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溺于深海里》埋名予雾

2、金斑赤羽

　　雨后。
　　寒夜微凉，银洛板正地躺在两米多宽的大床上，意识有些模糊不清。Jasmine在楼下安排今晚的研究工作。半梦半醒间，他望向阳台，从室内远眺，窗外闪过一个黑影，逐渐朝着他靠近……逐渐清晰……
　　“嘘，别出声。”
　　——是个男人！
　　银洛眼里只有半个黑色的人型轮廓，他能感受到对面那人说话间的吐吸，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尝试，始终看不清那个黑影的主人。
　　“洛，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黑影继续凑近，他伸出右手，动作似乎是想要抚摸床上虚弱的身躯，可就在即将触碰之际，那只手又猛地缩了回去。
　　“对不起，洛，我又忘了……”
　　他忘了什么？银洛欲言又止。
　　眼前的黑影会是梦中的那个人吗？他有些确信。可男人究竟忘记了什么？他不知道。
　　“洛，我先走了，你现在有人照顾着生活的样子，真好。”
　　黑影的声音渐渐淡去。这下，银洛坐不住了，他开口想要问清楚男人的身份，可刚将手往前伸去，那团黑影便在他眼前消散了，就像是瞬间化为了灰烬，被迎来的一阵晚风无意吹得四散。
　　他，在笑。
　　“J，你在吗？J！”
　　床上的男人拼了命地想要坐起，他挣扎着，在被褥与床单之间用力翻滚、搅动。
　　Jasmine：
　　“怎么了？”
　　男人睡眼惺忪地从楼梯口探出半个脑袋，因为银洛喊得太急他还没来得及戴上口袋里的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疑惑地看着床上“胡闹”的人。
　　洛：
　　“我好像……看见他了。”
　　Jasmine：
　　“谁？”
　　洛：
　　“一直在我梦里出现的那个人，他来找我了，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又神神秘秘地在我眼前消失了。”
　　其实，银洛对Jasmine隐瞒了一部分——那个黑影的主人留给了他一样东西。是一片赤色鸟羽，毛色亮丽而又光滑，足足有人的巴掌大小，渐变的颜色底下镶着一排金黄的斑点，如散落在地的珍珠般，在火红的赤焰之下熠熠闪烁。
　　黑影在离开前有留下过一句话：
　　“洛。这是我的心羽，不对……它曾是我的，在多年之前我曾将它赠予你，现在它能回到你手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就算，你什么也记不起来……”
　　男人将它小心压在枕下，却不敢直躺下，唯恐压坏了这片漂亮羽毛。
　　不告诉Jasmine，不是因为银洛不信任他，而是一片羽毛太轻，他觉得没必要提起。毕竟是这样美的东西，他竟也起了一时私心想要独自占有。如果告诉了Jasmine，他大概会拿去研究院仔细研究一番吧，反正以他的作风，是肯定不会让银洛自己留在身边的。
　　Jasmine：
　　“洛，你听我说。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等你恢复了，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黑影的事情，好吗？”
　　二楼的阳台与卧室之间隔了扇完全透明的玻璃门，Jasmine在下楼时检查过，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而躺在床上的银洛腿还没有恢复，他还没有下床去开门的能力。一切的证据都在指明，银洛看到的黑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的一场意外之梦。
　　冷汗还挂在额角，银洛却顾不上擦拭，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迅速加快的心跳——呼之欲出。
　　洛：
　　“嗯……应该也快了。”
　　说完他倒头就睡了过去，闭眼前也没往楼梯口处瞧上一眼。
　　Jasmine：
　　“你先睡，等明早我再上来喊你吃早饭。”
　　楼道口上站着的身影在迷糊的夜色中略显单薄，男人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掠过脚下那十几层不算太高的楼梯，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张薄毯，侧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绒毯轻覆，沉沉睡去。
　　……
　　夜并没有那么漫长，很快，薄雾破晓，晨光熹微。刺眼的耀阳划破天际，割开一道屏障，洒下千万种光辉，灿烂如洗。别墅里很安静，是那种属于静谧的甜美氛围。阳光照在花园里，透过窗边的纱帘将脚伸向屋内，暖暖的。
　　只有厨房里有些窸窣的小动静。
　　——有人正在准备早餐。
　　Jasmine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生物钟，作为一个搞科学研究的博士，多年来攒下的资深经历告诉他：要想成功，光凭自身的经验和学识是远远不够的，健康才是人生的最大关键所在，生活作息绝不能乱！
　　他是个自律到令人感觉后怕的男人，可他偏偏又能在与生活规律冲突的事情上对其进行妥善处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当然也没人想知道，除了楼上那位正在呼呼大睡的人之外，这位博士的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算得上是朋友，他的生活就像他的外表一样干净而又朴素。
　　“洛，饭做好了，抓紧下楼来吃吧。”
　　声音从一楼传到了二楼，Jasmine敢肯定，他用足了力道，可久久都没有听见一个像样的回应。
　　“洛？你醒了吗？”
　　“……”
　　楼上依旧是一片寂静，站在楼下就算听得再仔细也不足以听见楼上另一人的呼吸声。
　　“洛，起床了。”
　　Jasmine飞快地跑向二楼，一把掀开银洛身上的被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着床上一脸懵的人。窗帘被大手一把拉开，阳光从外面稀稀落落地射了进来。被褥之下的，是一双修长的腿，不再是昨日那条美到令人窒息的鱼尾。
　　“洛，你已经恢复了。”
　　眼前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嗯……”
　　Jasmine：
　　“嗯？不打算起来？”
　　床上的男人吃惊地看着眼前那个手上还抓着自己半截被子的人，瞳孔在逐渐放大。
　　洛：
　　“马上。”
　　眼前的男人没有挪动身体半分，只是静静地等着床上发出“吱呀——”的动静。
　　当盘中的吐司面包挥发去最后一丝余热，它终于被冰凉的餐叉挑起，送入温烫的口腔。
　　“今天做的沙拉肉松，味道还习惯吗？”
　　Jasmine早在上楼执行特殊叫醒服务之前就已经吃完了早饭，一楼餐桌上的那份吐司配牛奶是他留给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中的银洛的。
　　洛：
　　“还行，你往里面撒盐了？”
　　Jasmine：
　　“咸了？”
　　沙拉酱本就是咸口的，带了点淡淡的咸味再也正常不过，可看银洛那个不算太好的脸色，Jasmine不用问大概也能猜出来话中的含义。
　　洛：
　　“能吃。”
　　Jasmine：
　　“……”
　　这不是废话吗！他最是清楚自己的厨艺不过。科学家大多数都是一心追求科研成果，对生活上的琐事少有研究，可Jasmine不是那绝大多数之一，他不仅有惊人的研究天赋，还有令人赞不绝口的一手好厨艺，当初为了照顾银洛这个外地来的他还特意去学了各地的烹饪手艺，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他都能做，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洛：
　　“我吃完了。”
　　Jasmine：
　　“嗯。”
　　二人之间突然多出了一股微妙的尴尬气氛，话题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令双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哔——
　　距离餐桌不远的茶几上亮起一块手机屏幕，是一条讯息，随后，又陆陆续续响了好几次，光源亮了又息，息了又亮。
　　Jasmine：
　　“时间不早了，我今天约了访谈，中午和晚上你自己解决吧。”
　　……
　　洛：
　　“好。”
　　今天是周末，银洛不需要去研究院上班，可Jasmine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他的事就和那海上的潮汐一样，潮涨起再逐渐落下，落下了又会重新涨起，永远也不会停歇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