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回避依恋》熔畎天体

3、转校神无（三）

　　般若院泷凉凉道：“我们教室在三楼，你跳下去也死不了。”

　　额角冒十字青筋。
　　栗花落散没忍住，反手打了少年一下——指骨轻敲对方胸膛，力度不大，像猫猫拳。但后者呃一声，单手捂着心口，攻击性极强的美貌泫然欲泣，浮现痛苦的神色，似乎被打得不轻。

　　演技既真实又浮夸。

　　栗花落散被整得不自信，甚至一度怀疑自己，难道真的下手重了？很快，她摇摇头，把愧疚感抛之脑后，板着脸控诉：“同学一场，你不盼我点好的？”

　　对此，有发言权的人可太多了，损友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伊奈利京背靠后桌，右胳膊肘也顺势放上后桌，坐相风流倜傥，似牛郎店头牌。他怨念颇深地戏谑：“啊啊，别说你了，我和他同学三年半，他也从不盼我好。”

　　墙倒众人推，紧接着，双手托腮的樋口春，也言简意赅地补刀：“般若院泷，最差了。”

　　“喂喂，你们！”当事人急眼，脸红脖子粗。

　　一直插不上话的绪方琉璃子，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她适时出面，替暗恋对象解围：“大家——”
　　她的颜值，在这群脸蛋天才中，称不上顶级，甚至是垫底的。但她有个优势，就是她的气质很古典，标准的大和抚子画风，如浮世绘里，被江户川毓养的彼岸樱，温润，娴静，淑质。
　　温软的嗓音，将跑偏的话题，带回正轨之上：“先别内讧，这家伙的底细，我们还没弄清楚呢。”

　　经她提醒，大伙出走的理智纷纷回笼。

　　樋口春后知后觉，含着棒棒糖，口齿不清道：“哦——对喔——光顾着看泷的热闹了，忘了栗花落散才是我们的头号公敌，关于她的事情，我们还知之甚少呢。”

　　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敞亮，总之，伊奈利京用右手大拇指，反指着栗花落散，当众共享情报：“我和泷、老师背调了这家伙。”

　　“哦？”嵯峨夜姬来了兴致，捋了捋鬓发，露出一只耳朵，表示洗耳恭听。

　　伊奈利京语气沉重：“和以前那些穿越者一样，这家伙的身世、经历和关系网，也毫无破绽，仿佛真的和我们同根同源，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这个调查结果着实令人心惊。

　　嵯峨夜姬面沉似水，陷入长久的缄默之中。

　　反倒是“敌方”提醒他们：“当着我面说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般若院泷边揶揄，边掐少女的侧脸，其颊肉意外的软，手感Q弹嫩滑，令人爱不释手。“毕竟你弱爆了，实力和蚂蚁相当，我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拿捏你，让你知道我们的进度，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性情顽劣，忍不住多捏几下，成功把少女激怒。
　　不出意料，下一秒，他被推拒。
　　他挥手，躲开对方的反抗，又捏。结果，小鱼际被啮，锋利的牙齿，在他掌心、掌背，留下深深的咬痕和零星的口水。
　　他胜负欲起，掐对方更用力，眼见对方不胜其烦，又要起身跑路，他才赶紧松手，把人留下来：“不闹你了。”

　　愠怒的黑瞳有点恐怖，瞪得般若院泷心虚。
　　栗花落散转回脸，无声的肢体语言，明确表达了疏远的态度。

　　他俩不打闹后，教室瞬间安静。

　　全神贯注的蓝瞳，存在感堪比远光灯，被光明正大盯着的栗花落散，十分不自在，浑身冒鬼火。
　　有一件事还真让对方说对了——论武力值，她是战五渣，跟对方打，就是送人头，否则以她泼辣的个性，能让对方骑脸输出这么久？

　　像鉴赏观音瓷像，目光细细摩挲少女的侧脸，只见他的指印，蛮不讲理地残留着，化成红粉一片，沁透后者半张脸，并久久没有褪淡——有此作为对照组，其身体别处的皮肤，更显屏障透、肤色白、光泽好。

　　般若院泷不禁浮想联翩。
　　她大概很少晒太阳。
　　很快，他在心里驳斥自己。
　　现在的学生，不都是死宅，有几个晒太阳的？

　　可能是被盯得受不了了，栗花落散反向窥视般若院泷。在她嫌弃地瞟后者第三次后，她开始口不择言，人身攻击对方的性魅力：“这种幼稚的男高，到底谁在喜欢？能不能吃点好的？要包养小奶狗，也包养点高质量的吧……”

　　这评价着实伤人。

　　般若院泷的脸瞬间黑了，变差的心情，连带着口吻也变得不善：“哈？”

　　同样都是16岁的小屁孩，伊奈利京却更成熟些，像个小大人。
　　他回过身，如同真正的外交官，郑重地与栗花落散交涉：“栗花落散，我们别玩过家家了，开诚布公吧。你是穿越者吗？”

　　栗花落散定定看着他，而后轻声承认：“是。”

　　“你真的叫栗花落散吗？”
　　“不叫。”
　　“那你的真名是？”
　　“不方便透露。”

　　旁听的般若院泷，忽然想到什么，插嘴这场问答：“既然你姓名是假的，那你年龄……你老是叫我小鬼，该不会你实际年龄比我大很多吧？”

　　栗花落散没有反驳，一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靥，一边做出报复性行为——单手掐少年的脸，似笑非笑道：“对啊，小鬼，阿姨我比你大一轮呢，要尊老爱幼哦。”

　　般若院泷的被动天赋是毒舌，他一听这话，不假思索开腔：“什么啊！原来你是大妈！”
　　然后下一秒，他被狠狠制裁。

　　栗花落散改掐他的脖子：“臭小鬼，当心我让你活不到大妈的年纪。”

　　脆弱的脖子向来也是痒点，自己碰没事，别人一碰，那可要老命。

　　脖子酸得想死。
　　般若院泷疯狂缩颈项，双手抓颈间的纤纤皓腕，挣扎间，他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狼狈出丑。对方见状，赶紧松手，揪着他衣领，拉他一把，把他拽回来。

　　双方都有点后怕。
　　直到心跳恢复正常，慢半拍的栗花落散，才手指僵硬地放开般若院泷的衣领。

　　目睹全过程的伊奈利京死鱼眼。
　　他伸手，在两人面前打了个响指，将他们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好了，你俩别打情骂俏了，继续言归正传。”

　　打情骂俏？谁打情骂俏了？
　　他这话，两名当事人都不爱听，一个赛一个凶相毕露，像要联手把他埋了。

　　为了保住小命，伊奈利京紧急转移话题：“啊啊，对了，小散，你和其他穿越者，应该不是一伙的吧？不然也不用浪费机会，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了……”

　　前面说了，栗花落散有回避依恋，昵称对她而言，简直是过敏原——在心理作用下，她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爬。下弯着嘴角，不爽地回答：“别叫我小散，太恶心了，叫我栗花落。我确实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不过听你们的说法，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栗花落散环视，只见这五个年轻貌美的小土著，个个翘首以盼，静候她的佳音。美目流转，她不打算吊他们胃口，所以一五一十，把她的猜测公之于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你们其实是二次元角色，也就是纸片人。这个世界，是平行宇宙，估计不是主宇宙，而是同人宇宙，所以第四天灾才频繁降临。至于那些穿越者……大概率是你们的‘厨子’，也就是粉丝。”

　　二次元人物发现世界本质，这一认知升维的过程，被称之为“意识觉醒”。

　　完全没有准备，就被剧透一脸，被动意识觉醒的众人面面相觑，久久无法消化这一荒谬的事实。

　　心思细腻的伊奈利京，最先无法接受。
　　他双手抱头，回忆过往种种，地震的瞳孔，颤栗的肢体，透露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精神崩溃，喃喃自语：“骗人的吧……怎么可能……我的命运……是被注定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原本压抑的氛围，顿时更低气压。

　　见挚友深受打击，般若院泷也不好受，他有些于心不忍，轻唤对方的名字，却又不知说什么，毕竟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伊奈利京抬起头，目光凶狠，无害的狐狸崽子，在一刻露出爪牙。他瞪着栗花落散，缓缓起立，斩钉截铁地反驳：“你在说谎。”

　　压力给到后者。

　　伊奈利京希望后者出现受迫性失误，比如微表情、肢体动作、生理反应、语言表达翻车，然后他好抓住这一痛脚，推翻后者的暴论，修复他的世界观。
　　然而，他的期许落空了。
　　后者非常淡定，甚至反过来安慰他：“冷静，别慌，我也是二次元角色，我们都一样。”

　　她主动自爆自己的信息，引发所有人兴趣。

　　绪方琉璃子化身好奇宝宝，身体朝栗花落散的方向前倾，脸上写满“想听”两个字：“你也是二次元角色？那你是哪部作品的角色？”
　　她问的问题比较肤浅，和查户口差不多。

　　栗花落散撇了撇嘴，语焉不详道：“这个IP你们世界没有，说了你们也不认识，所以没有说的必要。你们只需知道，我来自安珀宇宙，隶属时间管理局，职业是量子工程师，任务是修复宇宙泡泡的bug就行。”

　　这段话的信息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生僻的术语还多，第一次听的人，别说记住了，根本听不懂。

　　般若院泷精准吐槽：“啊……梦回我玩垃圾手游，我弃坑的《○○》就是，一开局疯狂给我讲设定，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全靠攻略视频过关。”
　　注意到栗花落散的死亡凝视，他立马滑跪：“抱歉，抱歉，你接着说。”

　　“让我们回到你们身份认同的问题。”在这一刻，前面自我认证是阿姨的栗花落散，总算有点靠谱的成年人的样子。她语重心长，谆谆教导这群精神年龄比她小一轮的孩子们：“我觉得，你们接受能力不应该这么差。你们是阴阳师预备役，从小就接触灵异事件和奇幻现象，身边还有这种专门面向能人异士、培养捉鬼师傅的神秘学教育机构——”

　　神特么捉鬼师傅，好接地气的昵称，逼格碎了一地了属于是。

　　“按理说，你们能接受有鬼，就应该能接受有神——尽管这神也是人类，可不兴搞物种歧视哈！”

　　感觉她在跑题，嵯峨夜姬打岔：“不，你误会了。我们不在乎神，也不在乎神是不是人类，我们在乎的是我们自己的命运。”

　　樋口春的棒棒糖，吃半天，终于吃完。她此刻有些焦虑，烦躁地啃PVC棍解压，“是啊……我们的命运，是被书写好的，是在框架内的，没有自由的我们该何去何从？”

　　“就等你们问这个问题。”栗花落散一副正中下怀、胸有成竹的模样：“幸好，你们已经接受过通才教育，我现在解释起来才不麻烦。”
　　“你们在信仰崩塌之前，别忘了，你们的先天，是被基因控制的；你们的后天，是被父母训练的；你们的三观，是受社会影响的……你们一切的一切，都有人工的痕迹，但那时的你们没有颓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活得精彩——现在和那时没有本质区别，你们就更不应该一蹶不振。”
　　“就算冥冥之中自有作者，哪又如何？你们还有主观能动性呀！——读者，甚至作者也常说，作者笔下的人物活过来了，ta有ta自己的想法，那你们也可以，不是吗？”
　　“在完成作者布置给你们的‘课题’时，‘对不对’的价值判断和‘做不做’的价值选择在你们自己，你们有权对作者的煤气灯效应说不。”
　　“有人说，有限平行宇宙，一切皆无意义——能被这种虚无缥缈的哲学命题困住的人，我也不指望ta能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来。”

　　现场鸦雀无声。
　　孩子们被开导完，依旧无精打采，甚至无话可说——毕竟现实的压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

　　见气氛过于沉重，粗中有细的般若院泷，带头打破沉默，活跃气氛。他边搔后脑勺，边假不正经道：“虽然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他讨嫌的模样，立即引来栗花落散藐视。

　　对后者勾了勾左食指，后者犹疑着，上身缓缓倾斜，靠近一个身位。般若院泷犹嫌不够近，主动出击。嘴巴凑到后者耳畔，低声耳语一句：“跟我出去一下。”

　　“？”明晃晃的不解，出现在后者脸上。

　　有什么话，这么诡秘，还得单独出去聊？

　　他俩没有避嫌，当众一起出去——结果，其出双入对的模样，比药物治疗还管用，大部分人瞬间不emo了，假装不在意，实则很在意，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为止——那高强度吃瓜的嘴脸，说是狐獴都不为过。

　　嵯峨夜姬诛心：“哟，那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突飞猛进呀！”

　　虽然时间比较晚（高一上学期），才加入这个小团体，但樋口春可太了解嵯峨夜姬了，她还不知道她吗？这时候说这种话，就是想看别人破防，当即没好气地谴责：“你少说两句！他俩一副宿敌的模样，应该不至于吧……”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没底气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望着绪方琉璃子的侧影缄默。

　　绪方琉璃子正失落着，发现樋口春关心自己，转瞬本能地强颜欢笑，反过来劝慰对方：“啊咧咧，春是担心我吗？我好感动！谁在意那家伙了，他跟谁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春就够了，春不会抛弃我吧？”说着，她对樋口春投怀送抱，轻轻环抱住对方，一脸幸福地撒娇。

　　“呃、呃，嗯……”大大咧咧的樋口春，有点抗拒肢体接触，但碍于对方是朝夕相处、玩得很来的高中同学，她只能强忍着不适，接受这片软玉温香。

　　*

　　从后门出来，只见隔壁教室门窗紧锁、没人使用。
　　两人肩并着肩，背靠隔壁教室的墙壁，开始真心换真心。

　　栗花落散如果是MC，大概是个合格的综艺人，她仿佛见不得音频空白，一立定就着急进入主题：“来吧，想说什么。”

　　般若院泷无语凝噎。微微转头，眄睨对方，对方比他矮半个头，还得俯首屈体，才能平视对方。他哑声吐槽：“你吃了音响吗？还是人形喇叭？说话这么大声……我们出来是说悄悄话，不是掩耳盗铃。”

　　“嗯嗯嗯，您批评得极是。”栗花落散的敷衍，不是微表情专家，都能看出来。她还反过来拿捏般若院泷，边作势要走，边恫疑虚喝：“现在可以说了吗？不说，我可就回去了。”
　　说完，她根本不等少年反应，就径自从少年面前绕过去，准备返回教室。
　　倏然，左胳膊被拉住，她被拽了回去。

　　抬眸，发现对方面色不虞，心中警铃大响。栗花落散识时务，不再作妖，安静待着。

　　“……”眼见少女屈服，乖乖留下来，待在自己身边，说掌控欲没有得到满足，那绝对是撒谎。
　　般若院泷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也不是蓄谋已久，就是忽然手痒+心痒，所以抬手就把贱犯了——般若院泷仗着身高差，单手抚摸少女的发顶，后者应该经常洗头，柔软、蓬松、乌亮的发丝，发质保养得不错，拥有不输丝绸的触感。
　　幽幽感慨，率性而发：“栗花落散，你啊……”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拧，胳膊外翻，对方再一用力，他小臂就得脱臼。
　　明明不是很疼，他却龇牙咧嘴，把轻度痛演绎成中度痛。
　　然后他的脸蛋就被掐了。

　　栗花落散半眯眼睛，压低的声音，悦耳，适合做ASMR，但也隐含危险：“我根本没用力，你小子别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