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10、第 10 章

　　清晨的时候，天空中开始下起雨。
　　帕垂亚的自转周期是32.02小时，夜的时间很长，基本上天一亮大家就都出来了，也算不上早起不早起，反正多数都睡不着。
　　徐依萌从自动车中钻出来撑起一把伞，霍普·克兰斯顿紧跟在她身后，一米六的身高几乎和徐依萌差不多，他不过十三岁，但有个普遍高大的身体，只是一张脸还是稚嫩的很。
　　撑着的伞张着巨大的冠，几乎能把她们上半身全罩在里面。
　　雨滴砸在雨伞表面，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帕垂亚的雨并不猛烈，却又细密绵长。
　　市场坐落在平坦的土地上，泛着紫罗兰色的大片草地包围着灰色的混凝土地面，偶尔还有灰白色的树木枝干掺杂其中。
　　徐依萌走到杜翰兄弟公司的门面前，带着鸭舌帽的亨特·杜翰穿着白色围裙，一张满是褶皱的脸蓄着络腮胡子。
　　“伊莫女士，早上好，还是像往常一样？”亨特摘下帽子放在胸口，出声询问。
　　“是的，杜翰先生，还是像往常一样。”徐依萌说着，从后面霍普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袋，“这是今天早上新烤的面包。”
　　“谢谢你，伊莫女士。”亨特笑着接过来纸袋，里面除了一条长长的硬面包，还有几个用纸包着的东西，他知道这是店里做的三明治。
　　人类的饮食从来都缺乏变化，翻过来覆过去的不过就是碳水化合物罢了。
　　蛋白虫做的能量块倒是营养丰富，不过口感说不上好，除了能够高效地满足身体机能的需要，其它的都根本不能提。面包这东西经过了几千年时间，依旧还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不论在哪个文化氛围当中，它都担负着最主要的任务。但现在的面包却要比先前的时候显珍贵，因为蛋白虫能量块实在太廉价，这个人类度过□□时代的功臣，到目前为止在心理上也成了生活中的必需品。而需要更加精心照顾的传统农业产品，则因为需要花费的精力过多，成本相对而言一直居高不下。
　　但人门都是希望美好的，若不是真过不下去，谁又喜欢吃那种黑漆漆的东西？
　　徐依萌的餐厅是这个小村落里奢侈的一抹光，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人们精神上的寄托。也许在大城市里物资会更丰富些，但在一些偏远的村镇，生活上的享受就不那么便捷了。徐依萌在市场里订货，用那些光年外产出的商品，来维持着人类最基本的生存尊严。
　　“盖！”亨特对着身后喊着，“把伊莫女士的清单拿过来。”
　　盖·杜翰穿着和兄长一样的白围裙，却要比老成的亨特显得更年轻。实际上，村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俩个差了快20岁，盖是老杜翰的私生子。
　　不过亲情在这个时代更加紧密，毕竟大移民的浪潮里，血缘上的纽带远比任何感情都要深厚。
　　“伊莫女士。”盖也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胸口。
　　他们都很尊敬徐依萌，不仅因为她是餐厅的老板娘，也是因为她是镇上唯一可以熟练使用医疗机的人。
　　医生这个职业已经让位给机器，作为活体的职业人，他们大多都集中在医疗研究中心，而面对大众的则是一个个冰冷的机械产品。
　　再没有了医疗纠纷，如果连机器都治不好，那么即便真有上帝也无能为力。对于批量出产的机器，能够熟练操作它的人就变得尤为可贵。虽然操作已经交给机器，使用上方便快捷了不少，只不过是按个按钮的事情，但是能够真正毫无差错的选对按钮，依然还需要拥有医学和药剂学的知识。这就使得能够操作医疗机的人还必须要得到相关的资质，而在伊诺西亚偏远的乡镇，这种专业人材就稀缺的多了。
　　即便是在弗特瑞沃这个相对繁华的小镇，一个拥有医疗和药物双学位的人也并不好找，更不论帕斯卡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因此帕斯卡的人们都对他们有徐依萌而感到幸运。
　　这件事只是目前大千世界中的一个最普通的缩影，在徐依萌看来，这个时代因为存在全自动机械的原因，人类的发展其实是倒退的。生活上的便捷导致年轻人更乐意从事一些轻松的工作，重体力和脑力劳动完全没有了市场。
　　说到底，享乐主义和末世主义占据着整个人类文化圈，努力奋斗似乎并不再成为一个能够激发人类行动的褒义词。
　　徐依萌接过来货品清单，她订购的商品到货情况并不完整，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诺斯顿的局势闹得很紧张，严重影响了帕垂亚东北部的航空运输系统。
　　看到徐依萌微微皱起的眉头，盖有些遗憾的解释，“我们会催促供应商，不过肯定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徐依萌展开一副笑脸，这种事怎么能怪到杜翰兄弟身上。
　　“没关系，我本来就订的很多。”话锋一转，徐依萌接着说道：“不过……这种局势肯定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我想要多租一个仓库，杜翰先生是不是有好的推荐？”
　　他们这些商人总有些办法，徐依萌知道找他们准没有错。
　　盖看了眼几乎能作他父亲的哥哥，老杜翰去世后，也的确是亨特把他接过来养大的。
　　放下手中袋子的亨特·杜翰走了过来。
　　“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他知道徐依萌所指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医生’总能够操控生命，因此杜翰觉得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人要比其他人都更聪惠睿智。
　　传统上黄种人总比白种人显得年轻，也许她们天生就是被造物主设定成这个样子的。杜翰知道面前的伊莫女士其实年岁也不小了，但她就是比自己女儿还要显得青春靓丽。
　　“总是有备无患。”徐依萌不想把情况搞得那么复杂，毕竟现在她也是猜测。“但利浦斯顿总归离瓦拉达卡那么近，谁知道会不会被波及呢？”
　　亨特咬了咬腮帮子，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帮您找一个合意的地方。”
　　虽然亨特·杜翰一脸凶相仿佛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但徐依萌知道他实际上也很精明，毕竟能把杂货店搞成公司规模的，都不是傻瓜。
　　“近期的难民又多了，我听人说航空港那边新出现了一堆帐篷。”像是聊天，亨特·杜翰告诉了徐依萌他听到的消息。
　　“这个天气他们可撑不下去。”徐依萌带着怜悯的口吻说道。
　　虽然还不到严冬，但是帕垂亚的昼夜温差依然很剧烈。
　　“听天由命吧，总归打仗绝对不是件好事。”亨特说道。
　　又采买了一些东西，徐依萌带着霍普走回停车场。
　　个人拥有私家车已经变得毫无前途，现在的公共交通工具除了固定线路的无人大巴，就是这种随叫随到的共享式无人车辆。
　　“你先回家，照顾好妹妹，看看餐厅的状况，我要去趟镇政府。”给如影随形的霍普叫了辆车，徐依萌嘱咐他先回家。
　　霍普·克兰斯顿自认是徐依萌的小跟班，和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他也不喜欢学习，觉得可以为徐依萌分担一些工作，所以总是跟着她。
　　13岁按理来说还是应该上学的年纪，但像霍普这样的辍学青少年却是社会上的一种普遍现象。出于家庭、社会或是其它什么因素，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开始走出学校，提前混迹在充满危险的社会上。这也是徐依萌觉得伊诺西亚联邦这段时间内部事态紧张的原因——太多不定因素汇聚在日常生活层面，带动了整个社会的冒险和掠夺倾向。
　　霍普显得并不愿意，但是这个皮肤白皙，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的男孩还是愿意听从徐依萌的要求。10岁的时候因为战乱而成为流浪儿童的他缺少安全感，一碗饭的救命之恩以及丧失已久的关爱让他特别依恋这个看起来既年轻又娇小的女士。
　　“是的女士。”他出声回应道，但是眼中表露的情绪却不一样。
　　“我需要你看顾好妹妹，你知道我不想要再看见罗莎掉进池塘里。”徐依萌说着拉开车门，显然这个决定已不容更改。
　　徐依萌的强硬只在已经决定的事情上，不过口头上的话语听起来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就像现在她所说的话在旁人听来更像是解释。因为她从不用生硬的口气说话，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伊莫女士是一个和善的人。
　　看着车辆远去，徐依萌坐上另一辆车，她需要到5公里外的弗特瑞沃镇政府和镇长商量医疗服务上的事情。
　　弗特瑞沃镇看起来要比帕斯卡繁华很多，一条笔直的公路直通向镇中心的圆形喷泉。
　　帕垂亚的水系很发达，到处都有宽阔的河流。因为没有隆起的地表阻隔，这个拥有行星表面百分之六十五海洋覆盖率的星球，几乎可以将分布在各地的江河相互串联在一起。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海洋还是淡水，也从侧面说明了帕垂亚形成的时间还短，是一颗年轻的类地行星。
　　弗特瑞沃的喷泉是从河流引来的水源，甚至在弗特瑞沃和帕斯卡，都有一个非常显眼的人工池塘。长长的石砌围堤和中间圆形蓄水池简直如出一辙，简直一摸一样，就像是一根长杆穿着一个皮球。
　　人们在这个陌生的星球努力营造出家的感觉，但标准化的工业建设却极度缺少变化。
　　徐依萌走进镇政府大楼，这里的人也都认识她，微笑着和她打着招呼。
　　直接走到镇长办公室外，没有一个人阻拦并问她要过证件。在这个以地球上欧洲移民为主的行星，有一副东方面孔的人是很少见的，这是因为SCO本身文化的凝聚力所导致的趋向性问题。
　　整个人类世界，除了外环和内环之分，不同文化基础的人类间也形成了无法消弭的分离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