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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缺心眼儿的谢傻子自以为二哥会妥协,大喇喇一叉腰,得意地扬着下巴:“昨晚上你在大哥屋里,不就是偷偷喝酒了吗?怕在自己屋里留味儿,还特意去大哥那儿。”

      窗外,朝阳如火。

      薄纱似的窗帘形同虚设,窗里窗外,总能被光窥看个一清二楚,无处可藏。

      “就算你跟老师说了,我就不会走了吗?”他收起方才锐利的眼神,轻声开口,“我还是会走的,老师也不可能拦我。”

      所以这个把柄在你手里,似乎没什么作用。

      韩寄雪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不回来。过来让我抱一下,明天我就要走了,你要是不跟我玩儿,就又得等上半年了。”

      谢依风来回倒腾着他的手,问:“当兵累不累啊?”

      “还不算兵呢,但累得要命。”他抽出一只手来捏谢依风白生生的脸,笑着说:“你过去保证晒得黑成锅底。”

      谢依风也捏着他的脸:“你都没黑,我为什么黑啊!我不信,我也要当兵!”

      “如果连你也走了,夫人怎么办?你现在有多想我,她将来就会有多想你,比你现在想念好多倍好多倍。”

      谢依风一愣。

      “所以啊,好好陪陪她吧。”韩寄雪说,“去军校一点也不好,没好吃没好喝,还有一只乱掉毛的金毛,难受死了。你好好地玩儿就行了,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替你承担谢家人的责任,你只要无忧无虑地活就好。

      我希望将来你出门时是晴空万里,如果不是,那就希望你的脚步风雨无阻。

      韩寄雪回了托维特学院,一整天没见着招人烦的金毛,心情舒畅,到了晚上才在宿舍里见到沈序。

      沈序和卡希尔都是不爱搭理人的那种,而前者远没有后者欠抽,韩寄雪看他就格外顺眼。他记着小时候,沈序有时会带着妹妹来找他,但那时候话挺多的,是个罕见的话痨。

      没办法,时间是把锋利的锉刀,任你嘴皮子硬能唠出朵花来,它也能给你磨得哑口无言。更何况总有东西比时间更能改变一个人,战争、变故,大锉刀在这些东西面前都钝了十分。

      哦,对了,这几年一直没有沈序那个妹妹的消息,失散多年,现在还活着吗?

      说实话,若非来到托维特,他忘了还有沈序这么个人。

      “沈序,”韩寄雪跟他并肩靠窗,“沈夭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不知道,可能死了解脱了,也可能活遭罪着。”

      沈·话题终结者·序。

      “小时候你挺能说的,”他说,“怀念吗?”

      沈序:“还行。”

      听说,人一辈子说多少话是有数的。韩寄雪觉得,就沈序这种每句话字数平均突破不了两只手的趋势,他一定会长命百岁。

      “一个国家如果不能再继续维持与公民之间的契约,这台机器就成了一块废铁,不再存在什么公平正义,因为道德约束、公平法理、契约精神只能在和平年代发挥作用。战乱纷争,人只想活命,这里的人只能自寻活路,或自寻死路。西南就是很好的例子。”韩寄雪说。

      沈序:“嗯。”

      克莱恩斯家的水有毒吗?韩寄雪微微皱眉:这人怎么能木头成这样?

      “西南是我们的家,”他说,“故土血流成河,无数亡亲未敛骨,战死英灵不安息,他们都在战火中沦陷于黑创的暴行。”

      他看向沈序,似乎在传达某种信号:你们沈家都被黑创炸成化肥了!

      而沈序没看他,屏蔽了这让人蛋疼的信号。

      这次谈话暴露了韩寄雪太多心思,而沈序选择眼瞎心盲,就像卡希尔一直没把他携枪的事上报一样。

      我们都是踩着至亲的血肉爬上来的,都是在战火里流离着演绎悲恸,但我没有怕被惊醒的梦。

      你替我恨,你替我疯,也带着我心里那份阴暗的冲动。

      让我连带着你那没几两忠诚的心,继续守着支离破碎的国土。

      我们注定不会踏上同一条归途。

      自由历34年,20岁的韩寄雪自请离开托维特学院,开始军营生活,在中、南军//区边界遇到了一位老朋友,度过了训练、实练、契钉子的一年。

      一年有点短,短得猝不及防,因为契钉子的事被谢戎察觉了。

      韩寄雪被拎到西军//区,跟谢戎独处一室时,总觉得二人只能活一个。谢戎十分痛心疾首:“你军火都走私到我部队门口了!”

      “去年,你说要直接去军营,我依你。”谢戎盯着他,“我以为你心系西南将来必成人才,西南这么乱我不敢放你去,把你送到南军//区还委屈你了?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吗!你还知道自己是A国的军人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论扮猪吃虎韩寄雪可是老手,当下双膝一跪:“哥,我错了,你一枪崩了我为民除害吧。”

      谢戎的教训被这一跪给跪灭了,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几秒,谢戎复又冷笑:“你走私也是这么跪着干的?”

      “我不知道那是一场走私,”韩寄雪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嘴不瓢,“我以为那是运往西军//区的医疗设备,只是顺手流过去的,营长也知道,是他签的字。你不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成走私犯了。”

      谢戎:“我信你?”

      韩寄雪:“我会害谢家,还是会害西南,还是会害我自己?”

      谢戎不说话,韩寄雪跪着不起。

      “没什么想说的了?”谢戎点了根烟。

      “有,”韩寄雪闭上眼,“一枪崩了我吧,别跟依风说他二哥干过什么。”

      下跪、认错、沉默,最后祭出大招谢依风,韩寄雪心想,这都打动不了谢戎,那他俩真得凉一个。

      良久,谢戎深深叹了口气,抖了抖烟灰,说:“我信。这件事爸还不知道,我不会跟他说,等到合适的机会你去跟他道歉。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希望你还是干净的。”

      “你别去南军//区了。”他说。

      各退一步。

      韩寄雪点头,心里却想:“他不信我。”

      谢戎真不信。

      一月雪未融。

      克莱恩斯元帅府有守卫防卫,守着偌大宅邸里仅亮着的几盏灯。这些灯远望如稀疏的星星,何其缥缈,何其孤独。

      少女就远望着这些灯光,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黑沉沉的眼里只有那几点灯光。

      “谢戎的人盯我盯得紧,”韩寄雪在她身后,“沈夭,他要是发现我大老远从西军//区跑出来跟个女的在夜里见面,可不一定认为我是来约会的。”

      沈夭:“你不是想杀了他吗?”

      韩寄雪沉默。

      “第四赴西中央军遇袭,谢大校身亡,其他人留活口吗?”她问。

      韩寄雪转身要走:“快走吧,再晚点谢戎就知道我又跟走私犯跑了。”

      “哦,那就不留。”她跟了上去。

      下弦月钩在树梢上,雪被车轮碾得咯吱响。沈夭一路西行,一小撮黑创军北上到西军//区临界,铺开恶魔的网。

      牢笼里的困兽睁眼。

      我身处黑暗而向往黎明,夜不尽,何不掌灯独行?

      谢戎的房间里酒杯倾倒。韩寄雪迎着风雪出门,西行。

      这天晚上谢依风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灰蒙蒙的迷雾,看不见前路。他身后有人紧贴着自己的后背,两人背贴着背,脖颈被捆在一起,双手被分别捆在一起。痛苦的呼吸被捆在一起,各自的挣扎被困在一起。

      你一动我就痛,你一动我就疯。

      我哭不出泪,我喊不出声。

      你是谁?我是谁?

      他高烧烧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第四赴西中央军被炸得渣都不剩,谢戎在荒林里迷了路,全身上下连口水都没有。夕阳远挂西山头,黑创军的战斗机还在他头上飞。不知道第三、第五赴西中央军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敢出来,也不能指望别的军//区吃饱了撑的来支援。谢戎觉得自己已经半身入土了。

      韩寄雪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其实他觉得韩寄雪死在这儿挺好的,省得他再去作妖,还能留下身后英名。

      还有谢依风和谢夫人,谢戎欠他们太多了。

      他突然觉得韩寄雪不能死,谢依风不能没有哥哥,谢夫人不能失去两个孩子!

      一想到谢夫人,他就想哭。上次回家,他妈还想着给他找个对象。

      在悲伤之余,他忽又清明起来:黑创军突袭,打击点格外精准,一些刁钻的战术完全脱离了以往的黑创传统战略。

      倒有些谢元帅的影子。

      果然,谢戎心想,韩寄雪这白眼狼不能留!

      “嗖——”

      他下意识猛侧身,一颗子弹砸进他旁边的树上。紧接着,子弹一路地砸,他一路地躲,在内心一路地骂。

      不知跑了多久,子弹稀疏了,他放慢了脚步。子弹没了,他也停了。

      斜阳拉长了万物的阴影。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有人正站在他身后。

      “谢——”青年拖着音,微微上挑的尾音带着熟悉而虚伪的温和。

      谢戎紧绷着弦不敢松,足尖微动将将转身,一瞬间,有枪口轻轻抵上了他的后颈。同时,韩寄雪的呼吸几乎紧贴着他耳边,声音冷了下来:“戎。”

      “我以为你会为自己的恶行忏悔,”谢戎出了一身冷汗,声线却很稳,“走私军火,四大家凑齐了也保不了你。”

      “谁也保不了我,谁也救不了我。”韩寄雪说,“能让我解脱的只有我自己。谢戎,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是会如老师所想,把你当作我的大哥。可是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你的存在——”

      上膛的声音干脆利落。

      “有多伤我眼。”

      谢戎:“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弟弟对待,跟依风没区别,但你太让我心寒了。”

      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拉长,扭曲在一起,像一只畸形的怪物,向地狱深处蔓延,觉醒。

      深眠的种子在落日的最后一线余晖里发芽,一出土就扎进了永夜的黑暗,即生即死。

      这个场景无数次出现在韩寄雪梦里,他的嘴唇贴在谢戎酒杯时,满脑子都是这个场景。现在,人在他手里,枪在他手里,但他觉得自己在抖。

      这个人是谢依风的哥哥,这个人是谢依风的哥哥……

      这句话如魔咒一样。

      “那可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了。”韩寄雪扣下扳机,枪声在谢戎耳边炸开,震得他眼前一片眩晕,脑子里嗡鸣不止。

      “我死了?”他茫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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