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回避依恋》熔畎天体

8、转校神无（八）

　　臯月（五月）
　　春之末，风和日丽，万物生长，蓬勃的草木掩映着神无义塾高中。翠色欲流的自然景致，如高清壁纸，治愈而清心。
　　对外宣称是学园，但建筑群一半是钢筋混凝土起的学校建筑，另一半是木造的神社建筑，宛如一个表世界、一个里世界，或者说互为表里，迤逦幽径连接两者。

　　移步换景，剑道道场近在眼前。

　　栗花落散登上缘侧，单手拉开障子门，滑轨响起摩擦声。与此同时，庭院里接满泉水的惊鹿，咚一声，清脆敲击石制的手水钵，昭示某人心如鹿撞。

　　室内开着吸顶灯，日光般的灯光，倾洒柔和的光线。擦得锃亮、反光的体育木地板，宛如表面粗糙的镜面，倒影模糊不清。
　　原木打造的和式风格装修，传统、自然、舒适、质感十足，禅意遍布目之所及。

　　两名身着制服的DK，被银狐犬群包围，黑与白交相辉映，衬托前者如双生的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即——伊奈利京一手支颐，一手捧口袋书，右膝曲起，左足半趺，姿态恣意，像自在坐菩萨像；般若院泷则只手撑头，双目微闭，侧卧睡姿，慵懒平和，神似佛陀涅槃相。

　　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两人同时投去目光。

　　伊奈利京率先展颜，眼唇弯曲的弧度，与常见的、白底红纹、全脸款和风狐狸面具一模一样——狐系长相的家伙能有什么坏心思？不，他一肚子坏水。

　　“散，泷说……”

　　他刚张口，哈欠打到一半、眼角挤出泪光的少年破大防，后者二话不说，像钓鱼佬钓起的大鱼，先垂死挣扎般扑腾，后将他欺压在身下，企图让他闭嘴。
　　然而，他放弃抵抗，不代表顺从，他的嘴贱依旧在线，他的嘴巴还在输出。

　　“你有魅惑能力。”

　　时间仿佛暂停，空气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般若院泷背对着栗花落散，僵硬的背影说不出的尴尬。少顷，他破罐子破摔，大咧咧地岔开腿，倚着伊奈利京坐下。嘴角向下撇，阴柔的面孔满是倔强，像没长大的小男孩。

　　“唔……”谁知，后者沉吟片刻，竟抬起头，认真地对他们说：“确实有。”

　　“啊咧？”伊奈利京微微瞠目。

　　栗花落散解释：“说来话长。以前时空穿梭技术比较落后，只能身穿——虽然穿越者有‘主角光环’作为护身符，但架不住前期没有身份凭证和保命技能，只能像黑户一样艰难求生。”
　　“后来技术升级，穿越方式拓展到三种：身穿、魂穿、胎穿，‘主角光环’也数智化——即系统根据穿越者穿越后的身份，生成符合人设的人物数值（智力、体力、财力、颜值、武力、法力），外赠新人福利：一张一次性万能牌（可转换成其他卡牌，诸如武器牌、天赋牌、技能牌、事件牌、道具牌等）。”
　　“我穿越前，把身份和万能牌都随机了。我刚刚看了下，我万能牌随到的是天赋牌——万人迷，装备效果：魅惑值max……”

　　掌握到口供这种关键性证据，也不在乎栗花落散是否言尽，般若院泷激动地给了他的怨种挚友几巴掌：“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家伙有魅惑能力吧！”
　　他得意忘形不超过5秒，立马被泼一盆冷水。

　　“可是……我没有装备卡牌。”栗花落散平静地宣告。自认无辜的她，情绪稳定、面无表情、语气浪恬波静，打无口标签也不为过。

　　所以……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她只承认自己有“作案工具”，不承认自己有“犯罪事实”。

　　般若院泷接受不了，他○○都脱了，结果就这？

　　不甘化作忿火，在眼底烈烧，火光照得蓝瞳亮晶晶，光泽如丝绒的眼波流转，恰似极稀少的收藏级宝石——硼铝石。
　　般若院泷耍赖般，铿锵有力地反驳：“我不信！”

　　“行，伊奈利，麻烦你配合，我做个测验。”栗花落散也不啰嗦，立即用行动证明她所言非虚。在般若院泷的视角，只见她不用手势或语音，仅凭意念，就召唤出好几个窗口界面——那场景，和MR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部分窗口界面，般若院泷看不懂，但有两个，他看得懂，明显一个承担了仓库功能，另一个承担了装备栏功能。

　　栗花落散像操作游戏界面，把卡牌从仓库拖到装备栏。

　　嗯哼？然后呢？
　　年少的般若院大少爷，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耐心。

　　他正翘首以盼着。突然，身边的伊奈利京，用肩头撞了他一下——这时他还不疑有他，不明所以地转头问：“怎么了？”

　　对方表情怪异，像有难言之隐。他挨着般若院泷，以手掩嘴，窃窃私语：“这就是你说的魅惑能力吗？好强烈的精神控制效果，如果不是提前知情，我绝对怀疑自己爱上她了。”

　　“？”听完伊奈利京的耳语，般若院泷反而很诧异，因为在他眼里，装备前和装备后的栗花落散，没有任何区别。

　　那边，栗花落散卸下天赋牌，关闭所有窗口界面，直线走了过来。
　　她举手投足，充满少御气场。

　　猝不及防的少年们被她的气势压倒，愣在原地，如同鹌鹑。

　　后者步步逼近，逼出般若院泷的危机感。他眼皮子直跳，忍不住往后挪了挪，保持安全距离。结果，对方低声命令一句别动，然后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托起他的下颌，仔细端详他的眉眼。

　　被近距离观察，还被迫对视，无异于被活体解剖。皮囊下阴暗涌动的情愫，目前还在幼苗阶段，如若藏不住，必将见光死——所以，般若院泷没有听话，困兽犹斗般，撇头挣开栗花落散的手，继续往后挪。

　　察觉到伊奈利京想丢下自己跑路，他头也不回，反手抓住他的外套，把他强行留在原地——这一幕很《银○》，特别像栗花落散先掉下悬崖，拉着般若院泷一起坠崖，般若院泷求生欲爆发，抓住伊奈利京，后者单手拽着树根，独力承受三个人的体重+引力。

　　伊奈利京抗议：“喂喂，她调戏你，你带我干嘛？”
　　般若院泷没有回答，但他的肢体语言，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狗喜欢叠在一起，犬类失神也不例外。银狐犬群围成的U型墙，困住惊慌失措的少年们，最终还是如了栗花落散的愿，般若院泷的脸被她抬起，白色的长睫毛微微颤栗，秀色可餐。
　　BG颠倒成GB，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般若院泷余光看见，一个窗口界面在他脸侧打开、关闭。随后，栗花落散放开他，退后几步，双手抱胸，点评道：“你这双眼睛……很特别，居然能透视神级文明（宇宙文明有12级，神级文明排第10）的科技，说是‘上帝之眼’也不为过。”

　　被逼缩到角落的少年们，如获新生，边劫后余生般喘息，边重新坐分散一点。

　　伊奈利京斜眼看人。
　　眼尾上挑的狐狸眼，在不脉脉含情时，十分高冷和轻蔑。

　　他告诉面前无知的外乡人：“你才知道吗？——我们日本阴阳道有自己的瞳术，当中独占鳌头者，非般若院家莫属。无他，只因般若院家的‘舜若眼’太作弊了，起手领先我们一个国家级机房，在他们舜若眼拥有者的眼里，我们的术力、术式，就像不同强度的密码，有的好解，有的费时，但绝没有解不开的。”
　　“所幸，这双逆天法眼也得看天吃饭，千年才偶得一遇。按照我们的历法，最近的一个千年，正是泷出生那年……”未竞之话，不言自明。

　　栗花落散恍然，转头对般若院泷说：“看来，你的作者亲爹给你开了一个不得了的‘金手指’，好好使用吧！”
　　说完，她准备进更衣室，后者却叫住她，有问题询问她：“散，为什么我的舜若眼……能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

　　驻足，侧身，回首。
　　栗花落散告诉他：“因为规则，因为物质决定意识。我们穿越者，虽然有的来自高纬度、高文明的世界，但是降临低纬度，多少还是会受到低纬度世界物理法则的影响，比如昼夜、温差、气候、海拔……”
　　“在二次元世界，作者的设定更是绝对的真理。他规定你的舜若眼，能超脱物质守恒束缚，洞察寰宇内外若观火，我和我背后的安珀宇宙也无可奈何，毕竟我们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这次她没有再逗留，径自进入女更衣室。

　　不知为何，得到答案后，反而虚无。
　　般若院泷抻直双臂，伸懒腰般往后一躺，倒在一条侧卧的银狐犬后腿上，后者被他不轻不重地砸中，不由抬起狗头回头看。
　　修长的五指拢住狗嘴，毫无章法地乱摸狗头，般若院泷漫不经心地抚摸式神，似乎丝毫察觉不到对方的嫌弃。

　　又闲下来。

　　反正闲着没事，伊奈利京开始闲聊，他采访般若院泷：“……以前的穿越者，你也能看见他们的系统吗？”
　　后者如实回答：“……嗯，能看见，但他们也不知道我能看到。所以当他们愚弄我，我怒不可遏，我可是般若院泷，岂是他们寻乐的乐子？拿我和我的伙伴作乐，就得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心理准备。”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拐到栗花落散，“散……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逾矩，就先留着她吧，谁叫我们阴阳道人才匮乏……”

　　“怎么？你们阴阳道人才不匮乏，我就不能留了？”冷不丁，一句懒洋洋的调侃，在他们背后幽幽响起，把他俩吓出一身冷汗。

　　伊奈利京反应最大，直接捂心脏，翻身趴在式神身上，平复兵荒马乱的心情。

　　般若院泷心虚，忍不住虚张声势，贼喊捉贼：“你怎么从这个门出来？你不是去了更衣室吗？”

　　栗花落散也有理：“谁让你们把厕所建在这边！”此时，她放下了随身物品，换上了剑道服装（没穿戴护具），人种特征被模糊，清丽又飒爽的身姿，颇有几分姬武士的风韵。

　　她入内，剑道裙下摆随着她的步伐左右摇摆，微漾风吹荷叶般小清新的唯美弧度。在那两人身边盘腿坐下，进入今天的正题：“话说你们两个，今天叫我来这里干嘛？到昨天为止，不是还进行着体能训练？”

　　“教练”般若院泷、“副教练”伊奈利京面面相觑，只对视一眼，他们就确信，对方的脑海里闪过差不多的记忆片段——才训练一小时，少女就浑身汗湿、脸青唇白、口吐魂魄、步伐如魔鬼。知情的，知道她在跑步，不知情的，还以为丧尸病毒终于爆发了，她是零号病人。
　　此外，持续一周的训练，没有正提升就算了，还负提升，越练，体能越差——两位可无缝转体育生的少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

　　彼时的栗花落散，抻长双腿，瘫坐在草地上，对他们反唇相讥：“哼，我又不是先天健身圣体，续航差不是正常的事？”

　　新手保护期到期，和她熟了不少的伊奈利京，摸清她的脾性，不再彬彬有礼，有话直接怼：“不，你不是续航差，你是刚起飞就坠机——根本没有续航。我还是头次见有人刚跑就喘的，你的体能这么差，到时出任务，都不知道是你救普通人，还是普通人救你。”

　　“哼，别搞歧视，我们互救！况且，谁规定了只许我们救普通人，不许普通人救我们？”

　　“你知道现场有多危险吗？把普通人卷进来，那是阴阳师该做的事吗？”

　　“你们俩安静一下。”般若院泷打断他们的价值观之争，不过，他不是看气氛逐渐火热，才出言劝阻他们，而是有自己的话想说：“既然长跑不能速成，那我们换个项目，最起码把散的长板巩固住。”

　　一无所知的栗花落散，眯着眼睛，茫然地问：“什么项目？”

　　*

　　现在，栗花落散知道了。
　　——和般若院泷交手。

　　莫非……他认为，既然她偏科严重已经是既定事实，不如油门踩死，加强她的速战速决能力，毕竟偏科状元也是状元？

　　看热闹的伊奈利京，悠闲地倚着银狐犬，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两手捧着口袋书，笑眯眯地给栗花落散打气：“散，我看好你哦~加油，把泷打趴下。”
　　他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收敛收敛，栗花落散就信他了，不过栗花落散也懒得和他计较，冷哼一声，不服输地口嗨：“等我凯旋。”

　　她随般若院泷来到练习室中央，然后面对面，开始认真对决模式。

　　一小时过去……
　　只前两局，栗花落散赢了：
　　第一局速推，赢得毫无技巧；
　　第二局险胜，双方势均力敌；
　　第三局惜败，体力渐渐不支；
　　第四局惨败，毫无还手之力……

　　观战的伊奈利京，扬声总结：“还是老问题啊……她就是体能拖了后腿。”

　　栗花落散已经躺平，眼帘闭上，呼气急促，四仰八叉。她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如果有人沿着她的身体轮廓，给她画一条现场尸体痕迹固定线，她能无障碍扮演死者尸体。

　　还生龙活虎的般若院泷蹲在她身边，贱嗖嗖地用指头戳她脸颊，如雨打荷塘，一个个浅浅的梨涡次第开。不一会儿，他作恶的手指被攥住，低头，对上不耐烦的冷眼，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抿唇坏笑。

　　他回头，回答伊奈利京：“我知道，反正她快速提升体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不如陪我练练，给我刷经验的同时，也没有耽误身体素质的改善，多好，两全其美。”

　　听出猫腻的栗花落散，一骨碌坐起来，攥的力度加大：“刷经验？你小子什么意思？”

　　“嘻~”般若院泷笑笑不说话。
　　他想把手指抽回来，结果发现对方不让，没办法，只好和对方对视，坦言相告：“嘛，我已经打遍神无和水无无敌手，但我心里清楚，这还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能让我尽兴的对手，激发我的潜能，让我跃迁进化。虽然你……唔……一言难尽……但也达到我的要求了……”

　　不等他把话讲完，恢复体力的少女，将他一顿制裁。

　　久坐的伊奈利京，感觉尾椎不适，于是调了调坐姿，单手托腮，更显儒雅。
　　他突然高声喊：“泷——”

　　般若院泷果然分心。

　　紧接着，他又喊：“散，带上你的魅惑，稳赢。”

　　般若院泷赶紧回头，集中精神躲避步足的践踏。

　　不过，栗花落散又人机分离，机械主C，她助攻。
　　她一招扫堂腿，撂倒般若院泷，步足闪烁寒芒的尖端，悬在他喉结上方。

　　第五局3：2，栗花落散胜。

　　机械外骨骼碎片化，凭空消失。

　　既对战绩有异议，也对“不公平”的对局有异议，般若院泷坐起来，满面阴霾地质问：“你真的趁我走神，用了魅惑？”

　　栗花落散挑眉，好像知道了什么，没有正面回答：“你猜”。

　　“那你猜我猜不猜。”正在气头上的般若院泷拒绝配合。

　　栗花落散瞥了眼他，没有选择当场和解，而是先去找伊奈利京，坐在他面前，小声质问他：“你干嘛呢？”
　　伊奈利京微微俯身，用同样小的音量回答：“你知道的。”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没用魅惑，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他对你的特别关注，好像是因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