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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些许时候,墨夫子也到了天清观,而夜魉依然被拒之门外,据墨夫子说,他还留在山门外,等候消息。

      见过天慧之后,二人便被安置在了清静的客房中。等待的日子里,天慧时常来看他们,似乎对关于云翳的话题十分有兴趣,而也因此,他们才知道当日天尊出现的原因。

      其实,修仙并非只有修道一途可寻,许多灵性极盛的元灵,也能在不知不觉间修习得法,只是却并非修道这般循规蹈矩,一目了然了,而且多数时候,连他们本身,都并不知晓。这便是在天枫山之外,还有许多或人或兽的散仙的缘由之一。

      另一个缘由,自然是因为在外的仙人,如君不再,炎姬因机缘而教授的徒弟。

      这天下的术法,高深玄妙,种类繁多,但大体上而言,可分为四种。

      一脉即是天枫山承流莺所授的清流之术,或用于治愈百病,或用于翻江倒海;一脉是承君不再所授的岩土之术,或用于开山辟谷,或用于湮灭万物;一脉是炎姬所授的熔炼之术,或用于温润极寒,或用于灼炼苍生;一脉是云翳所授的风云之术,因其年代久远,只在古书上留下了几许记载,言其可令白骨生肌,亦可错骨分筋,消魂灭魄。

      原本,这灵性极盛者,也便是根骨绝佳者,就十分稀少,而能先性带着风云之天资者,更是凤毛麟角。偏偏云翳不知是不是占了名字的便宜,却是难得一见的风云之资,再加上或许是君不再的点化,竟已略有小成。

      只是他终究不懂得修习之法,气脉过散,不过能起些延年益寿的作用,难成大器,倘若能有高人教得他运气养息之法,他日成就不可小觑。

      而在天枫山中,曾经也有过这么个良才美玉,便是十七年前死于战火之中的李子卿,年仅十六。当年他因身体虚弱而被他父亲李恬送往天枫山学艺,虽然当时不过八岁余,已然举止大方得体,待人待事宽厚仁慈,颇得各位真人的喜爱,甚至连明净天尊也时常与他一同出入。

      元止与谢大夫毕竟修行不深,体味不到其他人的根本,是以当日天慧才说出“可惜了啊,可惜了,总都是年纪轻轻便遭此厄运…”这般话来。而明净天尊也是因远远察觉到了云翳的气息,才会跑来询问。

      这也算是云翳平日积善行德的造化吧。

      四肢与肺腑中传来阵阵剧痛,身子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连眼皮也抬不动,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扑在他身上,压得他似乎快裂开了一般,脸上有什么滑过的样子,冰凉凉的,好像,是泪吧?“走吧…离开这吧…再也不要来了…再也……”本就不大的声音逐渐远去,意识再度模糊了起来。

      墨夫子看着在睡梦中依然疼得忍不住闷哼的云翳,再看看正为他疗伤的天慧真人,紧张的掐住自己的手,即使明白云翳此刻已没了生命危险,而天慧真人自然是能轻则轻,可看着爱徒疼得不住抽搐的样儿,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一个月前,明净天尊将离开十日余的云翳送回了天清观,据说流莺仙人帮云翳恢复了内脏筋骨,但损伤糜烂的肉并没有多做处理,虽然墨夫子对这样半吊子的做法很不理解,但仙家的事他又怎好多做评论?毕竟性命是保住了。

      此后天慧,以及明净天尊则轮流为云翳疗伤,还未醒过的云翳也总算看上去有了些起色。

      天慧收回按在云翳头顶的手指,擦了擦自己额上的虚汗,这些日子的法力消耗太过巨大,致使他看上去脸色也颇为不佳,不过,好歹是看出成效来了。

      该清理的部分已经清理完毕了,而那些皮肤下或大或细小的口子,便只有慢慢的疗养了,毕竟他擅长的是治病而非治伤,也不如上仙般有着无边法力,能令尽数粉碎的内脏愈合。

      “累了么?”明净贴近床前,有些关心的看着天慧。

      天慧摆摆手“无妨,不过是短时间内耗费了太多元神,休息休息便好了”

      “嗯,不要太过劳累,回去了就好好歇下,这些剩下的伤口,是急不来的。“话语间明净已化作了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模样,白嫩有些偏粉色的皮肤,雪白不带一丝杂色,齐腰长的白发,浅绿色的瞳孔不似原来般硕大,他身上并未穿着道袍,只略略裹了些干净的白布,露出修长的四肢。

      他轻轻抚了抚云翳的头,白色的发丝与云翳漆黑的头发混在一块,黑白分明煞是好看“这头发跟子卿真像。”明净又捏了捏云翳的鼻子,看云翳因不舒服而皱起的眉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再过个几日,也该醒了”

      “嗯”天慧十分欣慰的看着依然昏睡的云翳,感叹着他总算没走上李子卿的后尘,想起那个可怜又懂事,无论多大总是沉默而规矩的太子殿下,凄楚坎坷的一辈子,天慧不禁有些黯然,起身离开了客房,向自己的小阁行去。

      这日里,墨夫子还在用干净的湿布为云翳擦洗身子,小心翼翼的避过表面上已经毫无痕迹的伤口,却依然牵扯了云翳的痛处,如同被钢刀腕骨般的剧痛刺得他渐渐恢复了意识,缓缓张开了眼。

      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暂时还受不了白日里强烈的光线,一个模糊的黑影不断的在眼前晃动,耳朵里传来嗡嗡的轰鸣声,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吧。

      这里是阴曹地府?想不到人死后也会觉得疼呢……也不知道自己的死相算不算体面,要是太过惨不忍睹,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去轮回,以前看的书里有说,好像因为死相太过凄惨,会遭鬼差抱怨,分的下辈子也不会太好的样子。

      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却被十分耳熟的声音生生打断,嗡鸣声已经渐渐消失,耳旁的一切逐渐变得明晰“醒了!他醒了!”

      诶?这不是墨夫子的声音么?

      他试着抬起手,想揉揉模糊的眼睛,不料就这么一个动作,便牵扯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如同几百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皮肉里摩挲,疼得他差点又晕了过去。

      再不敢乱动的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这不是欣喜若狂的墨夫子和谢大夫又是何人?打量打量了四周,干净明亮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外别无他物,这不是云府,更不是谢大夫的医馆。

      “这…是哪?”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而且这短短的几字,几乎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还牵动了些许伤口,让他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

      “天枫山,谢大夫带你来此求医的,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墨夫子有些哽咽,他原本以为伤成这样,恐怕真的要遂了某些人的愿了,终于还是老天有眼,保住了云翳。

      原来自己竟然死里逃生了,想像着洪辉再看见自己时见鬼般的神色,云翳不禁暗自好笑。再看看眼前的墨夫子与谢大夫,无不是一脸的疲惫与不堪,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时日过去了,顿时心生愧疚,可还是孩童心性的他,自然是不会直言安慰的。

      “谢大夫?你……是谁?”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肺腑中的难受让他咳嗽了一阵,自然毫不例外的再次牵扯了伤口。

      谢大夫与墨夫子面面相觑,难道云翳又失忆了?他们有些惊慌的看着刚从抽痛中回过神来的云翳。

      却不料那小子弯起了漂亮的眼睛,又吐出几个字来“骗你们呢,当真了?”

      墨夫子有些气结,照准云翳的头就是一巴掌“臭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拿老夫们寻开心?”

      疼得云翳惊呼了一声“夫子!”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谢大夫连忙上前,点了云翳身上的几处穴道,略微为他止了些疼。墨夫子则端了桌上一杯清水,待云翳不再咳嗽,小心翼翼的喂进了他口中。

      喝过水,总算舒服多了的云翳深深吸了口气“夫子不教导学生,倒让学生有些不习惯呢,这不正常多了么。”说罢又笑了起来,只是怕牵扯了伤口,没敢笑得过了。

      墨夫子理了理云翳额前有些散乱了的头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般情况下还想着别人的,恐怕也没几个人了吧“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饿”别说本来就不饿,即使饿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楚,哪里容得下他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那你与老夫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事,那洪辉又做了些什么?”墨夫子自然不会指望洪辉会自行交代。

      “没什么,做了顿饱饭给学生吃,然后抽了学生几鞭子,不过菜的味道确实不错,也没白挨呢。”

      墨夫子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说实情。”

      撇了撇嘴,云翳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洪知府想借给学生一套古翎国词赋的手本,但学生并不想随他去书房取书,吃过饭便打算回府了,反正是直接被扣下了,他自己府上的事怎么说都是随他诌的,走不走那个过场也无所谓。”

      “他都说了些什么?”显然墨夫子并不满意云翳这份简短精干的报告。

      “嗯,问学生菜好不好吃,还有平日里都是怎么读的书,还有……”

      “说重点。”

      云翳很明白,有些话一旦告诉墨夫子,恐怕凉州他就回不去了,但是如果他不说,墨夫子也不会轻易放了他“说什么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大了唯恐官场上刁难于他,留不得学生。”

      “其他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哦,挨鞭子的时候让他别让学生死得太过难看,不然可能给鬼差嫌弃呢,他答应了”埋头看了看自己毫无痕迹的身子“好像是看不出什么来,还算说话算数。”

      “没了?”

      “没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撒谎的料,即便墨夫子仍然心存疑虑,云翳也没打算说出实情,要是让墨夫子知道洪辉想要斩草除根,他哪里还能沾得了凉州的边?可既然是斩草除根,那云傲的死,恐怕就不是什么意外了,这事定要好好查查才是。

      在山门外候了一个多月的夜魉,成天的提心吊胆,生怕连所谓的仙人们也回天乏术,每隔些时候,总要拉住山门外迎客的道童问个不住。当墨夫子亲自出了门,与他说云翳醒了的时候,他心里那块大石,才总算放了下来。

      “醒了,是不是就……没事了?”仍有些许的不放心,毕竟,那样的伤势,别说那么个弱质少年,就是换做皮糙肉厚的壮汉,也是万万活不得的。

      “嗯,流莺上仙赐的仙缘,替他恢复了内脏筋骨,性命是无虑了,不过伤并没有治,现在天清观的仙人们还在给他治伤,一时半会还动弹不得,暂时回不去了。”顿了顿,看着夜魉舒缓了的眉心,连自己也再次感到了欣慰“公子既然进不得天清观,老夫到有一事想劳烦公子。”

      “夫子请说。”

      “到凉州传个信,也叫云府的人放心,还有……”墨夫子皱了皱眉“还有那凉州知府洪辉的事情,小子不肯老实告诉老夫实情,恐回凉州再遭什么不测,性命难保,公子若是有心,倒要好好查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洪辉已经死了,连他府上所有的人,恐怕跟这事儿扯上干系的,都死光了吧。”

      “死了?!”

      “嗯,死了,不过此事,夫子不说我也会去查的,只是夫子不必为云翳的安全担心,只要有我在凉州,绝不再让任何人伤他一根头发。”

      “这……”

      也不管墨夫子作何想法,夜魉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来,放在了墨夫子手中。那是他在安惠找的一本记述了当地民俗风情和神话的书。

      说到土产,最能让云翳动心的,还是书吧“这是我从安惠带来的,既然他醒了,就请夫子替我转交于他吧。”说罢转身,迅速的消失在了山间的小径上。

      起初的一个月里,云翳总是睡着的,隔个三五天才醒上一次,时间也不长,后来伤慢慢好了,醒着的时间也多了些,便总缠着墨夫子与他找书看,夜魉带来的书也不过是让他稍微安静了一会而已。

      好在,天慧见云翳爱书,倒也不吝啬,领了他进了天清观的书阁,整整三层,全是云翳从未听说过的书目,自然是欢天喜地的一头扎了进去。

      心情好了,伤似乎也好得快了,原本还需要明净背着他来往于书阁之间,过得十几日,竟已能自己跑去书阁了。

      “这天清观的书阁中,记述着天地间诸家术法精汇,还有些鬼灵精怪的克制之法,以及仙人们的事迹,本应是天清观的弟子们也限制出入的,这倒让天慧师尊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了……”谢大夫看着远处又兴高采烈跑进书楼的云翳,羞愧之情溢于言表。

      “无妨无妨,这般频繁去探望书阁的弟子,不过尔尔,书阁也寂寞得久了,有人愿意陪陪它,倒是好事。”天慧拂着自己的胡须,有些欣慰的看着钻进了书阁的云翳。同是风云之资,同是爱书之人,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总是沉着冷静,平静得如同一汪无源之水,如同阵雨前低沉的乌云,压抑,沉闷,如同深秋的寒风,凄清,颓丧;一个总是轻言巧笑,欢快得如同山涧清泉,如同晴空中飘渺的薄云,干净,轻灵,如同初夏的清风,凉爽,充满生机。

      云翳,应该是个能过上平凡一生的人了吧。

      再说云翳,自从发现了书阁这块宝地,便废寝忘食的埋进了书堆里,即便有些是看不懂的,也总比没书看的好。刚看过一本讲述如何克制鬼怪的书,他的眼睛又在那排角落的书架里徘徊。

      突然,一本看似有些脏旧的黄皮书映入了眼帘,那本书看上去更像手记,在这些干净整齐的书海里,显得破旧不堪十分扎眼,让云翳在意的,却是书上《平阳志事》四个大字。

      说好看吧?确实好看,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起承转合皆着灵韵。只是,漂亮的字他见过不少,写得跟自己差不多的字,他却是头一遭见。

      匆匆取出那本书,翻了几页,果然,其中的字迹与他的字均是颇为神似,而且在这些以仙家术法为主的书堆里,这本书,似乎竟是以记日的方式,写的一本传记,不得不说,它在此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看着第一页上的“天运十二年,七月九日”,天运?云翳觉得有些熟悉,开始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他这才想起,天运是萂荣国李恬用的年号。

      再往下看,他才惊觉,原来这竟是李子卿所书。天运十二年,李子卿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云翳曾看过一些史书上记载的这位传奇太子的事迹,言六岁体恤民情,与民同食同寝,七岁为民请命,减赋税,轻徭役,八岁立为皇储,终因体虚病弱,被送往天枫山。

      此刻他看的竟是李子卿的志事生平,激动得连手也忍不住发抖,也不管书阁的地上凉是不凉,捡了个靠墙的地便坐下了。

      从李子卿六岁看到了十岁,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国对民的关心爱护,即便是上了与世隔绝的天枫山,李子卿仍是对萂荣的民生念念不忘,而时而夹杂在书间的那些干透了的黑色血迹,让云翳更觉揪心,这哪里像几岁的孩童写出来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就快去了的老皇帝手书呢。

      然而从十岁之后的记述中,却有着越来越多的关于“师父”的记载,如何为他寻药,如何悉心教他修习道法,如何无微不至的照料于他,如何又为他损了修行……

      “我常常想,如果我就这么睡了,再也醒不过来,师父是不是会难过?应该会的吧?这样想着,居然会有些欣慰,总觉得即便明天便去了,也能安心了。”

      云翳很有些好奇,他自然知道李子卿的师父是谁,据说是幽狐国的玉华真人,是师承于君不再的散仙,看李子卿的说法,倒是个性情温和做事严谨的人,想起君不再那副懒散摸样,很难想像他徒弟居然是个严肃的人,这倒让云翳想见见这位“师父”了。

      然而,记述到李子卿十四岁随玉华真人前往幽狐国后,便戛然而止,虽然之后的书页上依然顺序写着日期,竟然写到了去年的时候,可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云翳有些不甘的摸着那排“天运二十年,十月十二日”心里不断的抱怨着李子卿实在太过小气,居然不写了,嘴上也下意识的随着手指划过的字,念了出来,却不料,方才念毕,他便仿佛掉入了一个漆黑无比的洞穴之中,再也没了意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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