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归里》两木林

39、第十四章 缘由

　　“原来有客人在，不知我们此次造访，可有打扰？。”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打断了律厌的思绪，是温岚。

　　她看了眼屋内的四人，嘴角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偏偏看着是得体端庄。

　　“我奉城主之命，两位此番来往焱城惩恶扬善，我等定会竭力相助。”

　　寒听白站起身离开，从外人来看，温岚所说的‘两位’或许指的就是他与清禅，毕竟辈分摆在这。

　　可直觉告诉他，温岚指的是清禅和小和尚。

　　律厌盯着门外巧笑的女子，明明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弯如月牙表面铺着浅浅笑意，笑容恬静。

　　“仙君，请留步。”温岚叫停了寒听白，以请求的态度说道：“此事还需仙君出面见证，恳请仙君多留会。”

　　寒听白没理由拒绝，便答应她：“好。”

　　他靠近门口才发现，原来那扇老旧的门窗两旁站在好几位侍卫。

　　“感谢大师两月前告知我等焱城沙尘暴肆虐之事。”温岚微微欠身，说：“我们城主昨夜受凉了，城里的一切事务暂由我来接手。”

　　禅清：“有劳姑娘了。”

　　温岚抬头的那一瞬温和有礼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眼神也带着骇人的冰冷，只听她轻声说道：“听闻大师想收复在焱城集聚的鬼魂，你既然知道他们生前是焱城的人......”

　　“大师为何会认为...我们会帮你？是你害死了他们啊”

　　温岚说着带着敬辞的语句，一字一句，显得极为讽刺。寒听白站在温岚身后，虽有惊讶却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将他们的对话都反复琢磨着。

　　其实很明无论是焱城的态度，还是离翦的态度。

　　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地方，温岚所言所行，到底为何？

　　小和尚着急的替自己师兄解释：“不是的！是他们的魂魄已经....”

　　“明悟。”禅清打断了小和尚的解释，虚白毫无血色的面容显得无比疲惫，看了眼温岚平静的面容，闭口不言。

　　温岚浅笑着，像是以笑去掩盖其他情绪。

　　“你其实心里也清楚，我们不可能不恨你，但也不得不依赖你，你众生怜悯的观念里，少数的死亡总比多数好。”

　　“若不将他们收复，成了厉魂的他们会连累到焱城，对吗？”

　　“你吃定了我们一定会让你收复，哪怕我们恨你也要承受着，对吗？”

　　温岚垂眸，神色疲惫，似有似无的听到一声微弱的轻叹，分不清是屋内哪一人发出的声音。

　　寒听白默默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同时看向清禅的眼神也变得并不友好，也十分复杂。

　　都说入佛道之人，心无杂念，以慈悲为怀。

　　而寒听白眼中的清禅，那一双带着愧疚和隐忍的双眼，似有难言之隐，却无懊悔之色，那不该是一个佛道之人应该有的。

　　“我们二城主说，蝶仙湖那边已安插上了镇鬼旗，镇压了作乱的厉魂，届时大师便可安心做法。”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您此次将他们带走后，就将他们渡入轮回，我替焱城仅剩十九万零三百人，求你。”

　　温岚声音疲惫得很，看向清禅的眼神都失去了生气。

　　“由我而起，由我而终，早已注定。”禅清拖着病重的身体，语气虚弱也绝决。

　　这一答非所问，十二个字中，‘早已注定’使得寒听白心脏发麻，被蒙在雾里的他听此番话竟觉得像是告诫，但告诫何人，难以分辨，或是在场的所有人。

　　温岚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微微欠身，转身离开后，留下一句话给寒听白，她说：“离翦隐瞒全部，仙君便问禅清大师吧。想必大师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是禅清大师把离翦大哥拉下水的。”

　　偏要留下这句话。

　　明知温岚这句话是挑拨火焰，但寒听白偏是听进去了，情绪起伏不定，若真如温岚所说，离翦是被禅清拉下水...

　　他不会放过禅清，哪怕对方是对的。

　　温岚退出后，站在门外两旁的人也紧紧跟上她，一男一女，男的紧紧跟着温岚，女的那位便是何姒姒，她回头刮了眼清禅，怨恨凝成实质像淬了毒刀刃。

　　清禅看眼帷帽下的人，看不清容颜，却能感受道刺骨的目光，他垂着眼，吩咐道：“明悟，去把门和窗都关上。”

　　随即从他手边拿出一柄黑色竹筒，拿出藏在里面的东西。

　　“八阵黑旗的聚灵。”

　　律厌先说出那还未卷开来的东西，同时还注意到还有另一竹筒，随即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寒听白，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阁下若想使用聚灵旗，劳烦把聚灵范围缩小，不要波及到我师尊。”

　　寒听白的手腕被律厌握着，还未来得及观察清禅想做什么，室内无端刮起一阵气流，似以清禅为中心，四周的空气围绕着他流动，屋内简陋的家具开始摇晃，水壶打翻到地面上，仍温热的水四溅地面。

　　“师尊，失礼了。”

　　寒听白其实并未听清律厌说什么，只朦胧的听到‘师尊’两字，紧接着便见律厌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护在怀里，帷帽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亦或是被人摘掉了，落到脚边。

　　看着一只手掌覆盖了自己的双眼，寒听白也不做抵抗，直至视线一片漆黑后，透过指尖丝丝缝隙见到刺眼的白光照入瞳孔，仅仅几缕余光就刺眼得生疼，不得已闭上眼睛。

　　而后，一直以来都是朗声悦语的律厌，突然咬牙切齿的喊了两个字，怒火焚天。

　　“操！去死！秃、驴！”

　　周围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寒听白察觉到律厌覆盖在他眼上的掌心发凉，拿开了他的手，此时那刺眼到不可思议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屋内恢复到原来的晦暗。

　　而原本面色苍白的禅清早已不见半分病色，转而取代的是十分健康的面色，此刻他正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给让以佛光不可侵的感觉。

　　“阿厌，先冷静。”

　　寒听白还是第一次听道律厌说粗鄙脏话。

　　此时律厌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跟活吞了禅清一样，寒听白感受到律厌压抑着的愤怒，咬牙切齿，浑身煞气。

　　下意识摸了摸对方的后颈，后者立马安分下来，但他的眼神还是不依不挠的盯着禅清。

　　律厌余光看到掉在地上的帷帽，捡起来，拍干净给寒听白重新戴上。

　　八阵黑旗，被允许在天威下使用的神器。

　　作为把八阵黑旗之一的聚灵旗，其能力顾名思义是聚集灵力。对于修士来说，灵力充裕的地方是最适合修炼和疗伤，而凡人是无法使用灵力，更看不到灵力的实体。

　　而封绝灵力的人，在怎么也不是个凡人，若灵力聚集到一定程度可以引诱修士的感知。

　　在几处归里冢，那刻入骨子里的记忆‘天威之下，无仙领域’又一次浮现，像是在警告。

　　但直觉告诉他，若律厌没有提前捂住他的眼睛，很有可能会被那束光给弄瞎眼睛。

　　禅清解释着：“天威领域，聚灵旗能够使用，这对我们后仙界的人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阁下不必担心会被伤到，那灵力十分温和。”

　　温和？

　　律厌心里怒骂对方几遍，忍不住‘嘁’了一声。

　　“阁下，寒某无福消受。”寒听白否定了他刚刚说话，并不认为禅清那样做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

　　禅清轻笑，道：“几处归里冢的人果然十分严谨，不过在下并无害你的念头。”

　　律厌冷眼盯着对方，暗暗握拳，如果不是有师尊在，他真的能撕了对方。

　　“……”寒听白轻微皱眉，半响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入了佛道，却未斩断对世俗的牵挂？”

　　世人皆认为佛都是应秉持着‘与世无争，无私无欲’念头的人，然则大佛才能达到的境界，并非不是入了佛门就成了佛。
　　禅清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

　　禅清不以为然道：“这不是寻常之事吗？入佛道之人，先而为人，后而为佛，若无世俗，谈何看破？”

　　“妖憎。”律厌低声暗骂道。

　　禅清并不在意律厌的话，垂下眼眸，神色无奈，轻声说道：“我有我的苦衷……”

　　......

　　十年前。

　　“师兄，你预知到的事情会发生吗？”小和尚闷闷不乐的问着禅清。

　　禅清抿唇不语，半年前他在晋升元婴时，触摸到了一丝天道之力，着预示这他会在这条道路上有所建树。毕竟只有化神修士才能感受得到天道之力。

　　然而脑海里却涌现零散的画面。

　　那零碎的画面中，战火从未停止过，硝烟将天空染得灰暗，四下废墟覆盖，黄沙漫天，耳边传来的尽是妇孺的哭泣与哀嚎，一眼望过去都是尸体，用横尸遍野也无法形容的惨状。

　　他就身处战争中，格格不入，无能为力。

　　看着人们逃亡，抛妻弃子，以命相博，不同的鲜血一次一次洒在同一个地方。

　　寸寸黄土被血浸得湿润，腥味浓郁得令人呕吐，旗帜倒在残破的尸体身上，依稀能看清一个‘阕’字，其余面目全非……

　　下一个画面是在一条长河边，河畔倒下了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而狼群正在他们的身上疯狂撕咬着，再无人的哭泣声，只剩野兽狂欢的呼喊。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续而转大，像在嘶吼，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雨歇，河水高涨，冲走了早已腐烂的尸体。

　　接着又是另一画面，似乎是上一个画面碎片过了很久以后的，那片废墟被黄沙吞没，连同一地森森白骨也掩盖了，一眼望不尽的黄沙，空旷虚无，再无生机，没人想到一座城池就此从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自那次起，禅清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心道受损，因为他自己清楚画面里出现的场景，就是自己曾经的国家。

　　被毁的旗帜，上面依稀的字迹，阕□□，他的故国。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那是他的国家。

　　“我不希望它发生，更希望是假的……”禅清说着说着，声音变弱。

　　触碰的一丝天道之意，他也不确定这是预言还是警告，到底为什么要让他看到那种画面。

　　禅清面色发白，那惨不忍睹的画面挥之不去，他握着佛珠的手发颤着，转动佛珠稳住心慌。

　　小和尚：“下山前，大师傅给了师兄聚灵旗，而把噬魂旗给我了，他老人家说了，如果师兄问我拿噬魂旗，给与不给，看我的意愿。”

　　说着，小和尚还拿出了噬魂旗。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天威、八阵黑旗是怎么样的存在。

　　冒天下之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