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与槲》七叶山葵

6、第 6 章

　　“斯蒂勒还是特托罗？”
　　坐在接驳艇上，失重的状况让波彻很不适应。不过离开希隆号可比降落到希隆号容易得多，而且通过第四行星小型的空间变动器飞到帕垂亚也很便捷，所以波彻倒也没有特别烦躁，只是呆坐在座位上总有些尴尬，他忍不住发出声音询问班戈特。
　　刚刚的交流失败了，但再试一次又有什么问题？
　　波彻看了眼旁边低头看终端的女人，这个一米九的女人看起来真不得了，很少有女性能有这样高大的骨架，于是他忍不住就问起了她的出生地。
　　她既奇特却又漂亮的令人无法抗拒，按理来说□□不会派这样显眼的人物来出任务，那么她的到来应该只是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吧？
　　奥拉从书本上抬起头，宽檐帽下绿色的眼睛瞥了波彻一眼。
　　“斯蒂勒。”她笑着回应，一点也没见犹豫。
　　这里面有点小陷阱，斯蒂勒重力相比地球弱一点，0.8，不过特托罗可是1.3。
　　人类进入宇宙之后，缺少重力牵引最直接的后果体现在微重力下人类骨骼的增长上。虽然个子变高，手脚都变长，但这一形态最终的原因是因为骨骼密度减少，也就是软骨病，甚至让拥有这些特征的人类在标准地球重力下都无法自由的行走。
　　因此早期生活在宇宙中的人类无法回到地面，因为后续成本花费太高。既然不能走路，那么就需要代步工具，或者是进行手术，这种花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起的。而强相互作用力的发现已经是一个世纪后的事情，人工重力的出现也拖了很晚。
　　就这样，第一次太空探索期间，人们知道了那些大个子人类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并通过模拟重力改善了这一影响。不过地外世界的发现，又把这种后遗症重新带出了水面，毕竟人类还不能对行星进行改造。
　　人类的基因非常容易被环境固化，尤其是经过几代人的积累。大部分显得高大的人通常出自太空站或是微重力星球，虽然也有不少因为战争特化而形成的、异于常人的体格外貌，但绝大部分人的认知中，这些高个子人类都是地外行星的产物。
　　现今通过基因手术或是器官改造，脆弱的软骨病已经不是问题，这一类仿佛长颈鹿一样的特化人种也被社会认可，并在时尚风潮中受到不少人的追捧。
　　波彻的眼里，班戈特就是这样一个风姿绰绰的美人。
　　她有着纤细苗条的身材，看起来就像是那些妖娆的时尚模特一般。人类世界对于‘瘦’的嗜好几乎是无法抹灭的，就像是某些人对‘胖’的迷恋。
　　“我知道斯蒂勒，那是一个蔚蓝色的星球。”波彻刻意地恭维道。
　　奥拉笑笑，她的确去过斯蒂勒，一点也不觉得一颗百分之九十都是水的星球真的是那么好。至少满目的蓝色所带来的炫目症，也是十分致命的。
　　“我还没有去过斯蒂勒，特托罗也没有，也许等到我转调回地球后，会去这两个地方观光一次。”波彻往奥拉这边靠了靠，看情形还想‘联络下感情’。
　　她说她叫班戈特，可是班戈特什么呢？她都没有告诉自己她的姓名。
　　奥拉绿色的眼睛忍不住眯了一下，但她不好直白的拒绝。她已经不适应这种自来熟般的搭讪，她平常面见的人都一个个怕她怕的要死。
　　波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舷窗外，“空间变动器，第一代的，旁边那个小型的是第三代的，直通帕垂亚，我们会去这个空间环。大的那个是通往罗尼蒂勒的。”
　　他动作的时候奥拉以为外面出了什么状况，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除了远方那个巨大的圆环状人造物就是成片的运输船。明亮的银色圆环其实非常巨大，只是离得远才能看到全貌。
　　奥拉终于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她并不是太空游客，而且对这种她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并没有兴趣。也许普通人会对这种规模的造物感到惊奇，但是奥拉早已见惯不惯了。
　　波彻想要做导游，这对她来说还真是个麻烦事，至少到达帕垂亚的这段时间她是没法好好一个人看书了。
　　“你知道吗？伊诺西亚其实是一颗非常年轻的行星，虽然拥有类地特征，但是它并没有发展出高等级的生物群落。虽然对人类来说比较合适，但物产就非常贫乏了。你别看它的树木长得极高，但是质地却是酥松的，有时候你用手都能抓下一块，完全排不上用场。”波彻看出来奥拉对空间变动器不感兴趣，立刻转换了另一个话题。“联邦能够发展成外环星区数一数二的规模，实际上全靠这个空间变动器，它和秬马的那个一样，都是关键节点通道，靠贸易运输发的财。”
　　看到奥拉依然兴趣缺缺，波彻还以为她并不清楚其中的奥妙，毕竟看她的样子还很年轻，可能懂得并不太多。
　　“空间变动器都是线性的，这个你知道吧？”波彻准备彻底给她科普一下，饶有兴趣的解释道：“我说的是点对点的这种固定式的，它们就像是道路，联通外部世界，你想要苏里南克本的肉类，就必须经过伊诺西亚才能卖到内环。这样伊诺西亚就能抽上一笔税，平白无故的拿到一笔钱，只要动动手指就成。”波彻搓搓手指头，调皮地说道。
　　奥拉终于忍不住表现的直白了一些，她略显怪异的笑容就是在告诉波彻，最好不要说话，安静一点。
　　波彻又一次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中，刚刚被推挤到靠背上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又漂浮起来。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难受的扭动着身体。
　　“伊诺西亚是有什么吸引我们的地方吗？你要知道蛋白虫这东西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
　　安静的还没有过一分钟，奥拉就又听见波彻絮絮叨叨的话语。
　　“□□派你来这里做什么？考察人文风情吗？”波彻想了想，“你不要告诉我ISA会对诺斯顿这样的独裁政体有兴趣？”
　　奥拉没有办法，按灭了终端屏幕。
　　但她还未说话，波彻又一次的开了口。
　　“我在伊诺西亚联邦领事馆工作，一定会对你有所用处的。”说着他递上了一个名片。
　　这算是古典的联络方式，总比撕个便签纸要正式的多。
　　奥拉低头看了看那张名片，黑色的小方块上有着联络方式。
　　她很清楚波彻明白自己是不肯直接交换联络方式的，所以出了这样一个下策。是呀，她绝对不会拿出终端来和这个碎嘴的家伙加个朋友的。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独来独往的方式并不是太适合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况且她还隐名埋姓的生怕别人知道她是末日骑士。
　　“我会联络你的。”她接过了名片，说了句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话。
　　每次行动都是无疾而终，她并不确定这一次会有什么结果。

　　记不清多少次穿越空间变动器，奥拉早已经对此不再感到新鲜。一个人穿过空间，想想是一个多奇妙的事情，但这状况又和你穿过一个混凝土隧道没有什么感官上的区别。如果穿越空间的同时还可以穿越时间，奥拉觉得自己的苦恼就都可以解决了。
　　无数次的想这个问题，但现在的科学技术依然还无法解释时间。有可能人类在如今的形态上是不可能完成这一个任务的，如果真的可以改变时间的方向，那么人类还会是以肉体凡胎的模样存在吗？
　　谁也不知道她的任务，对于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别让不相干的人过来纠缠。大使对于调派单上的说辞基本上一个字也不信，从他迷惑又嫌弃的眼神中就看得出来。奥拉看着这个明显人浮于事的官僚，知道整个ISA的行政结构中到处都是拥有如此心态的废物。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只有在她执行这样的任务时这种人还有丁点用处，还不至于恼火的想要大发雷霆。
　　“国土资源局……”大使看着面前的‘班戈特’，轻声说着文件上的署名，“伊诺西亚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有的只是豺狼们争夺的残羹剩饭。所谓的人文调查工作完全没有必要，还请你不要前往局势紧张的区域，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说着，他毫不在乎的将调派文件交回给奥拉，并示意这个必须仰着头看的女人自己出去。
　　门外，波彻等在外面。他早已经料到里面的局面会是什么样。看到奥拉走出来，他和善的笑着，“我带你去住所吧。”
　　奥拉的包装箱都先一步放进了仓库，现在随身的不过是一个旅行箱，让她终于变得像是一个正常的旅行者。波彻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甚至认为这个女人带了一个战斗小队的武器。
　　“我们都住在大使馆的附属楼，这里很大，足够几百人一起生活。”波彻热情地变成了导游，带着奥拉往主楼后的生活区走。
　　使馆办公楼宽敞的玻璃钢结构大厅里几乎没有一个人，也许别人说不清为什么会把建筑造的这么大，但是奥拉见过很多地区的ISA大使馆，她虽然没有深究，大致也明白这都是出自一个建筑模板，既方便人员往来，又有安全保卫上的考虑。
　　但是这个模板也许适合罗尼蒂勒的情况，但对偏远的边疆区就不尽然了。
　　“当然，如果你想要住在外面也可以，反正你也需要去办个证件。”波彻指着一边的办公室，“梅尔能够帮你做这些。”
　　灰白色头发的梅尔肯定不是本地雇员，因为她看向奥拉的眼神并不算太友好。那是种你最好别来烦我的表情，很符合ISA政府部门一些过的不尽如意的人们的心态。
　　从梅尔手里拿过来一个带着绯红斜线的身份证件，这东西可以让奥拉在SCOF339联邦辖地正常的旅行。
　　侵入式的身份芯片已经被全面禁止，这是银河系人权组织的伟大胜利，也体现了行政政府对个人隐私的重视。反正200亿人口流动起来的混乱，也不是区区一个身份证件能够搞定的。
　　帕垂亚的ISA大使馆的面积很大，甚至还囊括有一个小小的森林公园。这里有帕垂亚特有的白松，长得像是超大个儿的麦穗笔直的伸向空中，只是在奥拉看来更像是插在地面上的牙签，平白的给人一种怪异的感受，估计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去这样的森林里散步。
　　虽说撒里格诺是伊诺西亚的首府，但是这个城市依旧有着大片大片的空地。市中心也许很热闹，但是ISA的大使馆并不在那里。还是因为安全因素，毕竟ISA的名声在殖民星球间的外环联盟里很是差劲，没准哪个恐怖组织就打算拿ISA的政府机构做个投名状，何苦真出事的时候把人家繁华街区打成废墟呢？毕竟保卫大使馆而标配的那个陆战连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东西。
　　一天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长，更何况在4亿公里的区间内跑了个来回，奥拉诧异地发现，被动的和波彻稍微转了转后就到了晚饭时间。她看了看终端，注意到帕垂亚的自传周期有三十多个小时。
　　“吃过晚饭后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尽量睡一觉，这对倒时差很有效果。”波彻很贴心的说道，唠唠叨叨一整天后，他看起来居然还充满了干劲，这让奥拉觉得很不可思议。
　　难道在帕垂亚工作的人们平时根本找不到聊天的对象？
　　晚餐很丰盛，酒水饮料应有尽有，一点也看不出这里并不是华盛顿而在人类银河系的边缘。不过奥拉也并不意外，毕竟ISA外交部经费的很大一部分就花在了吃吃喝喝上面。这一点她作为执政官，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奥拉对奶油浓菜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牛排或是汉堡也不是她喜欢的。如果让面前大快朵颐的波彻知道，她如何在这些与能量棒中选择，波彻一定会大吃一惊。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奥拉的拉杆行李箱甚至都没有打开过。
　　耳边再没有了叽叽喳喳的聒噪，奥拉反而生出了一股陌生寂寥的感觉。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法给奥拉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即便在她自己的希隆号上。
　　这种疏离的感觉自从她记事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她，没人知道她存有这种可怕的心理障碍，她也从未对人说起。因为自小她就知道，绝对不可以和旁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不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窗外的天空终于黑了下来，一直看着天花板和窗户的她突然体会到了一个不经意间的结论——帕垂亚的白天和夜晚一样的安静，仿佛它原本就是一个死寂行星。
　　奥拉直起身，双脚在地毯上悠闲地摩擦，轻呼一口气，整理心情挥散头脑中的多愁善感。帕垂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来到这里有自己的目的，和外环无关，和伊诺西亚无关，也与ISA的大使馆无关。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应该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