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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怀抱 ...

  •   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她的脸扳回来,妥协似的俯身给她一个浅吻:“往后再想出去,我亲自陪着你。”

      到底舍不得,被这小狐狸得了逞。

      姜月将下巴埋进被子,偷偷翘了翘嘴角。她能感觉到这人对她越来越纵容,像这样的妥协也不是一两回了。

      所以她才有了底气开始自己的计划,就是觉得即使有一天被他发现,他也不会舍得对她怎样。

      又或许从第一次见他起,她就隐隐有了这样的直觉。

      那天本是一位师叔远归的欢喜日子。

      这位师叔听说是不世出的天才,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医。

      他近几年传信回山,说自己发现现存的几本药典错漏之处都极多,尤其是将朱砂、水银等毒物误做养身修仙之品,连皇帝都深信不疑,沉迷于求仙问道,几乎不理朝政,实在害人不浅。

      师叔在信中说,他想新修药典,可是太医院总是不允。他已打算离开太医院,自己游历各地,以一己之力将新药典修出来。

      大家都对他的宏志钦佩不已,没想到短短数年,他又写信回来,说已在游历途中将新收录的药草汇总,做出初稿,准备回山与大家一起整理旧药典后将新药添进去,编出成稿。

      此信一至,全师门都沸腾了。

      新修药典之事,功在千秋,况且大家师出同门,许多观点都是一致的,对于旧药典中的某些错误都深恶痛绝。

      比如用朱砂水银炼丹,这是一位师祖以身试毒,痛斥为谬论之说,几代下来,整个瑶台山早已不用这两者入药,都激愤于这害人之物居然还在山下风靡。

      大家满怀期待,围着师叔带回来的两大箱子手稿竞相传阅。

      师父摸着胡子大笑,说师弟果然大才,此举功在千秋!

      素来沉稳的大师兄也两眼放光,拿着手稿寻问师叔,这名叫“曼陀罗花”的草药,当真能做麻药吗?

      大师姐看着他笑,她专擅外科,知道师弟这话是替她问的。

      小师兄对古籍最感兴趣,他看不懂师兄师姐之间的事情,拉着师叔的袖子央求他整理古籍时一定要带着自己一起。

      姜月看着大家,默默享受相聚的时刻,她不爱说话,只喜欢看着大家说笑。

      然而这一切都在漫天血光火海中没了后续。

      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围住了这个并不精通武艺的医门,说他们著邪书妄议古人,勾结锦衣卫污蔑仙师,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些人没有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将门中所有书稿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又把刀挥向了一群医者无辜的脖颈。

      师父师叔从未见过这样的亡命之徒,还试图以血肉之躯拦住他们讲道理,被毫不留情的捅穿了胸膛。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出了不曾染血的君子剑。

      姜月和小师兄是门中最小的两个弟子,被大师兄和大师姐拼死藏进了药橱里。

      “逃出去!修完药典!”

      大师姐红着眼睛说完这话,就转身回到了厮杀中。

      她是纯善医者,遭到如此飞来横祸也没有想过报仇,只是可惜于那部未能问世的药典。

      大师兄什么都没说,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剑尖滴在地上。

      他警觉地关注着四周,以确保这处藏身之地的安全。

      姜月透过药橱的缝隙,看见大师兄的手在微微发抖。

      医者习武只是为了养生,大师兄也是第一次持剑杀人,也恐惧死亡。

      可是他硬生生杀出来这一条血路,却让给了他们。

      原因无他,天下还从未有过不靠朝廷、医者自己编修药典的事,谁也不知道这件事需要多少年。

      所以师兄师姐们谁也没有想过自己逃走,而是默契地选择了与歹人拼杀,以求护住这两个最小的弟子,让他们将更久的生命可以投入进这个浩大的工程。

      从那一刻起,姜月觉得,她和师兄已不再有资格为自己而活了,他们为药典而活,为牺牲的师门而活。

      然而医者毕竟孱弱,直到师兄师姐们尽数倒下,那群杀手也元气未伤,开始四处搜寻漏网之鱼。

      姜月躲在药橱里,瞪大了眼睛从缝隙看着这些人。她怕极了,又恨急了。

      她牙关紧咬,想杀了这些蛮横的恶人,又心脏直跳,怕他们发现自己。

      就在这时候,雪山上想起了一阵急促如雨的马蹄声,像某种不详的鼓点,让这些亡命之徒都警戒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锦衣卫来了!快撤!”

      “不好!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知是谁率先喊起来,那些狠戾的面孔上忽然浮现出由衷的恐惧,他们好像突然从老练的猎手,变成了无助的猎物。

      姜月暗自心惊,这些杀手在她眼里已然强大得不可撼动,能让他们怕成这样的,得是怎样一群修罗?

      锦衣卫的名声无人不晓,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群传说中的杀神。

      飞鱼服,绣春刀,腥风血雨。

      她躲在药橱里,看着那些锦衣卫轻而易举地挥刀收割杀手们的生命,也许比这些杀手方才灭绝她师门的时候还要轻松几分。

      小师兄在这样血腥的场面里闭上了眼睛,他是真正的君子,即使是仇家,也不忍见其惨遭屠戮。

      姜月却与他不一样,或者说,她与门中所有人都不一样。

      师兄师姐们都是先有仁心,发愿行医的君子,被瑶台的精诚之风吸引,慕名而来。

      只有她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女,自幼长在瑶台,她学医只是顺其自然的选择。

      如果她在这样的师门再成长几年,或许也会在纯良的门风里生出一颗医者仁心,但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仁心未成,先怀抱了满腔仇恨,看见仇人一个接一个流干了血,只觉得快意。

      她甚至觉得还不够。

      这些人只是被指使的刀,罪魁祸首必然是他们口中被她师门污蔑的“仙师”。

      她希望让那仙师也血债血偿。

      姜月兀自忍恨。她想报仇,却手无寸铁。

      随着最后一人倒下,一场屠杀悄然落幕。

      那群锦衣卫又沉默地归拢了队形,为首之人浑身浴血,看不清相貌。

      他骑在四蹄踏雪的乌骓马上,淡淡说了声:“撤。”

      眼看他们要离开,姜月被仇恨激荡起来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锦衣卫权倾朝野,且与那害她满门的仙师对立,或许会是她报仇的希望。

      她再次望向那个黑衣染血的青年,抿了抿嘴角。

      但锦衣卫滥杀的凶名天下皆知,让他们发现此处仍有活口,或许并非明智之举。

      要赌吗?

      她犹豫片刻,默默给大师姐道了个歉。如果大师姐还没走远,或许会听见。

      大师姐,原谅阿月,修药典的事或许要拜托给小师兄一人了。

      她想了想,又给大师兄道了个歉。

      大师兄,原谅阿月,阿月又不听师姐的话了。

      如果你们走慢些,也许阿月等会儿就追来挨骂了。

      她在小师兄惊愕的目光中冲了出去,跪倒在猩红的雪地里。

      “大人!”

      那人嗜血的眸子里杀意未退,她任由自己暴露在他冷厉的视线中,难以抑制地轻颤。

      她赌他杀性不起。

      “大人…”

      濒死的威胁带着一股尖锐的凉意直入灵魂,她呜咽起来,用献祭般的姿态拜伏下去。

      她求他一瞬怜惜。

      忽然,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上身扳了起来。

      那人单膝跪在她面前,她哭得泪眼朦胧,看不清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挂着什么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双手掌带着略高的温度。

      然后他松开手,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他也许觉得她吓坏了,之后一路都片刻不停地将她抱着,试图安抚她。

      姜月本来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黏糊糊的安慰,抗拒地挣扎。

      她抱着死志,却意外活了下来,这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可是被他这样执意按在胸前,源源不断地热意传来,她感觉心里像是裂了个小缝,丝丝缕缕的委屈难过渗出来,又酸又涩,让她忍不住又悄悄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沉默着任她动作,不管是挣扎还是贴近,都照单全收,只会偶尔回应似的收紧一下勒在她腰间的手臂。

      后面他说只要她愿意嫁给他,他就帮她报了灭门之仇,她虽然不太情愿,觉得这是一种威逼利诱,但看在他抱了自己很久的份上,还是答应了。

      小师兄也一路跟来了,给她留了许多暗号,说自己正好一同进京,去太医院查明师叔的事和灭门的真相。

      姜月其实更希望小师兄安心编书,但那时候她并不能完全放心地把希望寄托在陈洛川身上,还是默许了师兄的参与。

      现在看来,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确实应当留这一条后路。

      陈洛川好像也就是灭门那天威风了一下子,后面就完全没有动作了,甚至以自己身份特殊为由,天天把她保护得密不透风,弄得她连自己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姜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可能被骗婚了。

      只是看在他抱过自己很久的份上,这日子也还能勉强过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在看吗(探头)求收求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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