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胸膛》椰唐

2、第 2 章

　　拐过一个大弯的时候，就要到城市的边缘了。只要再步行个半小时左右就到了后山了。他其实也不晓得那个地方到底叫“厚山”，还是“后山”。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听到当地人把这里叫“后山”。后山脚下是一大片耕田，但是已经荒废了好久，芜杂的草丛生在其间足有一人高。山上有一个废弃的小厂子，听说之前是矿泉水公司旗下的一个厂子，因为破厂了无暇管理已经荒废了好久。加上南方独有的潮湿气候，工厂不仅到处结满蜘蛛网，空气中还充满铁锈的味道。他的手碰到铁桌，立马掉了一层腥味的铁锈。
　　这个地方后来就成了他暂时的家。
　　推车一路叮叮当当地响着，经过城市荒废的一片垃圾堆前，愣了愣。
　　收破烂的自然会被破烂所吸引，不知是谁家的双层铁架子床被拆了扔在了一边，他眼冒金星地在心里掂了掂，觉得今天运气实在大好，这是天下掉馅饼来了。可是，他望了望那不堪重负的小推车，顿时又泄了气。东西太多，已经塞不下了。如果回后山放好东西再来，只怕东西早被别的大妈盯上了。
　　小推车只能无奈地继续推向前，但还没走几步又停下了。
　　怎么有个人？
　　只见一个男孩子就这样躺在臭味熏天的垃圾堆上一动不动，身边还有一些苍蝇正在周围飞绕。
　　难不成是个死人？
　　不会吧，这都让他碰上了？
　　明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正踌躇着到底是该报警，还是就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走开。不行，不能报警！明仔转念一想，要是他那难缠的爹其实已经在找他了，报警岂不是自投罗网。根据多年的经验，只要是家暴的事件，报警是没有作用的，警察口头训诫一下，他还是会回到那个已不成家的家，继续饱受毒打咒骂。
　　至于那人是死人还是活人，有什么干系呢？
　　自己尚且还算“在逃人员”，自身难保，何必多管闲事。
　　这样想着，便又抬起了把手，继续往前推。
　　只是，由于推车太过笨重，明仔因此推的有些缓慢，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是感觉背后莫名的有一道目光似乎黏在了他身上。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明仔终于熬不住了，故作偶然地随意往身后一瞥，这一瞥倒是让他看清了少年的脸。
　　一张白皙清秀的脸，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眼神散漫着焦点不知在看什么，但是眼睛格外的晶亮，长长的睫毛就这样在皮肤上投着剪影。他整个人躺在垃圾堆上，却与周围的垃圾格格不入，淡然的气质让人恍然生出仿佛他只是舒适地躺在自家的沙发上。
　　这一瞥把明仔的眼都看直了，他没想到这是一个美少年。
　　明仔这般直直看着人家，那少年却一点没有要看他的意思，依旧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明仔惊觉直愣愣地盯着人家似乎不太好意思，连忙把视线收了回去，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倒像是个精挑细拣出来的模特儿。而且他直觉那人是个大活人，虽然看起来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地躺尸，但他仿佛在思考什么东西，只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这样么？一遇到事儿动不动就来垃圾堆想东西。
　　明仔这样想着，再次推起他的车，这回他没有回头。
　　到了后山，他就忙不迭地做饭，清点垃圾。等做完这些功夫，天已经深了，入睡前他还在心里琢磨着，等这回钱攒够了，就买一个指磅称，这样收破烂的奎叔就不会短了他的斤量，自然就少了许多纠纷。
　　奎叔是他在这里接触最多的人，明仔捡了垃圾都是卖给了他。他不知道奎叔的来历，正如当初奎叔也没有打听他的过去一样，只是大约猜到他是个孤儿，一穷二白。不然该上学的年纪怎么跑出来收破烂呢？尽管如此，奎叔也并不打算对明仔多一些关怀照顾，只当是又多了个入行的同事。没法子，世事就是这样炎凉的，年轻的时候奎叔也没少受过别人的白眼，活在底层的人不仅要忙于生计，也要忍下别人的不屑与鄙夷。既然都淋过雨，那有伞我也给你撕了，凭什么我这么苦，你却过得蒸蒸日上？因此，面对明仔总是不依不饶地觉得称子有问题的时候，奎叔总是发好大一通脾气，“爱卖不卖！多的是人卖给我，我不缺你那点货！”，其实奎叔也不是想针对明仔一个人，只是他家的称多年前就动过手脚，短斤少两这种事在行里多了是，大家也早已墨守成规，明仔这样大剌剌毫不留情地在大家面前挑明这件事，实则是破了行规，乃大忌。好在，明仔这家伙还算上道，除了刚来那几天闹过几次，后来就安分守己了，每次来都安安静静地，只有结算的时候眼睛始终不愿意离开那计算器，盯得让人心底发慌。不过这一来，奎叔很快就与这个少年熟络起来，而且他是一众卖垃圾的阿公阿婆里唯一一个年轻人，打扮得还算干干净净，人也是独来独往的，确实打眼地让人难以忽视。
　　奎叔对于来的客人一般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有些事就无须多问，问也是白搭。像他的客人中多是一些老到不行的老人，生命已经走到了末尾。每隔几年，就像新陈代谢一样，走一批人又来一批人，奎叔也从不过问。像明仔这样貌似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念及他年纪还小，十五、六岁的样子就食不果腹瘦得皮包骨的人，他还是给了一点小小的帮助。他跟他说天桥底下经常有警察巡逻维护治安，但是郊外有一个地方好像荒废了。明仔问他：“在哪里？”他便大概猜到了明仔约莫是跑出来的，还不想让人发现。这小子还是嫩，他想，以后怕是要吃亏。但还是如实说道：“呐，就在哪儿。”他遥指了一下大概的方向，“在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