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止》衔山寒漪

4、《Journey》

　　“秦总，别和我一般见识，你大人有大量，你不会生你好弟弟的气的，对吧。”

　　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紧盯着自己的秦樾，秦邻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

　　不过他不敢直视秦樾太久，坚持了几秒后，他的眼神就往大敞着的窗瞟去。

　　“哥哥啊，感冒才好，你又开这么大窗干嘛。”说着他一边挪步朝窗边靠去。

　　窗被关上，室内又安静下来，还比刚才多了一丝冷意。

　　来自于余驰那点信息素早就被呼啸的风卷走。

　　秦樾揉着眉心，重新看向电脑里的文件。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难看出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秦邻仿佛在他周围看到了极大的怨气。

　　于是他识相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开了静音。

　　今天的哥哥不能惹，会爆炸。

　　办公室里格外和谐。

　　——

　　打破这份和谐的是秦诸发在群里的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热心有钱的秦诸先生又捡孩子回家了。

　　照片上的人略有些眼熟。

　　这是秦樾点开照片后的第一个想法——像许知雨，尤其是那双眼睛。

　　实在是太像了。

　　而秦邻那如惊雷乍起的一声肯定了秦樾的想法。

　　“艹，老头怎么又乱捡人回家，这回还捡了她的孩子……”

　　秦樾捏了捏手机：“你别咋咋呼呼的。”

　　秦邻闻声偏过头：“？”

　　他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控诉。

　　“你吓到我了。”看着秦邻略带委屈的神色，秦樾默了默，补充说。

　　秦邻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一股子惊奇，还没等他笑两声，便听到秦樾先发制人的声音：“不准笑，笑出声你今晚回你公寓住，不包晚饭。”

　　“……”

　　自从上次尝过了新厨师的手艺后，嘴馋的秦邻就赖在家里不走了。他原本只是打算陪陪他的好二哥说说话顺便蹭个饭的，恰巧撞上秦诸出差归来，还带回了一个新厨师。

　　于是他对着那位年轻的厨师点了一堆菜品，摆了满满一大桌。

　　那天晚上，年轻的厨师被夸得飘飘然，甚至最后打发他回家休息的时候，人走路的背影看起来都轻飘飘的。

　　对秦邻简直好感倍增。

　　得到了充分肯定的厨师每天晚上准备晚餐的时候都格外斗志昂扬，只要看到秦邻，心中就产生了“一定要做出让难得的知己赞不绝口的饭菜”这一想法目标。在这种激情的催化下，做出来的饭菜自然是色香味格外俱全。

　　这么想着，秦樾不禁摁了摁腹部，眉头微蹙，又很快恢复如常。

　　这怎么可以！

　　秦邻眨巴着眼：“你要把我赶出去住了是吧？”

　　他整个人往后一躺，眼神空空望着天花板：“没爱了，果然有了新弟弟就不要我这个旧弟弟了。”

　　嘶——

　　又在胡言乱语。

　　“如果今晚他留在家里，他就和你睡一起。”秦樾微笑着晃了晃手机，还亮着的屏幕上是简洁的聊天记录，最下面一条赫然是秦诸发的提问——今晚你们谁愿意和他分享房间？

　　呵，家里又不是没别的房间。

　　这老头还美名其曰培养感情。

　　秦邻垮着个脸，不说话了。还默默地抱着手机转了个身，躺在沙发上背对着秦樾。

　　开始营造emo的气氛。

　　“秦小邻，转回来，看我。”秦樾伸手摸了摸后颈处的腺体，看着秦邻毛绒绒的后脑勺，放轻了声音。

　　“你是不是见过许知雨？”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在大哥带嫂子离开之后。”

　　秦邻背对着秦樾正挤眉弄眼五官乱飞的脸一僵，偏过头，不敢完全转过去面对秦樾。

　　“什么？”

　　“……没什么。”见他这反应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秦樾叹了口气，没打算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翻出秦诸的微信和他私聊。

　　穿着银灰色羊毛的Omega坐在黑色的办公椅上，更衬得他本来就白皙的肤色越发地白。微微低垂着的头让额头微长的碎发散下，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抿着的唇和另一只不安分的正在转笔的手透露出他此刻的烦闷。

　　对面沙发上同样长相优越的Omega按耐不住自己，一会摸摸抱枕，一会又回头打量着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一会又拿起什么琢磨起来，也不打游戏了。一反常态。

　　秦邻待不住的，他盯着秦樾看了几秒，然后扬起一抹阳光开朗的笑，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一翻，片刻后，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手机上的外卖界面亮给秦樾看。

　　“哥。”他指了指手机屏幕，“给你点了外卖，记得拿哈。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说完他就拉开办公室的门跑了。

　　那急匆匆的模样就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

　　秦邻离开没有多久，办公室的木门又被推了开来——这次是余顾。

　　穿着与秦樾挂在衣架上同款黑色大衣的Alpha手里拎着一个三层饭盒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进门，把饭盒放在茶几上后，便脱下外套挂在秦樾衣服的旁边，动作娴熟流畅。

　　两件黑色的大衣挂在一起，乍一看难以分辨哪件是属于突然造访的Alpha的，哪一件又是属于正低头办公的Omega的。

　　秦樾抬头瞥了眼衣架，目光随后便落在摆弄饭盒的余顾身上。

　　真好看啊……

　　他不由自主地转动手里的笔，视线紧紧跟着余顾的动作，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被注视着的余顾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又有些无奈。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唤回了秦樾逐渐放空的神智。饭盒已经被他拆分，桌上摆的是秦樾爱吃的饭菜。

　　“男朋友，别看我了，先过来吃饭。”

　　他斟酌了一下：“你的眼神太热情了，我想咬你。”

　　秦樾闻言有些懊恼地捏了捏耳垂，放下笔走了过去。

　　果然还是被余驰的信息素影响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腺体有些发烫。

　　刚才没太大感觉，看到余顾后，那个劲就突然升腾上来了，现在他很想蹭在他身边。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维持自己的形象。

　　余顾察觉到秦樾的状态并不好，扳正秦樾打算靠在自己肩上的头，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

　　秦樾的脸被余顾捧着，感受到脸颊两边传来的热量，有些迷茫。

　　他伸手抓住余顾的手腕，歪头蹭了蹭余顾右手手心。

　　“我要吃饭，有点困。”

　　这个家伙还不知道这种别于平时的反差表现对余顾有多大冲击。

　　但是余顾很会演戏。哪怕内心戏再丰富他都可以面色如常。

　　就像现在，余顾的脑子里一直旋着一句话，心理活动雀跃得仿佛点了鞭炮。

　　——好可爱，想欺负。

　　表面上却一面平静，只垂眸看着秦樾，忽然动手捏了捏秦樾脸上的软肉，然后淡然自若地松手。

　　“嗯，吃吧。”

　　“让你中午陪我去吃饭你不去，说了你很多次，不要折磨你的胃。”

　　刚拿起筷子就被教训的秦樾：“……哦。”

　　干巴巴地回应后就开始专心吃饭了。

　　就这么看着秦樾一会，余顾动了动，换了个姿势。他滑下沙发，坐在地毯上，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继续看着秦樾吃饭。

　　被注视着的秦樾抿了抿唇，偏过头看着余顾，把亮起的手机给他看。

　　“秦小邻给我点了外卖，你帮我去拿。”

　　眼见余顾的眉拧了起来，他顿了一下，又说，“阿顾，这样看着我，我想亲你。”

　　余顾很好哄。

　　上一秒才因为手机上的消息而蹙起的眉瞬间舒展开来。他的舌头抵着牙尖，蓦然笑了。

　　他拿过秦樾的手机，反扣屏幕放在沙发上，随即起身朝门口走去，语气揶揄：“真贪心啊，阿樾。”

　　不知道他说的是秦樾让余顾给他送饭还接受了秦邻的外卖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秦樾不想思考。

　　至少和余顾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想思考。

　　一个人吃饭的秦樾神色恹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着菜。

　　良久，视线落在立在门口处的衣架上。

　　他若有所思。

　　————

　　秦邻去了小酒馆。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点了杯鸡尾酒，看着场中央那群热热闹闹相互灌酒的人感叹了两句。

　　手指划开屏幕，点开群聊，翻到秦诸拍的那个孩子的照片那里，放大看了一会。

　　他确实对许知雨没多少印象，也并没有和她有什么特别交流。

　　在知道她做的事后他更巴不得离她远点。

　　只是后来有一天，她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找上门来。

　　当时只有秦邻在家，他看着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天真的孩童的许知雨，语气生硬的问她要做什么。

　　许知雨没说话，只是把孩子放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秦家别墅的院门外，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的怪异表情让她看上去有些狰狞。

　　被她丢下的孩子还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她也没再看一眼。

　　她离开的背影写满了冷漠。

　　追不上妈妈，幼小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还试图用哭声唤回自己的母亲。

　　秦邻就站在门内淡然地看着。

　　一直到彻底看不见许知雨才迈开脚步去把哭得快喘不上气的孩子抱起来哄。

　　哄睡了，就把他抱去了福利院门口。

　　这些年来，他是有关注这个孩子的，但并没有太在意。如果问他为什么会注意着那个孩子，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

　　可能是因为雨里那一幕，他很熟悉。

　　但与他记忆中的也存在极大的不同。

　　至少那天不是雨天，至少他的母亲愿意骗他。

　　他曾经被自己的母亲带到陌生人的家里，然后目送着母亲离开。他谨记着母亲临别前同他说的话——

　　“乖啊，你乖乖听话，妈今晚就来接你回家。”

　　他被骗了。

　　他的母亲没去接他回家，甚至不曾再见过他一面。

　　那日的天很蓝，很蓝很蓝。厚重的蓝色里不见一点白，沉甸甸地，压得尚且稚嫩的他心口生疼。

　　他等了很久，久到足以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母亲不要他了。

　　后来他跑了，误打误撞跑进了秦家的院子。他很幸运，成了秦家的一份子。

　　……秦邻有些恍惚。

　　至于把那个孩子送去福利院……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合适的立场去干涉，毕竟他和秦家到底没有血缘关系。

　　他怕。

　　任何关系都需要距离。一旦僭越，就会被疏离。

　　他很坚信这一原则。

　　但他很确定当时没人愿意看见那个孩子。

　　只是没想到许知雨居然有关注着那个孩子。

　　秦邻的脸色沉了沉。

　　未来得及再思考些什么，因为陷入回忆而微微低垂的脑袋突然覆上了一只手。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秦邻的眼睛一亮，面上也不见了方才的郁色。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Alpha：“陆反，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