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7、第 7 章

　　深夜时分，奥拉悄悄地离开了ISA大使馆，使馆门口的陆战队士兵表情冰冷地看着她，但没有说一句话。
　　尽量少掺和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非常有效的明哲保身之法，毕竟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别的问题也牵扯不到自己。
　　离开室内房间的时候奥拉就感受到了，帕垂亚的夜晚要比地球上冷，虽说白天气候温暖，但在夜间的温差却大到像是两个极端。
　　ISA大使馆外没有什么住宅或是商业建筑，但却在不远处突兀地有一间咖啡店。奥拉敏锐的感官可以看到那边有一台室外摄像头好巧不巧的对着大使馆的正门，她知道一定有人在屏幕后面看着自己，多半是伊诺西亚联邦的情报系统，监视大使馆的出入，看到自己不过是顺手为之。
　　这都无关紧要，奥拉毫不在意，反正也是无法避免的。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背好小提琴盒拉着行李箱走向无人出租车。
　　现代社会几乎让人无法遁形，逃避电子信息系统基本没有可能，除非你不使用任何现代产品。就像是出租车，它更像是自动输送工具，没有司机，不需要人为操纵，只要你能用终端和数据服务器相连接，它就能把你送到任何地方。
　　当然，如果有人想要查询你，你所有的行动轨迹以及做了什么，都将一览无遗。
　　不过奥拉并不在乎，除非出现需要她表明身份的事件，伊诺西亚查或者不查自己，都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若要真的在联邦眼皮底下去刻意隐藏，那也等于愚蠢的不打自招。
　　窗外黑夜中，空旷的四周并没有密集的现代化建筑，除了路灯照耀下的光明，似乎所有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即便如联邦首府城市，依然空旷的像是个大公园。
　　走向出租车的奥拉脚步轻快，就要离开这个看着就令人压抑的大使馆了，似乎这一天以来的麻烦都将一扫而空。薄底高帮的小靴子踩在碎石路面上依然还能感受到稍微凹凸不平的起伏，但心情上的愉悦令她的思绪发散。
　　24个人类发现的类地行星。
　　她边走边想，空间变动器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拯救地球上150亿的人口。
　　即便如SCOF339太阳系的帕垂亚，其实并不算是拥有完美宜居气候的行星。它的昼夜温差之大，几乎与地球上冬夏两季的气候相仿。也就是说，在帕垂亚的一天里，人们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领受到酷暑和凛冬两个极端温度。但即便如此，帕垂亚依然是类地行星中最宜居的星球，至少农业可以在温室条件下幸存。
　　至于斯蒂勒，人不在有遮荫的地方活动，分分钟就让可以你晒脱皮。
　　人类已经探索了数以万计的太阳系，能够发现这24个宜居星球，幸运值之高让科学家们瞠目结舌。像帕垂亚这样人类可以在外活动的行星其实并不占多数，在发现的可供居住的星球中只有6个，剩下的虽说也拥有可以呼吸的大气，但环境却对人类并不友好，极端的气候更是让人类没法在外生活。
　　即便如此，150亿地球人口在两百年内还是像是撒胡椒面一样被稀释掉了。如撒里格诺这样显得‘荒凉’的城市模样，其实是一种常态。
　　人类的繁衍被另一种无形的手段拖住了，生活水平的提高，医疗水平的发展，反而让人口出生率下降到不同寻常的水平。经过了这许多年的发展，整个星系中人类的数量才将将突破200亿，甚至很多年都没有以百分之一的速度增长。
　　也许，我们就要以这样的状态直到灭亡。
　　奥拉突然想到这句话，这是乔恩·儒勒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悲观就成了他身上的标签。
　　她也随之产生了一种忧郁，就如这一片黑暗，奥拉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现在她所作的追寻，恰恰也是寻找未来道路的一种方式。但是找到目标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了吗？奥拉并不确定，但她也并无其它的选择。
　　从咖啡馆方向的阴影中走来一个人，奥拉立刻就感受到了。
　　其实自她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发觉，不过这种事通常可以理解，对于奥拉来说那人其实也不过和摄像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却没有想象到他居然还敢主动现身。
　　奥拉停住不动，她倒要看看伊诺西亚国家秘密警察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胆。
　　出租车车内的灯光照亮了奥拉高挑的身形，但是那个人依然还隐藏在阴影里。大使馆围墙外的街灯像撒下光锥一样在无边的黑暗中隔离出一个个孤岛，当他走进这个光锥的时候，奥拉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离开撒里格诺吧？”波彻笑着说道。
　　“是我给了你错误的暗示吗？”奥拉并不希望有人掺和到她的秘密中去，尤其是她本就想要隐瞒些事情。
　　“不！千万不要多想，其实这件事对我来说也非常尴尬。”波彻走近奥拉，他的身高还达不到女孩的高度，这看起来稍微有些滑稽。“请你可怜下老马奥尼，他还有一年就退休了，他真的不想因为什么疏忽而丢掉丰厚的养老金。”
　　奥拉的眼神有些玩味，不得不说，她的到来的确吓到了某些人。
　　“不止老马奥尼……”波彻点起一支烟，火光就像是打开的一个信号，隐没的黑暗中也有个亮光闪了一下。“伊诺西亚的人也守着呢。”波彻冲火光那边挥挥手，“我不想他们有误会，毕竟我们并不真的是执行隐秘的军事行动，不是吗？”
　　奥拉无话可说，以她的地位——当然，现在的她并不是第七位末日骑士奥拉·‘斑斑’·考克斯·克拉克森，但是长久以来居于高位的气度还是令她有别人所没有的沉稳和无所畏惧的自信，像波彻这样略显无礼的举动其实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常见了。
　　她想到了希隆号的新任舰长，按理来说佩特逊见识过的场面已经很多，但他依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感到害怕和无措，可以想象自己平时的态度的确很难以与人相处。
　　大家都畏惧她，害怕她，就算是现在波彻并不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帝国情报局特工肯定能猜出她的身份不一般。他如此的举动要不是太聪明，那就是太傻。
　　不过奥拉不在意。
　　她的确很久没有接触普通人的生活了。
　　其实这样的‘普通人’其实在别人看来并不普通。
　　“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的。”奥拉说道，她知道想要甩掉这个跟屁虫是不可能了，她可不愿意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那最好不过了，请你把这次行动当作一个旅行，而我只不过是你路途上的讲解和导游罢了。”波彻又看了看另一边隐没在黑暗中的人。“他们也不会干扰你的，其实，有他们在，就等于给我们找了个免费的保镖。”他笑着，似乎一点也不把伊诺西亚国家秘密警察当回事。
　　“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我们先去喝一杯咖啡提提神吧。”波彻耸耸肩膀，好像夜晚的寒冷让他打起了寒战。
　　这当然是假的！
　　看似单薄的外套可不单单只是层布料，即便是流浪汉，那些路边捡来的衣服也是能自动调节温度的。

　　帕垂亚很大，毕竟是一颗行星，遍布在星球表面宜居点的城镇远比想象的多。其实她来到这里的任务目的虽然明确，但是行动却非常随意，奥拉自己也知道她的到来其实和没头苍蝇乱撞并没有太大区别。
　　波彻的热情自然有他的目的，而奥拉已经清楚他察觉出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异常。
　　经过了许多次相同的行动，奥拉已经没有心情去扮演什么令人信服的角色。虽然失败总是围绕着她，但她却不愿放弃，因为她发现自己除此以外似乎再没有别的生活意义。也许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要完成这样的一个目标。
　　每一次若隐若现的线索都让奥拉感到兴奋，也许这一次就能成功？她总是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她免不了对追求结果的过程厌恶不已。这种茫然的搜寻以及辛劳和紧张让她只想要马上得到结果，无论其是好是坏。
　　奥拉看着波彻·马卡宁奇。
　　她遇见的人多种多样，有热情就有冷漠，有好奇就有厌恶，像波彻这样的并非特例，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和反复罢了。波彻所表现出来的一半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一半也是对于现在生活的享受。奥拉对波彻有了种妒忌，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和布莱克·考克斯顿那样？
　　和库拉·辛格那样？
　　不！
　　奥拉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可以，她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隐居者。
　　又一次的想到这个问题，奥拉不知道失去踪影的女皇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
　　为什么她不再出现？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她心里想着事情，第一次觉得波彻的聒噪并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状况。这个边远行星上的政府雇员他给了自己一种很罕见的友善，虽然圆滑可笑但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功利性或是令人讨厌的贪念，他只是纯粹的好奇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的咖啡。”波彻端过来白色的马克杯，里面是热腾腾的棕色液体。
　　“说来真是好笑，人类已经探索到异星，发现并归纳了无数的物种，却执着的只爱地球上的咖啡和茶。”
　　奥拉抿了口杯中甘香的味道，“那是因为没有人再想经历一次拉萨丽的精神污染。”
　　波彻苦笑着喝了口咖啡，他当然知道拉萨丽的殖民者把自己吃到精神发狂的故事。“说到这个，地球上已经完全禁止了神经类毒品了吗？”他饶有兴趣的问。
　　“你是想给我推荐这里的药？”奥拉绿色的瞳孔仿佛能散发出光。
　　地球上对毒品问题的策略强硬的让人害怕，这也是为什么最近宇宙中对ISA和SCO的非议越来越多的原因。两个最强大的内环国家又向着‘专制’走了一步，让那些所谓的民主人士愤恨不已。
　　奥拉不想谈这个问题，考克斯顿的成果无疑是显著的，但是付出的代价也很明显。
　　其实，这件事不过是对几百年前政策的延续，而考克斯顿似乎更在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但是奥拉对此有些不屑，她知道长久以来的宣传已经把女皇神话了，这种样板有一个就完全足够，实在容不下另一个似是而非的模仿。
　　“我可没有这种打算。”波彻连忙否定。
　　他发现这些从母星来的人好像都很小心，生怕让别人发现他们实际上心口不一。
　　“你知道吗？”他转移了话题，手指向着天花板画了一个圈，奥拉明白他是指这一片区域。“这个咖啡厅实际上是伊诺西亚军事情报局开的。”
　　他戏谑的开着对手的玩笑，眼睛看了看柜台边的老板，甚至还和对方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离这里不远的箱型货车是内政部的。”他又说出了另一个公开的秘密。
　　对此，奥拉并不显得惊讶。
　　各国对大使馆的监控几乎是常态化的，因为谁也不想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捣乱。而大使馆除了互通高层的有无，另一个目的就是给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打掩护。
　　咖啡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此以外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是正常的顾客。与其说伊诺西亚国家秘密警察弄的是欲盖弥彰，更不如说他们表现的正大光明，这结果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他们不怕你们知道？”奥拉又抿了口咖啡，惬意的问。
　　“伊诺西亚虽然是君主独裁国家，但却有异常高效的管理体系，和那些一个人就敢称王的军阀或土匪不一样，他们是真把王国当作实体来经营的。”波彻微微靠近奥拉，仿佛要说什么隐秘的事情一样，“别的地方肯定还有秘密警察，不过真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过来找他们也方便。”
　　其实，奥拉已经明白了波彻的暗示。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来干那些见不得人事情的，隐含地告诫自己，伊诺西亚其实不好糊弄，没准就有人专门盯着自己。同时，他也是在说，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找他们，或者直接来找波彻他自己。
　　是的！
　　奥拉知道自己的行动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
　　没有人会相信这件事，外环的人不会相信，内环的人也不会相信。
　　况且从不同立场来说，其实布莱克·考克斯顿也是反对者中的一员，只是他无法真的出言反对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奥拉并不再是开始时的冷若冰霜，虽然她还不至于完全信任波彻，但也对他的关心表示了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