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胸膛》椰唐

3、第 3 章

　　今天有一件奇怪的事。
　　当明仔再次收获满满地推车上坡，站在分岔路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昨晚那个少年的样子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脑海。
　　可能是好奇心使然，只停顿了一瞬，他便调转方向，往昨晚的方向去。他这样安慰自己：“说不定还有一些破烂可以收，再不济，当走多的几十米路是锻炼身体了。”
　　那叮叮咚咚的小推车在巷子里回响，狭窄的过道只留有两个半人的宽度。他小心着，怕小推车上的垃圾划到墙上，车上的东西会被“哗啦”一声拉倒，然后像多米诺牌一样簌簌地往下掉。想起过往那些不堪入目的棘手场景，他只能求自己一稳再稳。穿过小巷道，前面就是一片空地了。因为此处位于城市相对边缘的地方，是一片拥挤低矮的老城区。因为租金低廉的缘故，备受外来打工的穷苦人家的欢迎，白天去城里上班，夜里再回来休息。所以，一到白天这里就比较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丢垃圾的东西的时候看不见呢？还是说假装看不见，于是也没有人报警什么的。
　　面前的垃圾堆前面，映入他眼帘的是这样一副画面，昨晚那个人躺在城郊垃圾堆一角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到处飞舞的苍蝇，闻着周边散发的恶臭毫无所动。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想拿手揉揉眼睛，一看到自己脏乱的手，只好作罢。
　　难不成，真是个死人吗？
　　要不然为什么要待在这种脏乱臭，只要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会避驱之的地方？
　　纳闷之下，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过来，定在了他身上。
　　一双眼睛平静无波，灵性得直击人心。
　　这样猝不及防的对视，反倒把明仔看得不自在了起来。其实想想，天下之大，待在哪里不行呢？逃路的明仔跑到这样一个边陲小镇，不也是不希望有任何人找到他吗？收垃圾这种又脏又累的工作，虽然明仔自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自立门户养活自己的好工作，但常常收到别人不是那么善意的眼光时，他也会觉得心理不那么痛快，更不喜欢别人任何异样的探究的眼光。同理之下，想必这人也不希望别人在此刻看到他现在的脆弱卑微吧。总之，他回望过来不会是已经不满自己的眼神了吧。为了以免别人觉得他有在可怜、鄙夷、挑衅或者在看热闹的意味，他自以为聪明地用目光扫视了周围的垃圾，然后把脚边的矿泉水瓶弯腰捡了起来，扔进满满当当的小推车。
　　在弯腰捡了第三个瓶子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很微弱，很小声，就像轻轻的呢喃一样。
　　他的动作一顿，还来不及思考，背后有传来一个声音，这会儿清晰了许多。
　　也许是距离还不算特别远的原因，他分明听到两个字，似乎在呼唤他：“水……水……”声量软绵无力，甚至还有些干涩的沙哑。
　　明仔只当听不到，起身准备走人，经过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走出两步，只因余光瞥到了那人身上，把那人的惨状看在了眼里，他居然一下子心软了，终是不忍心地停步，看了看手中的矿泉水瓶，晃了晃，还有一丢丢水。
　　明仔步步向他靠近，在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住，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问道：“只有这个了，你……”他有点迟疑，“要不要？”
　　两人目光相对，气氛中有种微妙的感觉。明仔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是奇怪，他看着对面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便静静地等着，手里依然保持着拿着水瓶的动作。过了一会儿，靠在垃圾堆上的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像用尽了力气。明仔得到肯定的回答，于是便靠在他的身边，蹲下来，拧开矿泉水瓶，想着他可能没有力气拿起水瓶，便贴心着对着他的嘴唇慢慢灌下去。
　　明仔在往下灌水的过程，注意到那人的嘴唇因为脱水的缘故干裂起皮，像皲裂的大地寸草不生，看得让人触目惊心。秀气的喉结上下滑动，纯澈的眼睛慢慢因为水的滋润而恢复了生气。
　　明仔不敢看向那双眼睛，尽管他觉得那人似乎正一瞬不瞬地用眼神黏在他的脸上。他的内心莫名泛起了一些涟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等水瓶里的水已经缓慢倒干了，明仔拿起水瓶，对着阳光看着瓶底，再反过来甩了甩，略有歉意地对那人道：“没有了。”
　　明仔这样说着，回过头却撞上那人炯炯的眼神。他心里一咯噔，难道他还一直看着我吗？
　　他忽然有些别扭地转头，想着水也倒了，今天份好人好事已经做完了，该走了。
　　他起身，这个时候，忽然感到手臂有点异样。
　　他诧异地回头，只见一只手轻飘飘地搭在他的手上。
　　两人目光相触。
　　天空这时忽然下起了雨，丝丝雨水飘在空中，模糊了两人的目光。
　　那只手冰凉且虚弱无力，就这样搭在他将要起身的右手胳膊上，明仔觉得那个地方莫名有点滚烫炙热，他一时间愣住了。
　　只要轻轻甩开就好。
　　这样就没有了负担，没有了麻烦。明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