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说爱我》水洗瑰夏

6、第 6 章

　　耿星河从天而降，犹如她的守护神张开了双翼。

　　七十四中校园，周翩被一群人推搡在地。她喊出他的名字时，本没想到他会回头——

　　而耿星河一双长腿落在她面前，面对一众混混太妹，做出保护的姿势。

　　“她是来找我的。”耿星河语气沉稳，“我们约好了。”

　　周翩心头一跳，黄清舒的声音更是差点就夹不住：“我不信——你难道能说出她的名字？”

　　他说不出——周翩心头一梗。她认识年级第一耿星河，但耿星河不会认识她。

　　她是个普通而平庸的女生，耿星河连校花都不屑一顾，怎么会对她多看一眼？

　　耿星河蹲下，沉黑眼眸里隐藏着关切，向她伸出手：“走吧，周翩。”

　　他居然真能说出她的名字？周翩眼神一震。

　　不止周翩，周围一圈人都发出了惊叹。

　　耿星河修长指节摊开。周翩在校裤上蹭干净自己手上的灰，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暖又干燥，而她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紧张得都是冷汗。

　　耿星河将她拉起，手指马上放下，径直走向门口。门口守着的人与黄清舒对个眼色，默默挪开了地方。

　　门一打开，周翩亦步亦趋，跟着耿星河的脚步，快步离开了这个恐怖的教室。

　　走出八百十米远，她才终于呼出一口气：“多谢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耿星河没理她，直直走出新教学楼，才骤然停住了脚步。

　　“的确要谢我。”他一贯清冷的脸上，反而有几分悔意，“被那个‘校花’发现，我以后去新教学楼也要担心被他们纠缠……”

　　也算是……帮自己忙导致的。

　　周翩沉默了一下，下定了决心：“……跟我来。”

　　“不回教室，人太多，很吵。”耿星河看着她走向老教学楼，摇摇头，“我去篮球场。”

　　篮球场中午晒得很，而且很容易被黄清舒发现。周翩坚持道：“绝对是个你想不到的好地方，走吧。”

　　抛开混乱的管理和逐渐滑坡的学风不提，七十四中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算是源远流长。老教学楼连教室都嫌拥挤，但整个顶楼却都给了校图书馆。

　　按规定，图书馆白天闭馆，只有下午下课后、晚自习前开放。只是周翩拿出钥匙开门，穿过一排排书架，把耿星河带到了图书馆深处。

　　南国的温暖气候，催出满园参天碧树。春有木棉，夏有玉兰花，秋有四季桂。图书馆的窗户正对着树顶，看得到枝叶和日落。一抹翠色窗帘在风中飘荡，残漏的点点阳光把木桌映出一片暖意。

　　“还不错吧？”周翩熟稔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时，潮湿温软的鹿眼里如琥珀一般，蕴了一圈自得的璀璨。

　　蝉鸣阵阵，玉兰花飘香。窗帘的绿意落在少女莹白的面容上，衬得肌肤像是羊脂玉的质地，姣然生辉。乌黑柔顺的长发带着自然的卷曲，软绵绵地散落在肩上，毛茸茸的。

　　只是她洁白校服上蹭了灰尘脏污，颇为碍眼。

　　她像只怯懦的小鹿，在生人面前紧张得准备随时逃跑，回到自己的地盘才终于放松，露出悠然自得、灵气四溢的本性。

　　耿星河看了半晌，才终于挪开目光，垂头坐在她对面：“刷新了我对七十四中的印象。”

　　“千万别告诉别人哦——不然老师就要把钥匙收回去了。”周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打开一看，“……还好刚刚摔倒时饭没撒。”

　　饭盒里，梅菜扣肉油亮，上海青翠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周翩小声嘟囔：“妈怎么又给我带肥肉？这怎么吃。”

　　“……呃，你不吃的话。”耿星河摊开自己打包的盒饭，“作为刚刚帮你的报酬，能分我一点吗？”

　　笑语嫣然的校花、打群架摔倒面前的混混，都不能让耿星河眼神里掀起波澜。但此时面对这盒扣肉，耿星河的眼神亮了起来，明晃晃地写着“想要”。

　　“……那你多吃点。”周翩把饭盒往桌中间一挪。

　　“不客气了。”耿星河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盒打包的炒饭，掰开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地往前一夹。

　　——被周翩的筷子架住了。

　　“？”耿星河疑惑地盯着她，之前平稳自得的眼神因为饥饿，茫然如小动物。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周翩没忘呢，刚刚他转移话题，没理她的问题！

　　“就是知道了。”耿星河面不改色，手上迫不及待，绕过她筷子的“封锁”，夹了一筷子青菜。

　　仔细咀嚼两口，耿星河给出了广东人对青菜最高的评价：“这菜好甜。”

　　“那是，拿猪油炒的。”周翩得意道。

　　周翩长在广东，一向不喜欢吃家里浓油重盐的湖南菜。即使妈妈心疼她太瘦，每天都给她带饭，她也不过是挑挑拣拣吃两口。此时看耿星河吃得香，她竟然也多扒了几口饭。

　　耿星河今天只打包了一盒炒饭，连带骨头的免费汤都没拿。他把菜肴一扫而空，连她吃剩的饭都扒拉到自己碗里，吃得嘴角露出了酒窝。

　　耿星河这么冷峻的人，居然有酒窝？周翩已经放筷子了，托腮看他吃饭。

　　这可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带空饭盒回去。看来今晚非但不会被奶奶骂浪费食物，周翩还可以想象得到，后续大概要吃很久的梅菜扣肉了。

　　周翩看着干干净净的两个饭盒，突然福至心灵：“要不，我们中午一起吃饭？”

　　耿星河吞了口口水，语带犹豫：“今天是因为我帮了你。”

　　“那我预定一下，以后你继续帮我？”周翩收拾饭盒，“今天明确了你和我认识，黄清舒估计会记恨我。”

　　“啊？她不应该巴结你吗？”耿星河把一次性饭盒放回塑料袋，拿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桌子。

　　“……？”周翩的手顿住了，“巴结？”

　　“……她之前说，想跟我做朋友。”耿星河拿纸巾擦了一遍桌子，嫌不干净，又沾了矿泉水准备擦第二遍，“我认识你，很像是你的朋友。那么为了接近我，她应该和我的朋友处好关系——”

　　“噗！”周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当她就是想跟你做单纯的‘朋友’？”

　　“嗯。她说她认识校园里很多人，人脉很广。”耿星河确认道，“也许我是她想认识的人脉——不过跟她做朋友，肯定很浪费时间。”

　　都高二了，耿星河……对感情是完全没开窍吗？

　　周翩一时语塞。但涉及到她想告诉耿星河的信息，又不得不解释。

　　“照我看来，她是想和你做男女朋友，男女交往那种，你知道吧？”周翩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她在校外有一些追求者也认为她在追你，很吃醋。你最近小心点，他们可能会找茬。”

　　“……嗯。”耿星河停顿一下，抬了抬眉，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峻，“感情果然是件麻烦事。”

　　他停顿了片刻，锐利眼神又锁定了她：“你觉得黄清舒会记恨你，而不是巴结你，是因为……她想当我女朋友，觉得你是竞争对手？”

　　你是机器人吧？

　　周翩只觉脸颊发烫。正常的高中生说起这些，不应该带点羞涩？

　　“是……吧。”周翩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长发丝丝缕缕从肩上滑落，遮住她透着粉红的脸，“就怕她误会。”

　　“那你自己在班里小心，我只能保证你中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震慑他们。”耿星河看了眼手表，拿出习题册，“不说了，我写作业了。”

　　耿星河说归说，似乎完全没被影响。孤身一人，不沾红尘，大概是他在七十四中的防御手段：比如说中午找地方看书写作业，平时下课也不聊天——没有羁绊，就没有麻烦。

　　周翩漫无目的地想着。她站起来，熟门熟路地往书架里走去。

　　周翩爱读书，只花了一个高一，就把图书馆的书几乎借了个遍。借书太频繁，她成功和图书管理员老师套上了近乎，拿了图书馆的备用钥匙。

　　耿星河侧头看时，她站在两排书架中央垫起脚尖，手臂努力向上够着，露出一抹雪白的纤腰。阳光照在她的脚踝上，垫起的脚尖碾动，她颤颤巍巍，像是随时要摔倒——

　　“小心。”

　　没有片刻犹豫，耿星河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但他不敢碰她，伸出的手只是虚扶着她的背。

　　“我很熟啦，不会摔的。”周翩回眸一笑，琥珀色的眼里璀璨有光。

　　她终于将自己想要的那本书勾到坠落，手指在底下灵巧地一接，托住书脊拿了下来。

　　“我猜对了，”周翩从书页中抽出一页纸片，露出胜利的微笑：“你果然是这样知道我的。”

　　翻开《麻雀要革命》的扉页，借书卡的末尾，娟秀的字迹写着“周翩”。

　　底下苍劲潦草的字迹靠的很近：“耿星河”。

　　“就算是为了知道我吧，你怎么会去借这本书？”周翩心里很是好笑。

　　“只是好奇……以前从没看过这种类型。”耿星河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沉稳的语气失了笃定，“翻了几页，没什么有用的知识。”

　　他说话时，温暖的气息在她耳畔洒落。周翩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书架之间弥漫着油墨的香味。盛夏的凉风吹过，带来耿星河身上苦涩中微甜的气味。周翩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少年漆黑的眼睛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冷白的皮肤上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意。

　　他的眼光太纯粹，像黑曜石，隐含着小兽一般蓬勃的能量。

　　周翩与他的对视只持续了一两秒，便感觉到耳朵在发烫，只好落荒而逃。

　　也是，这位搞不清“做朋友”是哪门子朋友，对《麻雀要革命》的评价是“没什么知识”的木头，大概没有发展出“害羞”这种无用的情绪。

　　周翩低着头，清了清嗓子，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我帮你放回去吧。”还是耿星河先开了口。

　　他个头高，接过她手中的书，不用垫脚就直接塞回了原位。

　　“嗯……”周翩犹豫着，指了指同一排的另一本小说，“那你行行好，顺便帮我拿那本吧？”

　　耿星河板着脸：“那你行行好，回去写卷子吧。”

　　“……中午了，看看小说休息一下嘛。”周翩眨眨眼，“我又不想当学霸，可以少学一点的。”

　　“你自己说的，黄清舒可能会找你麻烦。”耿星河不让步，“从6班考到1班来，我们在一个班，我帮你也帮的顺手一些。”

　　他说得在理，她竟无法反驳。

　　周翩悻悻地跟着他回到桌前，拿出了辅导书。

　　后来，她才发现，“考来1班方便，我帮你”只是一个开头。

　　“当我同桌就帮你接水”、“刷题才帮你吃饭”、“想玩游戏？陪我去机房”……

　　耿星河帮她的时候，借口众多，细密地罗了一张网。

　　而她被他的光芒所遮蔽，逐渐沦为他掌中自甘作缚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