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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决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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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队服的自由人蹲守在后场。
这一把轮到并盛发球。对面,队长牧野将排球高高抛起,同时自身跨出两步,跟上前。这是一次跳发球。但威力比阿狮——她们这的王牌——相对要平常得多。
黄金摆好接球动作。
然而,就在排球发出一记“嘭”响的刹那,她刚判断着球路,脚下变幻位置,余光便瞧见另一边的自由人也轻微一动。
那双眼睛黑亮黑亮,似乎正定定地注视着她们每一个人纤毫的举止。
只不过是……
微小的一次垫步。
微小的一次走动。
便刚刚好地,没有一丝一毫更多余的体力消耗,滴水不漏,直接卡到了能够顺利为拦网殿后的地方。
更不用说给出了准确的预判。
这一点微妙的细节,在前一局的攻防里,黄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
结论不言而喻。
那个人是在第二局开始时,才领悟到这种技巧的!
怎么会?怎么可能?可即便想要这么问,事实也就这么残酷地摆在眼前——
排球重重打在手臂,反弹飞起。紧跟着笃笃的跑动声。黄金听见攻手们在左右翼叫球。她快速地跟上,却见并盛8号自始至终都没有防守用来虚假诱饵的右翼。
仿佛一名隐藏气息、伺机而动的猎人,一眼看穿声东击西的计谋。西贺维只是弓身扎步,毫不动摇,站在靠左的稍远的后方。
丑三中的王牌阿狮与队长高山接连跃起。
二传选择把球托给后者。
并盛的拦网瞬间被晃了一下:在半空即将下落的一刻,高山才刚要挥臂扣球。
瞄准的正是近网的空地。
忽地,黄金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道身影突然闯进她眼中。犹如把半秒切割成无数帧的慢动作一般,那人从拦网成员的背后、攻手的视野盲区里,鱼跃姿势极为标准地侧扑出来。
“砰!”
声响敦实。扣下的球再一次被漂亮地接起。
得到恰如其分的卸力,排球无比乖顺,呈现出听天由命的态度,直直降落到二传赶到的位置。
这样的扑救角度。
黄金知道,换自己来,是不可能卸力卸得那么完美的。
这恍如隔世的一秒之间,她情不自禁地引颈仰望,凝视那颗被救起的圆球。
而就是因为那个8号的预判准确、时机抓得精巧,再差一秒,都不能完成这次巧妙的救球……才能那么挑不出毛病地,把进攻机会送回自己家里。
看似没怎么动弹,看似坐以待毙。
实则每一小步的移动,都踩在最合适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
黄衣自由人几乎立刻猛地扭头,盯向跑到后排准备防守的队友阿羊!她两条眉毛如被垫起的排球般肆意飞扬,嘴巴紧抿,又略略撅起,脸上浑然写着几个惊爆大字:
【看到了没有?!】
突然被拉入队内私聊频道,阿羊抽空瞄去一眼:【?】
黄金再次扭回脑袋:【可恶!】
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不可能只有她发现了!
都赶紧看好了啊!
——“哔!”裁判伸左手。
10:10。
棕栗色的发尾灵活地从肩后飘起。
西贺维抬头盯着高悬的球影,周身沉静。
在所有人都不断移动的热闹赛场上,女孩只是目光平稳地瞧一眼球路,接着,两脚轻轻离地,借蹬地的力量,迅速横向一动,让暴扣而来的排球径自砸在双臂间。
——“哔!”裁判伸右手。
14:15。
排球紧贴着球网与拦网队员身体之间的缝隙,角度刁钻地下落。
西贺维扑身救起,甚至没有撞到副攻的脚,灵敏地避过。如鱼得水似的,球一垫高,她便两手撑地一滚,干净利落地让出队友进攻助跑的路线。
——“哔!”裁判伸左手。
17:19。
排球是一项不能连续触球的运动。因此,逼迫二传来负责接球,也是一种常见的战术。
丑三中的扣球瞄准并盛二传。藤本千绷紧腰臂肌肉,不得已地接起对手王牌的暴扣,一时没做好充足的准备,陡然间被冲击力震得打趔趄,向后跌坐在地。
“抱歉!补救……!”
戴运动眼镜的女孩只来得及高喊。
排球高速旋转,笔直地弹向上空,几近嵌入天花板惨白的、炫目的灯光罅隙里,变成球场上月全食般的阴影。一瞬间,接球顺序被打乱,原本各自有负责范围的队员们都恰好不在附近。
但球影坠落,西贺维果然又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赶到下方的空地上。
只是。
正当观众、对手,乃至裁判,都以为这是规规矩矩的补救垫球,很有可能会给到对手一个机会球时,并盛自由人却结结实实地一脚蹬在三米线外。
在只有攻手回过神的一刻,西贺维的视线紧追排球,向上起跳。
高举两只手臂,上身后仰。
飞旋下落的排球仿佛能停息在她的指尖,像只找寻到栖木的小鸟。紧接着,一触即离。
由自由人托出的一次背飞,令人始料不及地直冲网前!
——“哔!”裁判伸右手。
23:23。
第二局,竟然追得比第一局还黏糊。
这下有意思了。
丑三中的教练显然也嗅到了情况有变的味道。踩着分数扯平的时间,大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朝裁判比出暂停的手势。
对决短暂停滞之际,黄金猛地转头!再一次火辣辣地盯住身旁路过的队友阿羊!
自由人瞪大眼:【看到了没有?!】
主攻手土间羊往后场多走两步,才慢半拍发觉视线。
虽然只打到第二局的尾巴,但迄今整整46次拉扯,除去几次双方各自的发球得分或者失误送分以外,每次都起码拖到一分钟以上。
……最长的一次,持续打了六分钟。
她体力很好,都实在是有点累了。
此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平静且疲惫地侧首一看,四目相对,自家莫名其妙的队友又在活力满满地发射电波,简直是外星人。
于是,阿羊抬了抬眼皮。
思考一般,倦怠地看看天花板。眼珠一挪,看看黄球衣:
【?】
【什么?!】
“什么?!”黄金顿时喊出声,难以置信握紧双拳,情到深处不忘演出小混混的弹舌口音,“你还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吗?哈?哈?喂阿羊!”
阿羊走远了。
黄金:“喂!”
二传阿鹰神出鬼没地从身边冒出来,深沉道:“我懂你想说什么,阿黄。”
黄金当即惊喜抬头,没一秒,神情又变成一潭寂寥的死水。
“我就知道你懂。但是你别那么叫我行么?”她冷静地说。
“并盛的8号,很有趣。我早说了吧?”阿鹰跟没听见这要求一样,口吻自豪地接着演讲,“那家伙比上次练习赛时还要厉害了!仅仅是她这一个人待在场上,就能在自由人的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激发整支队伍的活性。换句话讲,只要有她在,队伍的整体实力就会直线上升……如果说我们每次都能把并盛逼进死角,那8号就是行走的狭处逢生的机会。真帅啊!”
丑三中的自由人漠然地听。
刚才,她的确也想这么说。
但这些话从别人(尤其是阿鹰)嘴里说出来,怎么让人一点都不想听呢。
找到共鸣什么的,突然发现也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了。
逃吧。
然而没等她迈开脚步,却听自家二传手压低声线。
“也许正因如此,并盛才有更多的余力应对一切情况,甚至反倒把进攻的压力施加给我们。哪怕有那么几个瞬间跑不动了,想到8号还在背后,就会不自觉地更拼命一点。”
讲着,她话锋一转。
“不过,千万不能让这家伙成为‘房间里的大象’。”
黄金一顿,重新抬起眼。
这位红衣队友身形更高。
她看见她额前碎发切割下的阴影,衬得那双近似于野生鹰隼的眼睛愈发锐利、灼亮、咄咄逼人。阿鹰正意有所指地回过头,噙着微笑,不动声色地望住网对面的那些人。
“要知道,防守成员的能力,无论如何都是有限的——”
“所以,”宇内天满一字一句道,“注意力全都被西贺一人吸引,忽视这二十多分是怎么进攻得来的话,丑三中这次就危险了。”
23:23。
在赛点前平分!
身后,并盛应援席的气氛前所未有地高涨。纵然整齐度不比对手,呐喊、喝彩、欢呼声东一片西一阵,杂乱吵闹,却也称得上精神抖擞,饱含希望。
听见大学生的分析,二口坚治不由感叹:
“这就是东京水准么。”
在宫城的国中队里,估计也只有白鸟泽能来硬碰硬一下了。
黄金川兴奋得两颊通红,高声道:“听起来超级酷啊!而且刚才那个自由人托球,真是帅得不行!前辈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好想让作并前辈也来看看啊!”
“放弃吧。”
“早知道也带翔阳和阿月一起来了!”
“你和他们混得未免关系也太好了……那个眼镜仔更不可能来看吧。”
高中生叽喳交谈的同时,大人也松了口气。
“幸好。”
迪诺侧身搭靠着围栏,语气轻快,“看来丑三中的压力战术并没有起效。这一局的并盛反而打得更好了。”
的确如此。
适当的压力在适当的时间里,反而能转化成动力。至少从表现上看,并盛的小朋友们至今还没有显露出疲态。
小千甚至还在怂恿队长施展神力,把西贺举起来转圈。
只是貌似被否决了。
宇内天满忍不住弯起嘴角。
看看对手。
丑三中那边正一群人围着教练板凳开会;
再瞧一眼自家场地。
寥寥几个人,坐下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说话的说话。
忽然间,胸腔里福至心灵地感到几分柔软的触动。宇内天满想起什么似的,颇为怀念地说:“我猜,人数压制之所以没有效果……是因为这些小鬼从初赛打到现在,早就做好首发的这七个人,要从头打到尾的准备了。”
再累也只能这么打下去。
迪诺闻言,问道:“我看候场区还有三个人,不用上场吗?”
“喔,是今年新入部的一年级生啦。”临时教练对答如流,“基本是刚开始学排球没多久,现在还没到能上场打比赛的时候。”
“那就只能旁观喽?”
“别小看近距离观赛,能学到很多的。”
“说得也是……”
两个二十岁出头的成年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轻松闲聊。周围热热闹闹,满耳都是人声鼎沸到呜嗡作响的、显得有些空旷的噪音。
山本武盯着球场,没有说话。
“嗡——”
很快,广播发出特定的信号音。
宇内天满反应过来,连忙往场下看去。眼见暂停时间结束,丑三中准备发球,鼓声与助威声仍然滔天地震上天花板。
站到发球点上的,却又是一个青涩的生面孔。
这是……
大学生思路一卡。
今天赶完小组作业,匆忙坐车来涩谷,以至于进馆时忘记去领宣传册。所幸先前寿司店老板的儿子赶来时,手上还捏着一本。宇内天满当时就找他借到了。
掏出册子,翻翻选手资料。
啊。
“原来如此。”他合上手册,脸庞扬起些许紧绷的笑意,“丑三中一年级的选手。估计……不对。肯定是救场发球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