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9、第 9 章

　　焦糖玛奇朵的奶油气味在空气中弥散，似乎整个空间都变成了一个棉花糖，满是甜腻腻的感觉。徐依萌捧着自己的卡布奇诺，却发现好像在喝潘平平的饮料。她看了看旁边的陈仲彦，白色的马克杯里是不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她又看了看陈叔寒，这个面孔与陈仲彦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徐依萌捧起杯子掩饰心虚，这个陈家老三最近总喜欢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来挑衅，她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就是觉得自己‘抢’走了陈仲彦而不甘心罢了。
　　只是想到了这一点，徐依萌就忍不住脸上泛红。
　　“你把程淼给揍了？”
　　潘平平冷不丁说了一句，惹得徐依萌强忍娇羞，故作平静地抬起头来。
　　程淼？潘平平那个新交的男朋友？
　　徐依萌想着。
　　虽然总觉得那个滑头的家伙有问题，不过程淼的确长了副好皮囊。
　　徐依萌忍不住拿程淼和陈仲彦比较，她看了看现在总是用一件针织衫套在亚麻衬衫外的陈仲彦，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打扮，与程淼的刻意修饰完全不能比，但徐依萌还是觉得自家的陈仲彦更加帅气，沉稳又充满了知性，一看就知道能够让人完全依赖，而不像程淼那么感觉不靠谱。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陈叔寒。
　　嗯嗯，那个程淼比陈叔寒看起来还不着调。
　　陈叔寒轻轻发出一声嗤笑，咧着嘴角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显然对潘平平所说的话别有一番深意在其中。
　　徐依萌感觉奇怪，不是对陈仲彦揍了程淼而好奇，而是为什么陈叔寒会知道其中的缘由？
　　陈仲彦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却不是欺负人的性格，那一定是程淼做错了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徐依萌完全想不出陈仲彦会有什么不对。
　　徐依萌转瞬想着，就看见潘平平愠怒的踹了陈叔寒一脚。
　　她用力很猛，不过陈叔寒一点也不在意，他上身晃了下，手中的咖啡杯却平稳的洒不出一丁点东西。
　　陈叔寒脸上欠揍的笑容更是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件事的根子肯定出在潘平平身上，至少也是会让她没面子的事。
　　于是她把眼神放到了陈仲彦身上。
　　方才还在看书的陈仲彦抬起目光，看到徐依萌的视线，他居然没有自信的躲避了开来。这让徐依萌更加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不知道？！
　　“你不怕程淼找你麻烦吗？”潘平平不理会陈叔寒，继续问陈仲彦。
　　听的出她的关心，就好像是说陈仲彦你犯不着和那个人一般见识。
　　只是……徐依萌感到疑惑，究竟是什么缘故？
　　按说程淼不会招惹到陈仲彦，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学校，否则自己也不需要翻山越岭的跑到四环边来找陈仲彦？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一定是陈仲彦知道了些程淼对不起潘平平的事。
　　仿佛不嘲讽一下就对不起自己，徐依萌又听见了陈叔寒的戏谑之声。
　　目光又转回陈叔寒，只见潘平平抡起拳头砸在陈叔寒的肩膀上，不过陈叔寒的表情却像是有人给他挠痒痒。
　　“是你把这事告诉陈仲彦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潘平平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呀，陈仲彦积攒的那些大部头的书根本都看不完，他哪还有心情去管旁人的八卦？
　　“跟我没关系啊！”陈叔寒一边笑一边解释，“就程淼那小混蛋，真是欠揍，这么明目张胆的发朋友圈，也就是你这个傻瓜看不出来。”
　　潘平平脸一红，其实她也察觉到了，本来她也没有对程淼真心，另外的因素却也是后知后觉，所以才弄得尴尬不已。
　　不过这件事她没有对徐依萌说，是怕好朋友担心，只是没想到被陈仲彦发觉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潘平平亡羊补牢的说了一句，不过陈叔寒笑得更厉害了。
　　“那也得付出代价，别以为对我们的人做了什么还能拍拍屁股轻松走人。”陈叔寒恶狠狠地说道。
　　“不是你撺掇的？”听到陈叔寒的口气，潘平平还是不依不饶的问了一句。
　　“也就是老二手快，我都准备好了，否则他就不是鼻梁骨断了，我非打的他不能自理。”陈叔寒恶声恶气的说着，“我大队人马都准备好了！”
　　陈仲彦看了看陈叔寒，他那帮子狐朋狗友只能是坏事，完全起不了好作用。这也是为什么他抢先出手的原因。和老三讲人生大道理，这件事异乎寻常的困难。
　　“你把人鼻梁骨打断了？”
　　徐依萌听到这里才明白出了什么事，管不了到底为什么，她听见陈仲彦出去打人，就心慌的不得了。
　　“没事！”
　　还没等陈仲彦回答，陈叔寒就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却惹得徐依萌瞪了他一眼。
　　他们两兄弟碰在一起总没好事！
　　“为什么？！”她质问道。
　　陈仲彦打架不会输，这点从她高一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不喜欢陈仲彦好勇斗狠。
　　他不应该是个满身暴力的人，虽然他有这个能力，但是看看他们两兄弟闹矛盾的那两年，不就是因为下手没轻没重吗？
　　“这个嘛……”
　　没想到回答的不是一脸无辜状的陈仲彦，反而是潘平平。
　　徐依萌看向好朋友，她这段时间往外跑，出去玩，自己都没有管。因为有个论文要交，徐依萌感觉对潘平平关心的有些不够。
　　她刚想安慰潘平平一两句，就见她心一横，义无反顾的说道：“他劈腿了，不过我早就知道了，我本来就想跟他分手来着！”
　　徐依萌瞪大了眼睛，这种事她完全没有感受，应该是天一样大的事，为什么潘平平说的这么不在乎？
　　“可不是劈了一次……”陈叔寒在一边补刀，惹得潘平平又是一顿乱锤。
　　“到底怎么回事？”徐依萌混乱了，她用手指着陈仲彦，“你说，我不听他们的。”
　　陈仲彦懦懦的合上书，状若镇定的喝了口水，“其实也没什么……”他尽量说的很平常，很普通，就像是在家做了个菜一般，“就是看不过去给他个教训，让他别欺负潘平平。”
　　徐依萌刚觉得这是敷衍，根本没把事情说清楚，就见潘平平瘪着嘴跑到陈仲彦身边，一把抱住他，就像是搂着她床上的那只玩具熊，“陈仲彦你最好了，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一定帮我揍他！”
　　“唉！我说你怎么这样？虽说我没来得及，我可是纠集小二十人呢？吓也把那混蛋吓死了！”陈叔寒总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好事总被陈仲彦占走了？他这么热心，居然还没一个先动手的受重视？！
　　潘平平冲陈叔寒吐吐舌头表示不屑，“你都没动手，光说有个屁的用处！”
　　徐依萌用手指抹抹太阳穴，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陈仲彦老是被这两个人给带偏了呢？
　　“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徐依萌无奈的又说了一句。
　　她倒不是要追究谁，只是她不想让陈仲彦再瞒着她去做什么。
　　她怕……怕像当初他去美济岛那次，怕他连句话都没说就回不来了。
　　不过这次指望陈仲彦肯定也说不清，于是徐依萌对着陈叔寒说道：“你来说。”
　　陈叔寒一听就来劲了，眉飞色舞的推开想捂他嘴的潘平平，“这事可刺激了！”

　　徐依萌慢慢睁开眼，她的手掌还撑在脸颊边。
　　仿佛只是微微眯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居然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因为陈仲彦事后跟她解释清楚了。
　　为什么陈仲彦会冲动，这其中还有潘平平也不了解的细节，而那个程淼则做的太过分，他拍了潘平平的裸照，超出了陈仲彦能够原谅他的底线。
　　徐依萌从来没有觉得陈仲彦打人会有错，就像是她一直认为陈仲彦占据的都是道德高点。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爱丽丝告诉她的却又都不一样。
　　徐依萌看看周围，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相聚的咖啡厅。八角形的日光房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玻璃窗外深夜的黑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想要冲进来。
　　她放下手中的画笔，将书签夹到笔记本的分页上，转身在旁边的壁炉中添上一块松木。
　　火焰升腾着冒出星星点点的余烬，闪动的光把她的脸庞映照得阴晴不定。
　　徐依萌捋捋头发，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梦中那个年纪。虽然容貌没有分毫的变化，但身边却已经物是人非。
　　走在复古的、木板装饰的房间里，她踏着楼梯走到二楼。
　　轻轻推开房门的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正在熟睡，她们都搂着身边大大的毛绒玩具，徐依萌知道，其实她们缺乏安全感。窗外起风了，呜咽着带来了寒冷的空气，徐依萌伸手感受了房间里的温度，在墙壁上的控制器上把温度调高了一点。
　　又走到隔壁的房间，男孩子本该有的混乱和不在意在这里根本不存在，屋内的各种器物都摆放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仿佛从来没有被碰过一样。
　　徐依萌走到床边，十三岁的男孩侧卧睡着，但却汗湿了头发，一缕缕黏湿地粘在他的额头上。拿过旁边的毛巾，徐依萌轻轻地给男孩擦了擦汗，她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没事了……”徐依萌轻声地说着，吻了吻男孩的鬓角。
　　他呢喃的哼了一句听不出意思的话，但皱紧的额头却松缓了。
　　徐依萌转身走出房间，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她习惯性的把孩子们的情况都看一遍。现在的生活是她根本没有想到过的，但又有些欣慰，甚至乐在其中。
　　人真是善于妥协的动物，能够把自己改变成想象不到的样子。
　　回到日光房，圆桌上摊着干燥过的植物——这是小镇居民送给她的，徐依萌在雪亮的射灯照射下，又开始继续植物绘本的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