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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太上老君是群仙之祖,兜率天宫更比别处不同,龙渊忌惮太上老君神威,虽有这隐身的狐皮斗篷,也不敢托大轻举妄动,且徘徊在兜率天宫宫墙外等待时机。

      恰逢这一日运炭的力士来送太上老君炼丹用的梭罗仙木炭,龙渊这才趁着人多手杂,浑水摸鱼潜入兜率天宫。

      太上老君法令森严,宫中官吏各司其职,井井有序,丹房里真的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龙渊无奈,因见太上老君的坐骑大青牛拴在院中牛栏里,这大青牛除了吃喝便是睡,只偶尔懒洋洋甩一甩尾巴,龙渊心中规虑,这牛栏一隅倒极少人走动,不如先躲在这里等待时机,他凝神炼气多年,虽然还无法结丹,但两三个月不吃东西也是忍耐得的。

      龙渊屏息静气伏在牛栏草料堆里,这一日堪堪等到了天黑,眼看见太上老君提着七星宝剑走到院子里来,龙渊心中惊惶,惴惴想着莫非是自己露出马脚被太上老君看出端倪,这是提剑来杀自己?

      他后背冷汗涔涔,就像是无数只惊慌的蜘蛛在爬行。龙渊咽了下口水,瞬间拿定主意,一等太上老君走近牛栏,他就使出三昧真火打个火星乱迸,再夺门而逃。

      太上老君一步一步走到了院心,把龙渊的一颗心咚咚直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太上老君束了束腰间黄绦,撩起道袍前襟揣在绦边,腾身破步舞起剑来。

      龙渊的一颗心就先又放回了肚子里,他不免要鄙薄自己贼人胆虚,险些自乱了阵脚,又专心看太上老君演练剑法。

      那一把七星宝剑光华灿烂,在太上老君手中恍如一道寒光,初舞时一起一落,如云行水流,次后越舞越快,那一道寒光一生二,二生三,倏忽又生做万条银练,远近狂舞,最后捷疾直如星驰电掣,龙渊已眼花缭乱,只觉得那是一轮寒辉逼人的大月亮,在院子里滚来滚去,白茫茫一片,早看不见太上老君的影子。

      这是太上老君的一十二路两仪剑法,龙渊看得瞠目结舌,一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不觉毛发尽竖,又钦慕得神魂痴醉,他心知今夜能一睹太上老君神技已不虚此行,但又恨不能偷学得一招半式。

      不期太上老君夜夜都在院中练剑,龙渊喜出望外,倒把偷丹方的事情暂搁一旁去了,夜间偷看太上老君练剑,白日里揣摩招式。

      刚开始只能看得出一些影子,半个月后渐渐看清门路,不到两个月已将一招一式记熟。也是千载难逢解说不来的缘法,这太上第一等剑法竟让这个未得仙道的小妖龙窥见了全豹。

      堪堪两个多月过去了,不期龙渊命运两济,这一日又遇奇缘,可谓是天遂人愿,元始天尊降简请太上老君到上清天弥罗宫讲道,太上老君欣然带着众仙官去赴法会,只留下几个小仙童在家看炉。

      这些仙童们平日里都被拘束坏了,今日好容易主人公不在,便都偷懒各寻方便去了,是以丹房中无人看管。

      龙渊狂喜不禁,悄然潜入了丹房,那八卦炉内紫焰光腾,不知是在炼何丹药,柜上经书累累,皆是玉匣锦装,少说也有成百上千部。

      龙渊无可奈何,只能一部一部翻看,足足找了有一顿饭工夫,这才找到了那一部《九鼎丹经》,龙渊忙忙掏出笔纸,挑出绝阴丹和易骨丹的丹方抄录下来。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九鼎丹经》所载皆是太上老君的不传秘方,龙渊于心不足,又提笔多抄了一些。

      不料留守的仙童里倒有一个是老成的,他怕炉中火冷,这时又回丹房来添炭,龙渊正抄得忘乎所以,浑然没察觉到门外由远及近的细微脚步声,直等到那仙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龙渊这才如梦初醒。

      他身上披着狐皮斗篷,仙童倒看不见他,却有看见笔纸经书凭空而动,此处露了马脚,那仙童乖觉,立马放开喉咙,大声呼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

      龙渊忙忙收了丹方,大步流星抢上前去,将那堵在门口的仙童捽了个倒栽葱,夺门而出了。

      龙渊又恐仙童刚刚的呼叫声已将宫外巡逻的天兵天将惊动引来,若一张张天罗地网四面打过来,不小心给罩住了可就不好脱身了。

      他急中生智,直跑到院中,将牛栏的门打开,再运出三昧真火,烘烘焰焰在大青牛屁股上连打了三掌,大青牛痛得大声哞叫,摇头摆尾,发足狂奔出牛栏。

      宫外巡逻的天兵天将听到呼叫声,早带刀拉网进来拿贼,怎当那发狂的大青牛身高肉壮,牛角尖利,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眨眼就掀翻了一波天兵,刺伤了几名天将,龙渊趁乱倏然而遁。

      毕竟兜率天宫未失落东西,此日留守当值的仙童们惟恐太上老君从重处罚,只要大事化小,便通同一气,忙忙收拾了龙渊翻动过的书架,欺上只道是有贼人闯进宫中牛栏,惊伤了大青牛,各领了些些责罚,便把此事遮掩过去了。

      这真是一生侥幸有一无二之事,龙渊心中不敢得意,反倒有几分后怕。他挑出绝阴丹丹方,另外用纸誊写了,又来到巫峡白云观,交给袁三声。

      袁三声接过绝阴丹丹方细看一回,见上面所罗列的每一种药料都极为难得,其中不乏三岛十洲之珍品,亦有绝域闻所未闻之物,龙渊不仅抄下了每一种药料的产地,还详细注明了其旁有何妖物看守,以及如何辨别药料真假的方法。

      袁三声心知这样的丹方不是龙渊所能杜撰的,便也从袖中掏出一纸折来,向龙渊道:“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炼气口诀。”

      龙渊遂问道:“那你要我办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袁三声不忙回答龙渊,先让熊非熊去酒窖里搬出一只青釉梅瓶来,这梅瓶中所装的乃是他刚刚酿成的情酒。熊非熊剥掉了瓶口泥封,一股浓醇酒香透瓶而出,令人闻之微醺。袁三声问龙渊说:“你可知我这情酒的奇妙之处?”

      龙渊平生长鲸豪饮,尽醉方休,但自去年七夕之夜醉酒胡闹后,后悔无已,便再未沾过酒,乍闻这股浓醇酒香,不觉勾起了他些说不清的情绪来。

      龙渊回想了一下酒方单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原料,摇头道:“愿闻其详”。

      袁三声又命鹿蕉客取出一只玉碗来,把酒斟上,袁三声自己先鉴赏了一下酒色,见玉碗里的情酒满泛宝石红光,颜色甚是鲜艳可爱。

      袁三声洋洋得意说道:“我这情酒色浓香异,闻一下就让人满口生涎,非开怀痛饮一番不可,但说来这情酒却不是人人都可以饮用的。
      圣人忘情,下者不及于情,无情者喝这酒是无有妨害的,但钟情之辈则不可轻尝此酒,其中有志成仙的更是一滴不可沾染,否则不幸情孽牵缠,到那时就如春蚕作茧自缚,困溺情网之中,修仙事业便付流水矣。”

      龙渊知道,男女情爱是修仙路上的一大魔障,他虽然无法彻底忘怀那女子,但他立志要修上上乘的大罗金仙,一意要避尘缘,因而深自砥砺,种种念想随起随灭,是以这一份压制得若有若无的情思于他往日修行倒未有妨害。

      龙渊揣度这情酒无非是让人喝了易动情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以为然道:“立志坚定,速斩情丝也不难。”

      袁三声哈哈大笑,道:“你休小觑我这情酒,一旦饮下此酒,再强行扼制情欲,便有大害。”

      袁三声想到他的师弟冷松筠,又恶毒冷笑了几声,道:“倘若不幸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情事不遂,饮下情酒便会将邪欲引入膏肓,心入魔域,永生永世不能成仙。”

      什么情酒,分明是万劫不复的毒酒!龙渊心中忌讳莫名,冷冷问道:“你与我讲论这些做什么?”

      袁三声诡谲一笑,道:“其实这情酒我平生是头一回酿造,也不知其威力能达到几分。
      我观你面相,近来桃花运盛,我深知足下立志高远,断乎不肯为儿女私情而英雄气短,但据我猜测,你心中久久不能忘怀的,必是个绝代佳人,你既舍不得她,更又舍不得自己的前程是不是?
      想必你近来因此五内缠绵郁结,所以脸上又总带有一丝思欲愁闷的气色,你自己不知,旁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既如此,第三件事,我要你来替我试一试这情酒。”

      龙渊勃然变色,大怒道:“你不想给我炼气口诀便直说,恁地消遣人!”

      袁三声嘿嘿笑道:“足下何必动怒,这情酒之毒虽凶猛,却也非无药可解,果然如我说的厉害,你下九幽往奈何桥找孟婆讨一碗汤喝,忘却那女子,一生一世再不见她,不再惹动情思,便无妨碍。”

      龙渊思忖,果然如袁三声所说,也还有个退步,但饮何妨,接过玉碗,待要一口吸尽碗中情酒。

      袁三声又止他道:“且慢,你若如饮牛饮驴般一气吞下,可白白浪费了这酒的好滋味,不独是糟蹋了我的手艺,亦可惜了你收集九十九种原料的一番艰辛,这情酒要一口一口细细品尝才是。”

      龙渊如言细细啜了一口,这情酒果然神奇,喝到嘴里,酒水在舌齿间打转,瞬息之间滋味变化万千。

      又是酸又是甜,又是苦又是辣,喝一口让人想大笑,再喝一口又让人想大哭,酒入肠中,身上一时燥热得像是被架在大火上烤,一时又寒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他忽的胸中气闷似有垒块,又忽的心里惆怅若有所失,千滋百味,说也说不清楚。

      龙渊将一碗情酒喝尽,眼睛忽地迷离起来,竟似乎看见那女子步步生莲,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浑身血液沸然炙起,心脏咚咚在胸腔里狂跳欲出,他挥手去驱赶那女子的幻影,幻影随散随聚,始终在前,龙渊闭上双眼要如以往一样强行扼制情思,腹中忽地如有一把利刃在霍霍搅动,痛不可当,他双手捂着肚子,倒地挣扎。

      袁三声见龙渊紧紧咬住牙关,额上青筋突突暴起,脸上汗如雨下,苦痛万状,心知情酒酿造成功,喜得心眼俱开,遂将炼气口诀纸折掷下,抚掌大笑道:“哈哈,我这情酒还有个别名,叫做断肠醉,个中滋味你可领略一二了吗?”

      龙渊艰难地捡起地上的纸折,打开粗略扫了一眼,强拖着痉挛的身体,挣扎离去。

      鹿蕉客不由错愕,他万没想到师父真的会给龙渊炼气口诀,熊非熊此刻心中的妒火也是一般旺盛,这黑熊白鹿皆想师父曾夸龙渊天资卓越,观他行事,可知是个坚定果敢的人物,让他得去了紫府洲独门炼气口诀,可不等同于已将天仙之位放入他的囊中。

      眼瞧龙渊一个外四路的去成天仙,他们两个嫡传弟子仍旧干着妖精的行当,天下间岂有此等放屁之事?

      其实袁三声也曾传黑熊白鹿炼气口诀,但是这个熊非熊爱杀生,从小至今吃人无算,不能炼气,鹿蕉客贪女色,□□无度,以致元气剥削,进益有限。

      所以此二子虽得真仙炼气口诀,到底也只是做妖精的材料。

      鹿蕉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师父,这个龙渊将来修仙有成,于我们何益?他的三昧真火虽然不容小觑,但他情酒之毒正在发作,此刻与废人无异,那三昧真火估计是使不出来的,不如趁这个机会了结了他?”

      熊非熊道:“师弟言之有理,让我去收拾了那小子。”他说着捋起双袖,抡着大板斧,拽开步便往门外跑。

      袁三声斥骂道:“胡闹,给我回来!”

      鹿蕉客见师父喝住了师兄,略一沉吟,又巧言道:“师父,如今师祖他老人家被玉帝封为三坛伏魔大元帅,常常教戒我们要谨言慎行,不能涉邪。师父传授龙渊紫府洲独门炼气口诀,倘若那小子打着咱们白云观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为非作歹,被师祖知道了,岂不连累咱们?”

      袁三声摇头道:“潜龙在渊,待时而动,他是个极聪明的,得了这天大的好处,只会躲起来养晦,断不会在外招摇。你们两个若有人家一半上进,何愁不光耀我白云观的门楣,也好让我在你们师祖跟前长一长脸。”

      袁三声这几句话说得熊非熊低头无言,鹿蕉客则在心里冷笑不已,师父惯爱说这种冠冕话,他们两个做徒弟的真要长进起来,只怕他这个妒贤嫉能的师父就坐不住了。

      鹿蕉客很知道怎么撩拨他师父的怒气,又说道:“师父,龙渊那小子高傲得很啊,师父传他紫府洲独门炼气口诀,不啻再造之恩,他怎不跪求拜入门墙,肝脑涂地报答师父的大恩大德?
      人家分明是瞧不上咱们白云观,居然连个头都不曾给师父磕,将来修成了天仙,只怕气焰更加嚣张,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袁三声鼻子里哼哼冷笑了几声,道:“他本是彤华宫一条杂役臭泥鳅,至卑至贱,我们紫府洲真仙炼气口诀,岂是他能消受的?
      我给他的炼气口诀,似是而非,不是真法,他若强行修炼,不但枉用功夫,届时铅汞失调,伤性伤命。
      想修成真仙,只除非他转背摇车再托生!”

      此招阴毒,熊非熊与鹿蕉客幸灾乐祸,听完心中大快,又佩服到底是师父技高一筹。

      绝阴丹丹方到手虽说是天大之喜,但最叫袁三声心里快活的还是酿成了情酒。

      这情酒是他特地为师弟冷松筠所研制的,他这个冷师弟癞蛤蟆妄想天鹅肉吃,竟对九天玄母天尊的幺女阿玉公主起了非分之想。

      如若不是师尊翊圣真君多年来加意护持,冷松筠的修仙之路焉能这般顺风顺水,如今正是冷松筠结丹的要紧时刻,阿玉去年岁底外出赏雪又遭遇了不测,至今下落不明,九天玄母天尊正广派花鸟使四下里找她,冷松筠想来也是日夜悬心,只因他修炼多年,根基稳固,故而方寸未乱,待他饮下情酒,不信不勾出他的情欲来,不把邪魔引入膏肓去,好叫他功亏一篑。

      明天恰是冷松筠的生辰之日,袁三声因向两个徒弟道:“这情酒酿得正是时候,赶上你们冷师叔的生辰,明日咱们带去给他贺寿,你们冷师叔近来颇有些烦心事,你们到时要多多劝他喝上几杯,我再邀个朋友,一起帮他解忧消愁。”

      且不说白云观里谋划的龌龊勾当,单说龙渊这番挣扎离去,只怕凶多吉少。

      这龙渊乃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当日他对那女子一见钟情,便再不能忘怀,去年七夕之夜把持不住,差一点酿成大错,他平日里苦苦压制,看似心如止水,其实情思暗涌,一碗情酒下肚直如钓巨鳌般将种种深情勾起。

      他此刻心中堤防溃决,无数念想纷至沓来,强劲的情酒之毒如一把利刃在将他的九曲回肠寸寸斩断,痛不可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要得到孟婆汤止痛,更不知道他的这一段心事是否就此付诸奈何桥下忘川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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