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说爱我》水洗瑰夏

14、第 14 章

　　和白天的嘈杂不同，CBD的夜晚人并不多，静谧安宁得不像市中心。

　　树影摇曳，灯光暖黄，像是蜜糖流淌。

　　周翩与耿星河下了玉树大厦的47层电梯。转过街角，711便利店的招牌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耿星河点他从小吃惯了的咖喱鱼丸，而周翩一格格地点关东煮。他也凑过来看，连带着身上清甜微苦的沉香气息一并压了过来。

　　褐色暖汤九宫格里，吸满精华的豆腐泡，浓郁香甜的萝卜，咬起来嘎嘣嘎嘣的笋片，缠成结的魔芋丝。

　　周翩每个种类都要了一串，凑了琳琅满目的一碗。

　　将近十一点的时间，店里除了店员就没人了。靠窗的座位被路灯笼罩，烘出烛光晚餐般的橘色调。耿星河坐下，高挺鼻梁恰好卡在明暗交界线上，轮廓分明。

　　“第一天来T3，怎么样？”耿星河抬头看她，灯光在他镜框的边缘划过一线曝闪。

　　周翩的心脏随着他的动作一跳，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深夜回家前吃夜宵，好像有点……暧昧。

　　“挺好啊，大家都对我很客气。”她戳着碗里的关东煮。

　　“忙得四脚朝天，双线程工作，也算对你客气？”他轻笑。

　　“是我自己没确认好要交付公告的时间，和副本撞车了……”周翩有点不好意思，“低级错误，下次不再犯了。”

　　“开始副本之前通知好还在纠结的策划，让他们知道deadline时间。”耿星河耐心说道，“你说话口吻太温柔了，会被那群老油条欺负。”

　　“可我硬气不起来啊。”周翩不假思索道，“跟你可没法比。”

　　她本来就是温吞胆怯的性格，开个会做主讲人都要给自己打气，刚来T3，正是礼多人不怪的时候。

　　“你这么聪明，自己把握。只是怕你吃亏。”耿星河看她的目光柔和，“反正有我兜底。”

　　周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闷闷地点头：“嗯。”

　　耿星河主动拉她进T3，两人之间算是上下级，触碰到了办公室恋爱的禁令。从这方面看，他无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所以为了复活J17，她应该收敛心思，只把他当同事相处。

　　可是……

　　周翩抬头看坐在桌对面的他。眉目间洒落路灯的金芒，耿星河安静地咀嚼着自己那份鱼丸。

　　不知道是不是受年少被迫吃素的影响，他吃东西的时候一向认真，尤其对待肉食。

　　不怎么像办公室里冷眼冷面的样子，又是极具攻击性的脸型，但莫名地……乖？

　　周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发散了，愤愤地又戳了戳碗里的豆腐串。

　　理智是一回事……但喜欢他这件事，好像根本忍不住。

　　不管怎样，这个氛围也太暧昧了，说点什么！

　　周翩清清嗓子：“J17——”

　　“那我们说说J17——”

　　两人一起抬头，目光一触，又一起笑了。

　　周翩将头发勾到脑后：“J17的3D技术问题，在T3这边有什么方向吗？或者说，我该做什么？”

　　“总惦记着你的纸片人。”耿星河拿出手机，调出了时间表，“现在正在做清明活动，之后是五一，之后就是八月的周年庆。”

　　T3作为公司重磅力推的大作，去年是踩着暑假的黄金档期上市的，今年八月是一周年。

　　“周年庆预计投入很大，应该要和一个重磅资料片绑定。剧本已经差不多敲定，但相关的活动还有待商榷。”耿星河敲着日历，“我和万羽都觉得现在的方案不大够。”

　　“所以，我需要主导周年庆活动？”周翩托腮，“借这个大投入的活动，顺带把J17的问题解决了？”

　　耿星河点头：“J17的技术问题很复杂，只有周年庆有与之匹配的投入。”

　　周年庆活动八月上线，最迟五月要敲定方案、开始制作。短短两个月，她不仅要无缝融入T3，还要拿到这种重磅活动的主导权……

　　回想一下今天，自己刚上手T3，下个副本错漏百出，连发维护公告这种小事也被程序催……

　　好难呐。

　　但为了复活J17，她还得全部做到。

　　关关难过，关关过！周翩在心里捏紧拳头。

　　“不过——”

　　耿星河把日历再往回拉：“新人直接负责周年庆，就算我和万羽点头，其他策划也会不服气的。所以在此之前，你要做五一活动的主负责。”

　　“什……什么？”压力重重地背在了周翩肩上，“五一就要做主负责？”

　　“嗯。”耿星河点头肯定，“我会帮你的。”

　　“但是策划案这种属于策划专业……”周翩欲言又止。

　　你虽然贵为制作人，但从程序序列升上来不同，技能点不一样，这很难帮上忙吧？

　　“主要还是你自己加油。”耿星河吃完最后一颗鱼丸，放下筷子，“我之前答应帮你做J17的3D难题，也有一部分自己对于技术的想法。”

　　周翩一边吃着自己的关东煮，一边听耿星河说。

　　T3对于东篱，甚至对于整个游戏界，都有着画面效果上压制。如果说玩其他游戏是1080P，T3就相当于洗眼睛的4K。

　　但是随着主策划万羽的精力转移到了T8，T3的内容生产线开始原地打转。

　　“原地打转，短时间内不会反映到收入上。”耿星河说，“但技术栈不进则退，T3想要保持领先地位，需要在创新上不懈投入。”

　　作为程序的耿星河有很多创新想法，但却没有任何策划提出创新的方案。

　　耿星河卡在创新的时候，被3D技术卡住的周翩出现了。两人算得上是彼此需求匹配。

　　“所以，周年庆不止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周翩盯着碗里的食物出神。

　　“所以，下周写一篇五一活动的预备方案。”耿星河总结发言完，随着她的动作，眼神往下一看，“……你戳这么久，不吃了吗？”

　　“有点撑。”周翩扁扁嘴。

　　她本来食量就小，还要啃耿星河画的饼，碗里的关东煮……吃不下了。

　　“那我吃完吧。”耿星河顺手把她的碗拿到自己这边，三下五除二吃掉了。

　　“诶——”这碗食物被她刚刚用筷子戳了好几下！

　　耿星河抬头，眼里露出疑问。

　　周翩一时找不着词：“我刚用筷子戳过！”

　　“如果是担心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太晚了点。”耿星河理所当然地接道，“高中时，我们曾经长时间共吃一碗菜。”

　　幽门……啥感染？还有那都是七年前了，和现在能一样吗？

　　周翩扶额。

　　耿星河一抬手腕：“走吧？快到我的休息时间了，送你回家。”

　　“我们这么晚一起走，会不会被同事看到说闲话？”周翩嘴上说着，身体还是诚实地站了起来。

　　只是因为他的卡宴很舒服……而且他顺路，自己打车回去也是浪费钱！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

　　耿星河头微微一歪，眉毛微抬，镜片后的眼眸明晃晃地写着“我们又没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行，他耿星河问心无愧，是她自己多思多虑——

　　“不过刚好，”耿星河将塑料碗扔到便利店里的垃圾桶，没话找话，“如果是你喜欢的纸片人，刚刚应该怎么回话？”

　　“什么？”周翩没理解。

　　“我不知道刚刚你那句话应该怎么回答。”耿星河拿纸巾一根根擦着手指，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如果是你喜欢的纸片人，会怎么回答？”

　　随着他的脚步，便利店的门自动打开，子夜的风扑面清凉。耿星河的薄风衣衣摆被吹起，一丝清苦的陈檀气息漂浮在空中。

　　周翩走在他身后，发梢被风带起。这气息如薄雾一般，给她一个仓促的拥抱，又迅速飘散，只留鼻尖的一点回甘。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耿星河垂眸，提醒呆在原地的她，“说要教我怎么‘撩’。”

　　你哪里用说话呢。你甚至只用往前迈一步，就足以让我失神。

　　“我喜欢的纸片人……”周翩的玛丽珍鞋三两步上前，追上耿星河的皮鞋，“大概会说，会说……”

　　会说什么呢？周翩不喜欢把现实代入二次元。她笔下的乙游角色完全架空，和耿星河的性格根本不一样。

　　她脑内迅速地建模耿星河的性格……他这样的人，会说什么呢？

　　耿星河，一个外在拽拽又臭屁的人，有戴着看透一切本质的眼镜，和low穿地心的笨笨的沟通能力。

　　“嗯？”耿星河的脚步声在车库里回荡，溢出一声轻笑，“这么难想象吗。”

　　“当然难啊，乙游的纸片人台词，除了要符合人设，还要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并且体现对主控满满的爱。”周翩掰着手指，眼睛灵动一转，“我想……你这种人设的纸片人，听到‘我们这么晚一起走，会不会被同事看到说闲话？’，应该会说——”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模仿他的声线：“这就要担心了？”

　　耿星河嘴角微微勾起，向她扫了一眼，帮她打开了副驾车门：“然后呢？”

　　周翩顺势坐进副驾，一手撑着车门，纤长脖颈微微向上，在一个极近的暧昧距离轻声道：“还是等我明天帮你带早餐的时候，再担心不迟。”

　　她眼皮上撩，睫毛扑闪，琥珀色的眼里像带着钩子，深深地散着一圈圈涟漪，引他坠入。

　　“……我突然有一点嫉妒。”耿星河没有如她所想往后撤，而微微低头，身形向前探，几乎要贴上她，“嫉妒你的玩家，能听到你说这么多撩拨的句子。”

　　他挨得太近，体温像是能透过空气，丝丝热度攀附而上。耿星河的眼灼灼地看着她，丝毫不退。周翩先行败退，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安全带一拉。

　　“你的休息时间是不是过了？”她抿着唇，水光盈盈的眼躲闪着。

　　“啪。”他终于将车门关上。

　　第二早上5点，天蒙蒙亮，周翩擦着维护时间点来值班，打着哈欠摁下了玉树大厦的电梯按钮。

　　电梯从负一楼上来，自动门打开。电梯里耿星河看到她，先是一怔，旋即便笑着把手上的早餐递给了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低声笑着，声音在胸腔里共鸣，“还是等我明天帮你带早餐，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