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星高照》蒜头米花

4、第4章 红丝铜钱

　　芙蓉坊真是不愧其名。

　　它的门头匾额处没有题字，而是雕了一朵有三四丈之宽的芙蓉花。

　　不知是哪位雕刻大师的手艺，竟能把这花雕琢得如此栩栩如生，涂色也是颇为讲究，粉白相间，娇艳欲滴。

　　未题其名，却知芙蓉。

　　“好一个芙蓉坊。”冯赢不禁赞叹道，他阔步而入。

　　可没想到他刚抬起脚，便猛地被门槛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嘶——”这天杀的臭霉运真是不让人好过。

　　冯赢揉揉磕得生疼的臀腚，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

　　一位蓝衣姑娘碎着步子向他迎来，摇曳生姿，嗓音婉转，轻声问道：“公子无碍吧？”

　　在姑娘面前出了糗的冯赢连忙摆手：“无碍无碍。”

　　她向冯赢微微欠了下身，问道：“大堂，还是楼上，公子想在哪里玩？”

　　冯赢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大堂吧。”

　　大堂的人理应会多一些，方便他蹭蹭别人的运势。

　　蓝衣女子娇声应下：“公子随我来。”

　　几步路把冯赢引到了大堂。

　　成群的赌徒们聚集在赌桌旁，其中还有三名身着粉衣的女子在侍候，个个皆是美艳动人，身姿体态竟比刚才那位引路的蓝衣姑娘还要妩媚娇羞。她们不停地和赌徒们嬉闹调笑，引得他们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在美人面前一掷千金。

　　骰子的撞击声和赌牌翻动声在空气中不停翻滚，燃起了所有人心里的紧张和兴奋。骰盅落定，再掀开。赌徒们不时地或鼓掌叫嚷，或唉声叹气。

　　每个人都兴致冲冲，整个空间里萦绕着狂热的氛围。

　　赌桌的外围则放了几张矮脚桌椅供人喝茶休息，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惬意地低头交谈。

　　冯赢寻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坐定之后喊了一壶热茶来。

　　没一会儿，又一位蓝衣女子曳着步子，端着茶壶，就给他送来了。

　　她将茶壶轻轻放下，娇滴滴的嗓音道了一句：“公子请慢用。”说罢她就扭着腰身离去了。

　　暖茶入口，倒是驱走了几分疲惫。

　　冯赢舒爽地长呼一口气。

　　他这一路赶来，霉事颇多。大小伤不断，又淋了雨着了凉，弄得他身心俱疲。

　　冯赢将右手从袖中探出，一根长长的红线，一圈圈地缠在他的腕间，衬得他皮肤异常苍白。

　　而红线的另一头，系着一枚铜板。

　　想来也是与肌肤贴合了很久，这枚铜板已经被磨得光亮极了。

　　他将缠于腕间的红线解下，将铜板抛起，口中默念：“正面正面正面……”

　　铜板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红线被绷得笔直，铜板又直直坠下，被冯赢抓握在手中。

　　冯赢摊开手。

　　反面。

　　事与愿违。

　　……

　　冯赢无奈地叹口气，看来现在这屋内还是没有大运势之人啊，蹭这些人只能勉强让他不招灾罢了，并不能给他倒霉的日子添上点好彩头。

　　冯赢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眼神一直盯着门口，每当蓝衣女子迎进来一位新客人，冯赢就抬起右手抛一次铜板。

　　接连抛了十几次，接连看了十几次的铜板反面。

　　愁啊……

　　苦等了一个多时辰，一整壶茶都要被他饮尽了。

　　无法，那就再慢慢寻吧。

　　冯赢只能默默把红线缠回来，将铜板收于袖中，贴身放好。

　　他打了个哈欠，意识逐渐涣散，困意上头，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夜色将近，赌坊里的客人也络绎不绝。

　　入耳是嘈杂的喧闹声，吵醒了本就睡得不太安稳的冯赢。

　　他混混沌沌地抬眼，眼眸像是蒙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呼吸有些急促而浅短，身子似乎在发烫。

　　应当是感染到了些许风寒。

　　身体有些不适，但还能承受。

　　他摇晃着站起来，四肢有些绵软无力。

　　他借店家后院里的井水洗了把脸，清凉的水拂上微烫的脸，确实有提神醒脑之效。

　　冯赢又抹了下脸，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

　　他又回到热闹的大堂，孤寂地坐在角落里，又扯出那根红线，倔强地抛了几次铜板。

　　反面、反面。

　　又是反面。

　　赌桌旁突然有几人探过来脑袋，大声唤他：“这位公子！”他们冲冯赢招招手，“公子要不要来一起赌一把啊？”

　　冯赢转头瞧了瞧隔壁桌，空无一人，他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各位是在唤我吗？”

　　那几人大声地笑了起来，“没错！喊得就是你！”

　　“小杜老板见你呆坐了许久，手里一直捧着个破铜板，可怜你，要给你赏钱呢！”

　　“不愧是咱们心善的小杜老板！”

　　这几人中间簇拥着一个穿着富贵的微胖男孩，圆滚滚的脸蛋瞧着颇为稚气和讨喜，年纪瞧着也不过十二三岁，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

　　边上几人还在不停地附和吹捧他，谄媚之心溢于言表。

　　被唤作“小杜老板”的孩子骄傲地仰起头，望向冯赢的方向，“还不快过来！”

　　冯赢有些纠结，就凭他这倒霉路子，就算得了对方的赏钱，恐怕也会弄丢。

　　但是……

　　赏钱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就算会丢，不管！先拿到手再说！

　　他立刻坐起身迎了上去，撑上一副笑脸，弓着身子向小杜老板道谢：“那在下就谢过小杜老板了！”

　　小杜老板欣慰的点了点头，给了身边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刻掏出腰包，掏出来一块碎银，丢给了冯赢。

　　“喏，赏你的。”

　　冯赢看着手心中足足有十两的银子，心想，这小孩年纪不大，出手倒是阔绰，怪不得身边跟着一旁马屁精等着讨他的好，他笑道：“小杜老板竟如此慷慨，实在是令人敬佩！”

　　但是……

　　就凭他这个招灾体质，这银子握在手里反正也留不住，不如直接一把赌了过过瘾。

　　冯赢手一扬，银子直接落在了赌桌上，他爽朗道：“那在下就全下注了吧。”

　　在小杜老板身边陪笑的众人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嘲讽道：“小杜老板给的赏钱你竟然不留着？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小杜老板给你赏钱是看得起你！”

　　小杜老板虽然年幼，说话却有些故作老成：“有点意思，这位公子，那咱们两个就来赌一把。”

　　冯赢点头同意，道：“就玩比大小，如何？”

　　小杜老板伸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钱袋，抓出一把大银子来，看也不看数也不数，就这么随手扔在了赌桌上，道了一句：“我押大。”

　　“那在下押小。”冯赢心中暗自估量了一下，杜老板扔出来的钱，少说也有二十两，他摇摇头，这小少爷可真是挥金如土。

　　小杜老板向主座的粉衣女子点头示意，粉衣女子盈盈一笑，摇起了骰盅，她动作看似轻柔却有力，骰子们在骰盅中碰撞出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屋中。

　　众人皆忍不住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骰盅，只有冯赢一人满不在乎，他已经知道结果如何了。

　　霉星高照，他必定会输。

　　“砰。”骰盅落下。

　　粉衣姑娘的纤纤玉手将其缓缓启开。

　　三个骰子，只有五点。

　　小。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声，身后的人使劲拍打冯赢的肩膀，嗓门大到差点震破他的耳朵：“小子！你真是撞大运了啊！！”

　　竟然赢了？！

　　冯赢不由得愣住了，他急忙又将铜板扯出来，抛了几次。

　　均是反面。

　　铜板反面，说明此刻他的身旁并无拥有极好运势的贵人。

　　但是就凭他的倒霉招灾体质，冯赢只能混在众人当中蹭人运势，不遭灾祸已是万幸，那这次赌局怎么会赢的？

　　冯赢被这错乱的事情搞得有些摸不到头脑，因昨夜在破庙里淋了雨，风寒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浆糊似的糊成一团，不太能思考明白这件事。

　　四周的喧闹声吵得他头有些难受，嘈杂的声音似一阵阵闷声的钝响敲打着他的头颅。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可是一下有了三十两银子，这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冯赢撑起笑容，向这位小少爷道谢道：“小杜老板真是好大手笔，那在下就斗胆收下了。”

　　小少爷微微抿了抿嘴，让本就圆润的脸蛋变得更加没有了棱角，除此之外他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过是消遣，他大度地摆摆手，道：“无妨，下次再赌。”

　　说罢，他就领着一众跟班，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冯赢拿着这一笔天降横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受着众赌徒艳羡嫉妒的目光，重新缩回到刚才的角落里。

　　不知道这笔钱还能在他手里留多久，离家时娘亲塞到他包袱里的几片金叶子，也早就不知去处了。

　　他背的包袱莫名其妙破了个大洞，想来是匆忙赶路时，从那块破洞处漏出去了。

　　虽然这笔钱应该还会再丢失，但是冯赢还是忍不住想了想他该如何小小挥霍一下。

　　晚上先找个乞丐窝凑活一觉，明天再去医馆找个郎中开服药，治一治这风寒。

　　还能租下一座小宅院，雇五六个男仆从陪他一起就寝。

　　——可别多想。

　　此就寝，非彼侍寝。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睡，那可别想好了，总得出现一些倒霉事让他不得安寝。

　　但是冯赢一个大男子，还非让这么多人陪他一起就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同进同出，这要是传出去了，这该怎么解释。

　　唉。

　　愁愁愁。

　　自从沾了这天杀的霉星，他压根没有不愁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酒肆胡吃海喝一顿吧。

　　在赌坊里守了一整个下午，肚子属实是有些饿扁了。

　　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敢再把钱财放在包袱中了，万一再破个洞岂不是倒霉。

　　冯赢将银子全都拢入袖中，因为有一些重量，抬手时会略有不适，但是这样也总比放包袱里却莫名丢了，要强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