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春深》小梅妮卡

13、木金司

　　和顾景晟猜测的一样，向王上回奏奉先殿异相的调查结果时，果然尚策厅的太守公王一冠还真守在一旁。当听到事情皆是那座蟠龙云纹的紫锦木台惹的祸时，王大人急的那是纳头就拜。
　　“还请王上恕罪，是臣失察。木台确实交由木金司查验过，恐怕是木金司的人也一时疏忽，这才酿成祸事。”看王上不表态，王一冠继续俯身回话：“臣已经安排木金司的人，将十三块牌位补好金胶，只需要钦天司择定吉日，就可移入奉先殿，臣等竭力，定让奉先殿复原如初。”
　　“起来吧。”南盛王朝王一冠挥了下手后，也朝着顾景晟点头，示意他也起身说话。“连日奔波，顾大人也辛苦了。”
　　“职责所在。”
　　“南洋距离盛都，虽不是隔着万水千山，但也算有些距离。草木本就易招惹虫患，入宫前又值盛夏，在所难免。只是之前从未发生此事，所以这一次才让全宫上下如此人心惶惶。如今顾大人探明真相，那就尽快让礼谏厅拟一道内宫昭，将实情告知全宫上下，以□□言再起。”
　　“臣这就去办。”王一冠抢先答道。“王上，那这木金司？”
　　“木金司查验失职，致祖宗牌位险些被毁，该罚。”一听南盛王此话，顾景晟立刻想到单契，正想着该如何为他求情时，却见王上话锋一转，“但念其复原奉先殿有功，此事也系第一次发生。何况昭和还在病中，不宜重责，就罚木金司主阶三个月的月银，以示惩戒。”
　　“王上圣明。”

　　从大殿出来，顾景晟向王一冠拜别。王一冠倒是不急着离开，与顾景晟话起了这南洋木器厂之事。
　　“此事，多亏有顾大人出手，不然要拨云见日，还不知多久的时日。”
　　“大人过奖，只是运气好罢了，恰好遇到了认识此虫的乡野村夫，才破了迷局。”
　　“我等在王上身边做事，真是如履薄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只小小的虫子。自从奉先殿出事后，我几乎夜夜难眠，今夜总能睡个安稳觉了。”
　　“大人难道是一早就猜到是木台有问题吗？”
　　“顾大人慎言。”王一冠横眉一挑，太守公果然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大人见谅，我只是听您说奉先殿出事后，您彻夜难眠，而奉先殿与尚策厅相关的，我只知道是这座紫锦木台，所以自然以为您一开始就有此猜想。”
　　“顾大人常年戍边，自然不知。这奉先殿上下皆有我尚策厅设计，木金司打造。奉先殿出事，自然我尚策厅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才彻夜难眠，只盼着顾大人能早日查明真相。”
　　“请王大人恕晚辈无知。”
　　“无妨，你我闲聊罢了。”
　　送走王一冠后，顾景晟在心中反复揣测着他刚刚的表情与言辞。王一冠心机深沉，自然靠着几句话判断不明他到底是不是幕后始作俑者，但顾景晟隐约察觉，似乎此事尚策厅的确并不知情。如若知情，当时在王上面前，为何还要主动询问如何惩治木金司之人，难道就不怕木金司的人情急之下出于自保，说出他们之间的勾当吗？
　　想着这事的功夫，顾景晟不自觉地又走到了奉先殿，眼下奉先殿处的守备已经解除，来往宫人不断，因为知道是小虫作祟，想必是下令彻底清扫殿内上下，以防虫患。而那座蟠龙云纹的紫锦木台，则被抬到外面的空地上，尚宗明正带人守在那里，看到顾景晟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这木台要怎么处置？”
　　“尚策厅的人没说吗？”
　　“让一把火烧了，担心虫患泛滥。”
　　顾景晟点点头，他知道尚宗明担心的是什么，眼下这木台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如若真烧了，那提供这木料之人真将隐入人海不得而寻。但如何将这木台掩人耳目的送出宫外呢？
　　想着，顾景晟突然意识到一件被他抛诸脑后的事情。李垚说他在木台上动了手脚，内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木器有损，不符合宫内规制。李垚所说的标记在哪里呢？顾景晟弓着腰，又开始围着木台打转，连看带摸地转了几圈，发现李垚说的不假，外行人确实看不出来。
　　“大人，还看啥呢？”
　　“你带人，把这木台运到木金司，我有个问题还需要请教单契。”

　　单契还是老样子，见人来了也照样在一地的木料里安心刨木头。只是看到顾景晟身后的紫锦木台后，神色才有了刹那的变化。
　　“单大人，又有事情麻烦您了？”
　　“顾大人直说就好。”
　　“此次去南洋木器厂，我寻到了打造这座木台的师傅，那位师傅说，这木台送进宫后他才想到，有几处破损没来及修复，一直惦记着等木金司发现后退回重补，但却迟迟不见宫内动静......”
　　“我看走了眼，王上已经降罪了，大人还要说什么吗？”
　　“我只是好奇，想再让您打眼看上一看，到底多细微的破损能逃过了木金司主阶大人的眼睛。”
　　单契不说话，直勾勾盯起了顾景晟。
　　“你到底想问什么？”
　　“看来单大人是不愿赐教了。”
　　“顾大人顾左右而言他在先，我单契听不大懂。王上罚也罚了，这木台也下令销毁，大人今日却还要让我再挑出木器厂的纰漏。挑出又如何，挑不出又如何？难不成大人是觉得王上对我木金司的惩罚太轻些？”
　　“单大人误会我了，顾某只是好奇。如若不愿赐教，自不会再向大人提起。只是尚策厅下令让烧了这木台，单大人方便的话，还请帮忙拆解一下，不然这木台硕大笨重，烧起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听到这儿，单契的戒备之心才稍有松动。但他也未叫其他匠人，只是自己挑了把趁手的工具后，索利的拆解起来。顾景晟细细观察，发觉单契的拆解也有章法，虽是要烧毁的木器，但他也是按照组装的部分一一拆下，并未胡乱劈上几刀。处理藏着虫卵，李垚口中所谓的“圣木”时，单契更是按着蟠龙云纹的走势，逐一拆分成几块。
　　半炷香的功夫，紫锦木台化作一地木板和木块，原本还是奉先殿内精妙绝伦的世间珍品，如今却已成一地废料，若木台有灵，恐怕此刻也是内心飘摇，哀叹世事如梦吧。
　　“辛苦单大人，我们这就抓紧处理了。”顾景晟给尚宗明递了一个眼神，一行人带着装上车的木料离开木金司。

　　入夜，护殿司办事堂。尚宗明从一匣子里拿出了上午偷藏的木台碎块，都是刻有蟠龙云纹的圣木部分。这是顾景晟当时特意交待的。
　　“你怎么想？”顾景晟看尚宗明端详着木块，所有所思的样子，便直接开口问道。
　　“我总觉得，单契似乎知道些什么？”尚宗明将木块递给顾景晟，“你看他切割木台时，似乎在有意保护着虫卵所在位置，像是怕我们注意到，这虫卵并非虫子随意蛀空进去的。而是事先有人放进去的。”
　　“而且按照老蒋说的，这单契匠人之心，为什么却对李垚所说的破损毫不在意，难道他就不想看看自己是怎么看走眼的吗？”
　　“如果单契只是奉尚策厅之名，让木台通过查验这一关，那么他就不会有今日刻意隐去虫卵规律排布的举动。如此一看，单契可能知道的要比我们都多。”
　　“对，他不是尚策厅的牵线木偶，要么与尚策厅勾结在一起，试图通过制造奉先殿异相达成某种目的，要么就是尚策厅并不知情，是单契借查验之权，让木台顺利进了奉先殿。”
　　“不管那种猜测，单契都不是像老蒋说的那般，是心性简单的匠人。”
　　“找人盯着木金司和单契，看他私下还和谁在来往。”
　　“属下明白，大人还有其他吩咐？”
　　“宗明，你上次说的那个，芳芝阁，去过吗？”尚宗明听到顾景晟这样问，眼睛顿时都亮了，“不曾去过，怎么，大人改主意了？”
　　“走，今日请你去那喝酒。”
　　“当真？”
　　“怎么，护殿司主阶去那应该能给你讨得上酒吧。”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去，咱们这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