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回避依恋》熔畎天体

9、夙嫌水无（一）

　　轻颤的睫毛，猝然扑扇，像含羞草。
　　眼帘垂下，睇眄的黑色瞳仁，流泻出一丝虚孱。

　　软弱昙花一现。

　　栗花落散蹙着眉，白了眼伊奈利京，不悦道：“有这个必要吗？”

　　“噗嗤。”后者不给前者面子，直接笑出了声，笑声充满讥诮。

　　旁观者清，少女清高的作态，不是矫揉造作，而是害羞、纯情和自卑在作祟。纵然能体谅少女怀春的纠结心思，但对熟人毫无体贴可言的伊奈利京笑着笑着，从克制变放肆，甚至捧腹仰天，闹得栗花落散面色渐冷、拳头硬了。
　　伊奈利京半躺着，慵懒似本土赤狐，他压低声音忠告：“喂，现在不挑破窗户纸的话，可是要变成爱情长跑哦。”

　　逆耳之言惹恼栗花落散，她不屑地冷哼一声。

　　铛——
　　厚朴悠长的钟声，穿透门窗四壁，传播到道场内。

　　“有敌袭。”般若院泷反应最快。
　　他兴奋地站起来，回首间，斜照下，蓝眸顾盼生辉，感染力十足。

　　*

　　尘埃散去，只见双开门老榆木大门，只剩一个门洞，任人来去自如。两块门板倒在地上，被进犯者脚踩着，仿若炮灰，好不凄惨。

　　磐街绯月轮半月眼，嫌弃溢于言表。
　　站立在门外的她此刻非常想明哲保身，和闹出这么大动静的须势理瀞道划清界限，但，时下热门的二次元网红景点之一——神无义塾高中就近在眼前，她来都来了，不进去打卡就直接打道回府，这怎么可能？可要她与须势理瀞道同行，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正当她两难之际，一道轻快的少年音，如雨露甘霖，及时解救深陷选择困难症的她。
　　她欣喜地循声望去。

　　空寂、枯淡、幽玄的枯山水中，音容出众的白发少年为首，狐系长相天花板的黑发少年紧随其后，其右首并行着一个淡颜的黑长直少女。

　　前两人还好，两位谷价水涨船高、靠脸刷屏圈外的新晋烫男人——连现充都认识他们，何况每季度都追新番的她？只是最后一人……
　　完全没见过，也没印象，那是谁？新角色吗？

　　磐街绯月轮探究的视线，在栗花落散身上超时停泊——她如此专心致志，以至于没有察觉，自己盯对方的时间已经久到可疑。

　　“嗯？”注意到这桩怪事，般若院泷边在前面走，边用余光瞟栗花落散：“你们认识？”
　　栗花落散耸肩：“不认识。”
　　“真的吗？”伊奈利京质疑。
　　“哼，爱信不信。”栗花落散回怼。

　　体格强壮的须势理瀞道，看见有人来接待，立马举起左手掌，笑容灿烂、嗓音开朗地打招呼：“哟，般若院泷，好久不见。”
　　扫视伊奈利京和栗花落散，嘴角轻扬，原形毕露，狗嘴吐不出象牙：“嚯，这么久不见，你的眷属从一个变成两个了呀？话说你的妞长得真不带劲，还不如我这个……”说着，他用左大拇指，反指磐街绯月轮。

　　一开口，敌我不分，狂拉仇恨，不愧是他。

　　两道攻击不分顺序、一前一后，同时击中他的站位，扬起一阵烟。
　　不过，根据有烟无伤定律，他大概率安然无恙。

　　“哈哈哈……”狂笑声回荡院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躲开术式攻击的须势理瀞道，蹲坐在墙头上，又嚣张又写意，阶段性反派的装○形象都被他树立完了，没有进步空间了。

　　笑完，须势理瀞道疾言厉色，借机pua磐街绯月轮：“呀！磐街绯月轮，般若院泷对我出手就算了，你作为我的眷属，你对我出手是几个意思？想弑主吗？你磐街家几条人命，够你这样挥霍？”

　　根据祖宗之法，御三家可招募其他阴阳师家族，作为自己的眷属，扩充自己的势力，比如般若院招募了伊奈利，绪方招募了嵯峨，须势理招募了磐街。
　　御三家从来不止一个眷属，而是同时拥有多个，如同土皇帝。
　　但多个间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般若院泷和伊奈利京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须势理家现在最亲的眷属是磐街。

　　般若院泷和绪方琉璃子向来只有少爷/小姐架子，没有少爷/小姐脾气，伊奈利京和嵯峨夜姬在平等中与他们相处、在尊重中陪他们长大。
　　首次见识须势理瀞道这样式的封建毒瘤，伊奈利京有些代入自己，情不自禁怒不可遏，看戏的他冷笑一声，仗义执言：“呵，眷属，眷属，我们日本阴阳道的新生代居然还有人活在封建时代，真是不可思议。”他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豪门背景，就刻意压低嗓门，让对方听不见他的嘲讽。

　　须势理瀞道完全就是被宠坏的熊孩子，听到别人如此差评自己，顿时脸色黑如乌云，有大发雷霆的前兆。

　　磐街绯月轮作为穿越女，手握剧本，熟读剧情，深知这家伙作为前期反派，是不折不扣的小丑兼炮灰。因此，她完全不惯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代表自己，单方面和有熊罴之力的须势理家族撕破脸皮：“呵，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择日吗？”

　　栗花落散没有磐街绯月轮熟故事线，但她观察须势理瀞道的做派，也隐约能察觉到他背后的须势理家族，绝对不是个善茬，甚至是个硬茬。磐街绯月轮这么勇，直接莽上去，对须势理瀞道骑脸输出，让他下不了台，真是整顿职场的吾辈楷模！

　　“那个磐街……也是穿越者吧？”般若院泷双手抱胸，侧着弯腰，嘀嘀咕咕地向栗花落散求证。

　　“你喊她磐街，倒是顺口呢。”栗花落散阴阳怪气，乍一听，语气还有些酸溜溜。
　　之前让他们喊她栗花落，没一个人照做的。

　　这时候的般若院泷，还是钢铁直男，对付傲娇、傲沉和冷娇，还没什么头绪，只能全凭直觉行事。
　　他察觉后者在闹别扭，但猜不到原因，也不敢直接问，于是示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哈士奇犬卖萌一般，巴巴望着栗花落散。声音软化成水，小心翼翼哄道：“怎么了？生气了？”

　　栗花落散敛目。
　　她知道自己现在敏感、介怀和在意的点，在别人眼里，大概率是小题大做，并且一旦说出来，更坐实矫情的印象和作精的标签，她不想自己的社会评价变差，所以没有即时如实回答。
　　迅速消化掉自己的负面情绪，重新睁开双眼，擅自言归正传：“我查了数据库，你猜的没错，她正是穿越者。”

　　般若院泷抓心挠肝，苦着脸哀求：“喂喂，别转移话题呀……”
　　天之骄子人生头一回体验到何为惶恐不安，他现在完全不在乎什么穿越者，他只想知道栗花落散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好奇，更是因为担忧——他潜意识害怕栗花落散生气，是在生他的气。

　　砰——
　　被忽视的须势理瀞道，制造出爆破般的噪音——他居然在这时候搞内斗——他见口角讨不到便宜，就理直气壮地使用暴力，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力压制，以“理”服人。
　　他也是体术派，比起舞刀弄枪和召唤式神，他更喜欢拳击和散打，因为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和得到满足的破坏欲，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痴迷于此，并欲罢不能。

　　脚踏舞踊之步，像一只蝴蝶，翩然旋身，躲开须势理瀞道的直拳。
　　磐街绯月轮手握御币，两根之字形的白色垂纸，左右飘飞，如瀑布樱花的垂枝，吉祥、皎洁而无暇。
　　轻轻一点，术式释放。
　　“风蹴邪魔·遅。”

　　磐街绯月轮尽管两世为人，但从社会结构上看，她的生活环境没有发生剧变，仍旧男权、父权、父权当道。在思想上，被规训得柔软、善良、无害的她，从未设想过好斗，然后置人于死地，所以出手总是留有几分余地。
　　御风使须势理瀞道减速，形成著名的龟兔悖论——只要前者不停止运动，哪怕双方之间的距离无穷小，后者也无法追赶上前者。

　　空大。
　　霸道的拳风击中围墙，墙面内凹一个浅坑，裂痕细密如同蛛网。
　　感受到身上的debuff，须势理瀞道怒极反笑：“呵……”刘海挡住他的眼睛，莫名使他的面容更恐怖，像什么反社会人格。

　　磐街绯月轮对他手下留情，他完全感觉不到，不过，就算感觉到了，像他这种烂人，也不会领情。毕竟在他心里，他只知道，自己被忤逆了，而忤逆他的人不得好死。
　　对方是风系阴阳师，对风速敏感，直接攻击很容易被躲开……
　　那就间接攻击！

　　须势理瀞道反身，拳头雨点般落下，封住磐街绯月轮的退路。
　　他不使用术式，而是简单粗暴，将术力化作无形的拳套，缠绕、包裹整只手部，以此加强出拳的力道。

　　见过拳力测试机器吗？
　　现在的须势理瀞道，能一拳把机器干报废。

　　磐街绯月轮面色铁青，心里哀嚎：吾命休矣！
　　身后是绝路，她往后一退，就贴上了墙。
　　她下意识闭目，双手举起御币，害怕得声线发抖，口里振振有词、语速像说贯口：“谨请八百万神灵显现，成就吉祥！”

　　说实话，请神没什么用，从很久以前，众神就不再显灵，眷顾他们的信众。

　　等了几秒，预料内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
　　磐街绯月轮笃信，绝对不是自己痛觉迟钝了，而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单眼犹疑着掀开眼皮，透过细长的眼缝，只见一身黑色制服、身形颀长、乌发利落的半大少年，背对着自己，挡住了暴徒。

　　——她向众神祈祷，回应的她，却是一介凡人。

　　“疯狗，该适可而止了。”面色不豫的伊奈利京，截住须势理瀞道的双拳，然后一把把他推拒出去。

　　被制止的须势理瀞道更狂躁了。
　　眼看他摆出预备式（格斗前的临战运动姿势），一副不管不顾，要大干一场的节奏，般若院泷出手了。

　　缘觉无相·破——
　　右食指、中指交叉着一弹，蕴含雷霆之势的术式，将好战分子扫地出门。

　　须势理瀞道摔了出去。
　　皮糙肉厚的他，只受了点轻伤，不过也相当狼狈。把左胳膊肘作为支撑，艰难地抬起上半身，目视般若院泷一副领主架势，带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不气反笑，打招呼道：“般若院泷，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同为武痴，般若院泷对须势理瀞道谈不上厌恶，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原因无他，后者是不折不扣的变态暴力狂，和他打，不仅享受不到战斗的乐趣，还会有种踩到屎了/被赖上了的恶感。
　　般若院泷出言嘲讽：“没事，你们水无就是笑话集锦，不差多你一个。”话锋一转，“校际赛在6月份，你5月就跑过来，什么意思？”

　　须势理瀞道抿唇哼笑：“哼哼哼……”顺势站起身，摊开双手，说明来意，“刺探敌情呀！快半年不见，看看你退步了没有。”

　　伊奈利京犀利吐槽：“谁给你的自信？和你们水无交手，基本我们只要一派出泷，你们就全军覆没，你整天一副‘我们势均力敌’的嘴脸是哪定制的？看着太让人恶心了！”

　　栗花落散听完，抽了抽嘴角，棒读般发言：“啊……糟糕，是普信男啊……”

　　“噗嗤。”磐街绯月轮没憋住，笑出了声。因为栗花落散的锐评，她对她初印象很好，不动声色悄悄凑近，柔声夸赞：“小姐姐，你真是个灵魂有趣的人。”

　　瞥着对方，因为不熟，栗花落散很官方地回了句客套话：“谬赞了。”

　　“……”般若院泷完全不想搭理疯子，沉默片晌，没好气地奚落道：“这道门你都进不来，谈何刺探？请速速离开。另外，修门的费用，我会找你们水无报销，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走开，从兜里拿出手机，给谁打了通电话。从风中传来的只言片语，可以猜测出他正在汇报，并申请调派后勤来维修大门。

　　须势理瀞道拍掉身上的灰，他们水无附属中学的制服，也是黑白为主色。男款不扣外套的单排扣，再加上他不羁的姿态，在流里流气之余，既苏，且渣，还坏，特别吸抖m。
　　他看起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但意外的是，被般若院泷训斥后，他没有不依不饶，留下来继续作乱，而是呼唤一声磐街绯月轮，就离开了，一如来时。

　　磐街绯月轮满脸不情愿，翻了翻白眼。
　　临走前，她娇俏负手，向栗花落散、伊奈利京道别。目光直视着后者，笑靥粲然地道谢：“谢谢你刚刚出手，你果然是大好人！”

　　好奇怪的评价，似乎在暗示什么……

　　伊奈利京没有多想，谦逊道：“不用谢，怜香惜玉是人之常情。”

　　“唔……”磐街绯月轮发出嫌弃的声音，忿忿不平地控诉：“那家伙就是个垃圾！女人、老人、小孩、孕妇、残疾人，他都一视同仁，照打不误。真不懂樱花妹喜欢他什么，买杂志冲销量，保他到大后期，真是恶心死我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她立马牵动嘴角，恢复盈盈笑意，然而这抹微笑，和刚刚的相比，明显少了许多真心，看上去有些虚伪。
　　她打哈哈：“哎呀，我刚刚好像胡言乱语了，你们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磐街绯月轮——”已经走远的“疯狗”回头大吼大叫。

　　听到二次催促，即使再不情愿，也得跟上去了，毕竟目前她还寄人篱下。
　　磐街绯月轮嘀咕：“烦死了。”
　　再次假笑，道别。
　　目光仿若不经意，扫向栗花落散，然后转身离去。

　　确定对方走远了，栗花落散和伊奈利京开始在背后说人闲话。
　　栗花落散起话题：“她好像没发现我也是穿越者。”

　　依仗身高差，斜着眼，从上往下打量她。
　　伊奈利京没有否认，简洁地嗯了一声。

　　“你们之前遇到的穿越者，都是来谈恋爱的？那她……”弦外之音，不言自明。

　　提到这个，伊奈利京也有点头疼，他刚刚脑子一热，冲出去救人，全然没想过英雄救美的后果。

　　以前，他不知情，被穿越者攻略，还觉得对方是知音，心动不已，甚至想反向攻略。
　　但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知音？
　　信息差罢了。

　　塌房的他，摘下滤镜后，越看那些人设崩塌的穿越者，越觉得他们像失格的偶像，那张张捏成天仙的脸，如今也只剩面目可憎。

　　他已彻底避雷穿越者，他的理想型情愿空着，也不会再考虑穿越者。
　　嗯，就是这么决绝。

　　般若院泷打完电话回来：“那两人走了？”
　　“嗯。”栗花落散回应。

　　“疯子。”小声骂完，他左拥右抱，笑容满面：“好了，杂鱼处理完了，我们回道场吧！”
　　栗花落散拿开他的手，不客气地点评：“你也是疯子。”

　　般若院泷又把手搭回去，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哎呀，你这就有失偏颇了，怎么能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呢？你说是吧？京。”

　　伊奈利京有心事，兴致不高，瞥着挚友，不仅没有捧场，甚至还砸场子：“同性相吸，你不疯，须势理家那条疯狗怎么会把你当同类？”
　　他的玩笑话，把寻求心理安慰的“二哈”惹毛了。
　　于是，不一会儿，他和栗花落散的头，遭到狠狠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