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止》衔山寒漪

5、《Daylight》

　　开会实在无聊。

　　秦樾看着会议室巨大幕布上的投影，和上个月几乎相仿的表格和汇报让原本就枯燥的会议更显得索然无味。

　　陪着秦樾吃完了午餐后，余顾并不急着离开。他下午也是有个会议的，但没有十分严肃的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到场，可以开视频听，或者等他任劳任怨的助理整理出汇总了解大概就可以了。

　　公司总有些惯例会议要开，这是不可避免的。

　　跟着秦樾进入会议室的余顾顺手拎过放在门口处的备用椅，大喇喇地坐在秦樾身边。

　　一只手被秦樾抓着藏在桌底下，承受着来自Omega不轻不重的揉捏摆弄；另一只手则摸出手机查看助理发来的一大批文件。

　　作为一个自律的Alpha，余顾心无旁骛地翻阅了一个多小时的文件，一直到秦樾解散了这场无聊的会议。

　　开会的人员听到“散会”二字，仿佛听到天籁，双眼骤然明亮起来，忙不迭地收拾好座位上的文件资料，抱在怀里匆匆地往会议室门口走去。

　　好险，这会再开一会就睡着了。

　　睡着了被抓到就要被扣工资。

　　不好，不好。

　　最后出去的那位很有眼力见，发现秦总和他身旁那位Alpha依然坐在椅子上没动，便轻手轻脚地把会议室的门阖上，给他们二人留下充足的私密空间。

　　早早逃出会议室的朋友在门外等他，看他笑得一脸鸡贼，又看着紧闭的门，瞬间了然。

　　不过他笑得太难看了，于是乎这位朋友走过去，一个锁喉把人向下压去，嘴巴贴近他的耳朵，笑闹着问：“笑啥呢这么荡漾，给哥们讲讲呗。”

　　“诶——你干嘛啊，痛啊！”被压住的Beta扒拉着锁他喉的手臂，拍了几下，示意他松开，“快走快走，别打扰秦总约会。”

　　朋友放开了他，活动了下手腕。“走吧，你请我吃饭去。”

　　“行。”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声。

　　片刻后。

　　“……？”谁请谁吃饭？

　　————

　　余顾借了秦樾的笔记本电脑登录账号，开视频会议。

　　还是要盯着的。

　　他特意把电脑摆歪，让镜头只能拍见他右半边的身体。

　　秦樾靠在他的左肩上闭眼小憩。

　　余顾伸手托着秦樾的脸，调整了个姿势让他靠着不那么膈。

　　秦樾的脸颊蹭了蹭余顾的肩，右手挽过余顾的手臂，搭在肚子上揉着。

　　果然是他太贪心，把秦邻点的外卖和余顾的爱心便当都给吃完了，虽然有部分是由余顾替他承担的，但他依然吃得很撑。

　　太撑了。

　　即使现在已经距离他吃完午餐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秦樾还是觉得胃有些胀。

　　原本如那刚冒头嫩芽的困意伴随着Alpha温和的嗓音渐渐织成一张巨大的梦网，将眉眼疲倦的Omega拢在其中，闻着余顾身上淡淡的茶香，秦樾竟然睡了过去。

　　搭在肚子上的手也因为手臂卸力而平放在腿上，手心向上，上面的手纹清晰分明。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余顾特意调小音量的视频会议传来的微小声响，秦樾平稳的呼吸声在余顾耳边格外明显。

　　本应该专注会议的Alpha分心关注着他的Omega，确认他陷入睡眠后视线转移到秦樾向上平摊的手上，他动了动手臂，左手覆盖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指尖缓缓插入那只手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好乖。某Alpha心想。

　　只是他再小心也难免打扰到睡眠中的秦樾，余顾听到了一声不满的哼唧声，随即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动了。

　　余顾眼里划过一丝懊恼，但与秦樾相扣的那只手却默默收紧了几分。

　　好在秦樾只是潜意识地在寻找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

　　电脑上会议还在继续，余顾再三确保秦樾没醒后，舒了口气。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会议上。

　　但到底没有一开始那么专注了。

　　————

　　夜，秦樾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确保把自己包得严丝合缝才推开车门下车。

　　到家了。风很大。

　　好冷。

　　迈开脚，踩着跨度极大的步伐，秦樾奔向家门。进到屋子里，紧闭的门窗让室内温度比室外高出一些，暖意扑面而来。秦樾关了门，换好拖鞋，耷拉着走近沙发，整个人如同虚脱了般瘫在沙发上。

　　还顺手抱了个抱枕。

　　睡多了，人就更困了。

　　秦樾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都是余顾信息素的味道——嗯，他穿走了属于余顾的那件大衣。

　　同款，而且是男朋友的衣服。

　　喜欢。

　　他又缩了缩脖子，试图把自己的埋在大衣里。

　　他感觉自己有点变态。

　　但余顾被罚禁闭那段时间他实在焦虑。

　　他现在很想让余顾陪他。

　　但不可能。秦诸看他的宵禁看得很严，余顾也有的要忙。

　　所以借衣疏情。毕竟一般情况下，Alpha的信息素对自己的Omega具有安抚作用。

　　即使衣服上属于余顾的信息素味道不久就会散去，但足够平复秦樾心底拿点燥意了。

　　秦樾是这么认为的。

　　秦邻和秦诸一起下楼，看见的就是把自己埋在三个抱枕和黑色大衣里困顿的秦樾。

　　父子两人争讨了大半的话题戛然而止。

　　走在前头的秦诸拧起了眉，停住脚步，盯着沙发上那一堆陷入沉默，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他回过头询问秦邻：“那是你哥？”

　　秦邻疑惑地看着秦诸，肯定了他的疑问：“对啊。”

　　然后越过秦诸，一屁股坐在秦樾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现在应该很烦躁，他一烦就喜欢把自己埋在枕头里。”

　　“建议你不要惹他。”秦邻笑嘻嘻地说完，然后就伸手去扒拉盖在秦樾身上的抱枕。

　　秦诸：“……”

　　他往时钟的方向瞄了眼，又瞅了瞅遮掩住秦樾整个人的黑色大衣，然后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把秦樾挖了出来。

　　“到饭点了，起来吃饭。”

　　睡眼惺忪且意识混沌的秦樾：“……爸，能不能温柔点。”

　　他是被扯着衣领拉起来的，他今天穿着的还是高领羊毛，被秦诸那么一拉差点窒息。

　　秦诸睨了眼秦樾，冷哼：“我对你们已经不能再温柔了，去洗把脸，吃饭。”

　　说完就径直朝餐厅走去，经过秦邻时还顺手揉了把他蓬松的头发，然后顺势往他后脑勺一拍：“你也是，快点，今晚我让他做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被揉乱发型的秦邻抓狂，“腾”地跳起来追在秦诸后面抱怨：“我的头发！爸你别老拍我脑袋，哥总说我脑子不灵光肯定是你给拍的。”

　　回复秦邻的是来自老父亲的一声冷笑。

　　靠坐在沙发上抱着大衣的秦樾看着看着就笑了，也紧随其后。

　　黑色的大衣被随手丢在了枕头堆里。米白色的沙发上那一抹黑格外亮眼，显得格格不入。

　　————

　　秦樾一踏进餐厅就发现了秦邻旁边的空位上做了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小屁孩。

　　但定睛一看还是能找到一丝熟悉的。秦樾多看了几眼，便反应过来这个孩子是谁。

　　许苏槐。

　　许知雨留在华洲的孩子。

　　也是早上秦诸发在群里那张相片里的孩子。

　　秦诸很干脆，在打算要收养这个小孩的时候就让陈秋去查这个小孩的信息，并且在拿到手后第一时间发在了家庭群里，好让家人了解这位即将加入的新成员。

　　不过在他仔细查看了一遍关于许苏槐的资料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合适。甚至，不应该。

　　秦樾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多停了几秒，被注视的许苏槐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扭动他小小的身体，原本因为腿短晃荡着的双脚也绞在一起，一只手伸出去捏住秦邻的衣角，另一只手扣着椅子。

　　秦樾觉得有点好笑。

　　菜陆陆续续地摆上桌，秦樾也坐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

　　不巧，正面对着许苏槐。

　　小孩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樾，又在秦樾若有所觉看过去的时候收回视线。

　　这一顿晚餐吃得融洽，甚至较往日相比气氛更柔和了些。多了个孩子，秦邻和秦诸担心因为他手短夹不到远点的菜，时不时地给往许苏槐碗里添菜。秦樾就安静地吃自己的饭，神色淡淡，偶尔还夹了点菜放进秦邻的碗里。

　　小孩格外地乖，消瘦的脸也因为嘴里嚼着饭菜鼓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就对着碗里大半的菜干瞪眼，脸上显而易见的苦恼。

　　秦樾在半路拦截了秦邻对许苏槐的投喂：“人家吃饱了秦小邻，”指了指秦邻面前的碗，他笑道，“你碗里的饭都凉了。”

　　“哦。”秦邻看了眼身边的许苏槐，发现他已经在拍肚皮才觉得今晚自己对这个小孩有点过度热情，停留在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几分。而当他发现自己的碗里多了一些绿，脸瞬间垮了。

　　秦邻一脸菜色：“哥你又给我夹菜。”

　　秦樾点头：“你要保持营养均衡。”

　　说完又看了眼靠在椅背上低着头不说话的许苏槐，转过头问秦诸，“不过你是真打算养他？爸？”

　　秦诸放下碗筷，伸手抽了张纸巾擦拭嘴巴。闻言瞧了秦樾一眼，微笑：“你说呢？你们大哥和嫂子没多久也要回来，家里多个人也怪不自在的。”

　　秦樾挑眉：“哥他们要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和秦小邻？”

　　秦邻一脸苦大仇深地扒着饭，耳朵倒是由心地竖起来听。

　　“昨天我和老大通视频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嘴，他没细说我也没问。”

　　“那他怎么办？”把最后一口菜塞进嘴里的秦邻在桌底下踢了秦樾一脚，成功收到秦樾无语的眼神后凑近秦诸装委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看着办。”秦诸推开了秦邻靠过来的脑袋。

　　“不如凉拌。”秦樾勾起一抹笑，眼睛和许苏槐试探的视线对上。

　　这个话题并不需要避开许苏槐，毕竟与他有关。

　　他也很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两只手捏着他身上刚换洗的衣服，不吵也不闹。

　　也许他是个好孩子。他寄养的那个家庭对待他应该也是不错的。

　　可惜。

　　他本不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