肯定是假的,而宋佼,英雌之后,身有战绩,虽然现在是闲散王爷,但是可以名正言顺横刀上马领兵打仗啊,而且这几年王爷坐下来,手上的权散也散得差不多了,威胁力根本比不上池家。
“海某明白了,自当谢当初王爷救命之恩,在所不辞。”杜海斟了一杯酒,举杯,宋佼大笑起来。
一声脆响,好像为一个交易敲下了章。
宋佼开心,不停给杜海倒酒,杜海就像是没了知觉的机器,看见酒杯里有无论酒还是什么,总之只要有东西就往嘴里倒。
又要他做出头鸟。杜海心里其实还是苦闷的。
他爹那档子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没有结果,总之幕后黑手就是朝堂上那几个,目前也帮不上忙。轮到宋佼自己的大事,就又拜托杜海了。毕竟他还不能死啊,至少在唐昭没打算他死前要好好发挥余热。
杜海答应下来了,因为不能不答应,这种事情吧,对唐昭百利而仅一害啊,能刷存在感就尽量刷一下吧,好让圣上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但他还是苦闷。果然都是熙熙攘攘的利来利往,没意思。
正要抬手继续喝,杜海就感觉自己的手抬不起来了。
他醉眼朦胧得看向了舟。舟干脆“手起刀落”,劈晕了杜海。于是杜海“砰”得一声砸在了桌上。
宋佼赶紧差人把杜海送了回去。
“怎么每次跟宋佼出去,就喝成这样?”趁着七圆去熬醒酒汤,舟坐在床沿,捏着杜海红晕的脸蛋无奈道,“下次不让你跟他出去喝酒了,聚会都不行。”
“好累的。”杜海抓住了舟的手,用脸蹭着,呓语一句。
眉微微蹙着,眼里闪着水光,看起来可怜极了。
舟也心疼,俯身,想要蹭一蹭杜海,安慰安慰他,可偏不巧,七圆敲了敲门,也知道主子醉着,于是开门就进来了。
舟飞快地抽出了手,走远了,走到屏风后,杜海看不见的地方。
“主子?”七圆不知道杜海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那个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有。
他小心把杜海扶起来,喂杜海喝。
“要舟喂……”杜海低喃一句,那一次喝醉就是舟喂的。
“粥?主子先把这醒酒汤喝了,喝了小福就去煮粥。”七圆好声好气劝着。
却不想杜海把嘴一撅,竟是一声不吭哭了起来,眼泪银筷子似的直往下淌,可把七圆吓坏了。
“主子,主子可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这……这这,可有哪里受伤?”他一脸慌乱,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主子喜欢吃什么,我立马去做!想要做什么,我,我陪主子去!”
“我想活着,可是活着好累……”杜海巴眨巴眨眼睛看着小七圆,看起来像是一个委屈又纠结的小孩子。
扪心自问,杜海对他们都很不错,而且平日里总是言笑晏晏的,七圆也不曾想过原来这位大人还有如此脆弱可怜的一面,不由心一紧。
他也听说过杜海的事,又想起同样身不由己的自己,鼻子也一酸,可还是要安慰杜海,“主子说的什么话,当然要活着,活着就是有酸甜苦辣咸的,怎么会全是苦的,主子赶紧想想开心的事……”
可是他想啊想,想不出什么让杜海觉得开心的事,索性咬咬牙,把卫平和金诺也叫了进来。
三个人看着喝醉了失态的杜海都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