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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伞、雨、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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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劈裂山脊,大雨滂沱而下。
黑衣的少年打坐在悬崖下,狂暴磅礴的溪水砸在他的头上,像是无形的巨力要将他扯出平衡的姿态,冲的他直不起腰背。
一柄妖娆的竹伞在黑暗中悄然盛开,七十二股紫竹编的好伞,少年在乱水中看见伞面上绣着黑红的大蛇和曼陀罗花,在水流的冲刷下,大蛇狰狞地露出獠牙,在花丛中择人而噬。
伞下,散发的女人黑衣黑裙,她静静地矗立在一片荒芜的黑暗中,瞳光如烛火。
秦北海咬着牙“师傅!”
女人面无表情的张嘴,声如编钟:
“斩!”
沉默如礁石的少年在重重山水间暴起,他拔出剑,斩断漫天的水幕和月光,那一斩连时光都要为他停下脚步。
但下一泼沉重的溪水从他的头顶砸下,将少年彻底砸进深深的水潭,一切恢复如初,山林间雨声阵阵,暴雷骤响。
黑暗中的伞靠近了,秦北海喘着大气从水里游出来,靠在池边呼呼休息。
“师傅,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喜欢摸我脑袋的习惯。”
“?这是给你的鼓励,你不喜欢么。”
女人蹲下来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动作像是摸路边的什么野猫野狗。
“我...”秦北海无力的叹了口气“唉。”
“说回正题,你的剑已经练成,有我三成实力。”陈青霜收回自己白如羊脂的腕“你可以参加守陵人的入门考核了,就在临安。”
“真的?”秦北海惊喜的几乎要从水里跃出来。
“嗯。”女人微笑着和他对视。
半个时辰后。
伐木场面馆。
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双手捧着大碗狼吞虎咽,这个大雨天有不少的人都在店里避雨歇脚,脚夫船夫,车夫小贩,吃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也懒得出门淋雨,就那么放着空碗,翘着二郎腿倚在墙上,默默地听雨。
秦北海大口嚼着新鲜的春笋腌笃,咸香的猪骨汤里浸着皓白的挂面,炸酥了的花生和油渣也在碗里,这一碗片儿川在下雨的临安里让人温暖而满足。
他吃的急,大眼瞪小眼的饱嗝,擦一口嘴角的油渍,休息一阵再美美的吃完剩汤。
雨声忽的缓和了一些,少年抬头去望面馆的门口,缥缈的青烟缓缓蒸腾,有人举着一杆纤长的旱烟,垂眉听雨。
小雨在屋檐上斜出一片滴答的水帘,水帘上溅下晶莹的雨珠,丝丝的凉意顺着风进入店里,不是刺骨的冷,只是有着初春时的那股凉爽喜人。
秦北海偷看师傅侧过去的脸,那双漆黑的瞳子很静很静。
她听着雨,望着雨幕中的临安城,很久都不说话。
那双瞳子倒映出小雨纷纷的青石长街,水滴在石路的缝间汇成涓涓的水流,沿着长街一直不停流淌,漫过街边避雨少女纤细的脚腕。
古镜般的瞳心淌过临安湿润的雨痕,秦北海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她,也很久很久都不说话。
风掠过她的耳畔,颊边青丝飞舞,陈青霜微微眯着眼,神游万里。
湛绿的春意在雨中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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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秦北海收拾好师傅吩咐的行囊,在渐渐停歇的雨前,向着灯火通明的郊野踏出脚步。
两柄竹伞在淅沥的雨中渐行渐远,陈青霜挑着注满油的提灯,依旧是黑衣黑裙。
她总是这样的打扮,像是时刻准备给什么人送葬。
他找不到什么颜色,能深过师傅的黑。
“师傅,我们要去谁的陵前试炼?”
“对金人那段时期的往事了解么?”陈青霜并不回头。
“金人?”少年一愣“宋高宗淳熙年号间的事?”
“是。”她淡淡点头。
秦北海立刻兴奋了起来,不自觉地握紧了伞
“我读史书最不喜欢赵构了,待会咱们是要去刨他的陵么?我知道他的永思陵在哪!咱们替岳将军报仇!”
陈青霜笑笑,没有出声。
“宋高宗驾崩时并未有执念,自然不会有残魂留于世间,我们不去永思陵。”
少年一下子颓废起来。
“但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另一尊陵,你不是很喜欢岳将军么?”
女人在临安城的雨夜中回头,目光清明。
“我们去见他。”
秦北海呆住了。
而后他嗷一声原地跳起,相当激动。
浩瀚的灯火在城中弥漫,佩剑的守陵人们穿过寂静的深夜,一高一矮的影子在长街尽头被濡湿了曲线,显得迷离而梦幻,还未成人的秦北海跟在师傅身旁叽叽喳喳,总是摩挲着腰旁的剑柄,笑容不停。
很多年后守陵人再次路过这条长街,他在雨中点燃了旱烟,袅袅的青烟模糊了他的神色。
过去之事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