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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大火西流,入秋后的星宿海一日冷似一日,西风萧瑟,衰草连天,斑头雁呖呖叫唤,成群结队从湖滨草滩飞起,穿入野云,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飞往温暖的南方去了。

      每年十月的时候,南海太后也会派车驾来星宿海接女儿一家回南海小住,直等过了明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再回星宿海来。

      敖凌波预计九月里临盆,所以今年南海的车驾来的比往年都早,八月中秋前就到了,南海太后的意思是要接女儿回娘家生产坐月子。

      龙渊因研习错的炼气术,导致铅汞失调,这几日人越发不好了,真气在四体百骸乱窜,完全不受控制,耳朵里没日没夜的响个不停,轰轰隆隆似洪水倒峡崩山,又似暴雷一个连着一个霹下,直震得他脑袋昏昏沉沉,他恶闻人声,需要在星宿海静养,不与妻儿同去南海。

      敖凌波担心丈夫,半刻不能抛离,但母亲甚是挂念自己和孩子们,致意她务必回南海,敖凌波思量再三,决定让一双儿女去南海找他们的外祖母,她留星宿海陪侍龙渊。

      龙却病不肯同意这个决定,他毕竟又年长几岁,不似六岁的妹妹天真烂漫,每日里无思无想的只顾着玩耍,龙却病早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他父亲的异常和母亲的不安,他近来勤加苦练,家传的《回禄真经》已有小成,这个小小男子汉说什么也要留在星宿海照顾父母。

      家里最后决定让女儿龙却尘随来接的车马仆妇去南海,龙却尘对这个决定是十分抗拒的,虽然南海有非常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可是她并不想离开父母和哥哥,独自前去南海。

      当年敖凌波执意要嫁给龙渊,敖正认为这大大玷辱了他南海龙宫的门楣,自己打小最疼爱的妹妹竟然违逆自己,给一野龙诱拐跑了,他心中又羞又恨,只是碍于母亲,不敢多言,但敖正打心里是不愿认这一门亲的。

      南海太后爱屋及乌,只外孙外孙女是她的心头肉,嫡亲的孙子孙女却要靠后站,因而苏烟螺心中也颇有芥蒂,也只是不好发作。因着这些不愉快,敖正夫妇对外甥外甥女从来也就淡淡的。

      敖正和苏烟螺也育有一儿一女,父母的言传身教对孩子们的影响很大,这一对兄妹自恃自家南海龙族的尊贵身份,向来不把姑母家的表弟表妹放在眼里。

      表哥敖珠崖就曾把话问到龙却病兄妹俩的脸上,说:“我家是天庭册封的王族,玉帝赐姓‘敖’,你们的那个‘龙’算是个什么姓氏呢?”

      龙并不是他们的姓氏,龙渊当年私离天界,有意要隐瞒自己汉江遗裔的身份,但是祖先的姓氏又怎能随意抛弃?龙渊有他的坚持,他不愿意改名换姓,索性便以龙冠名首。

      兄妹俩都知道,他们的祖先姓秦,因为他们的曾祖父擅自施雨,违犯了天条,汉江一族籍没天宫为奴,这是家里的秘密,爹爹嘱咐过不可以外道。

      敖珠崖见他们兄妹俩被问得哑口无言,越发得了意,嘴里又挑衅道:“我家明堂里藏有丹书铁券,世世代代承袭南海龙王之位,我祖父是南海龙王,我父亲是南海龙王,以后我也是南海龙王,却病却尘你们家星宿海几升几斗水?也不知道害臊,那也配叫海?”

      龙却尘年纪虽小,志气却极高,敖珠崖如此欺辱人,她岂是相让的,她心里想的是:“南海龙王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爹爹要脱尽一身鳞甲,修成上界大罗金仙,他才不稀罕做一小小的司雨龙神。”

      那龙却病却是个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生怕大家角口伤和气,不待龙却尘反唇相讥,忙极口劝她说:“乖乖,咱们不逞这口舌之快。”一面说,一面就要拉他妹妹走开。

      龙却尘于是就不做声,只把敖珠崖瞪了一瞪,那敖珠崖性情蛮横暴躁,见龙却尘对自己怒目而视,便要伸手打她,龙却病还没来得及拦阻,那龙却尘早反手给了敖珠崖一掌。

      她的《回禄真经》只练了个皮毛,这一掌打出去并没有什么威力,只不过燎了敖珠崖的几根头发,谁承想她这个表哥色厉内荏,竟是个纸糊的老虎,当场吓得嗷嗷大叫,软瘫在地,当天夜里发起烧来,一连病了好几天。

      为这事龙却尘差一点被她母亲打,还好有她外祖母护着。敖凌波认为女儿还小,火系法术霸道危险,小孩儿家把握不好分寸,就不许龙却尘再练《回禄真经》了。

      龙却尘和表姐敖琼音也有过不愉快,那是今年的元宵节,龙却尘一家在南海过节,南海龙宫搭了十座灯架,花灯五彩缤纷,样式繁多,一派火树银花景象。

      南海太后还特意派人去福州府给龙却尘和敖琼音订制了两盏白玉走马灯来玩,制灯的“白玉”是用寿山荔枝冻石切薄后磨制而成的,玉壶冰清,晃耀夺目,往灯里点上蜡烛,灯轮就会自动转动,灯轮上的剪影旋转如飞,妙趣盎然。

      龙却尘先挑到一盏嫦娥奔月剪影的,却被敖琼音硬生生从手里抢了去,上回龙却尘吓得敖珠崖生病后,敖凌波就多次叮嘱女儿,在舅舅家不可以淘气,龙却尘记着她母亲的话,便不去和敖琼音抢灯,但是心里又气又委屈,就默默淌起了眼泪。

      龙却病把另外一盏夸父逐日剪影的递给龙却尘,哄她说:“嫦娥是偷吃了她丈夫后羿的仙丹,独自飞去广寒宫的,有人还作诗讽刺她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想她远离家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好呢?人们常说夸父逐日是不自量力之举,但我却佩服他的决心和勇气,志当存高远,人生若没有追求,便不免于下流,所以依我说,还是这一盏夸父逐日的好。”

      龙却病的一番话哄得妹妹当时破涕为笑,心情好转,但是这些过往的小事还是给龙却尘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

      生疏冷漠的舅舅舅母,傲慢蛮横的表哥表姐,龙却尘越想越是委屈,哇的哭了起来,抗议道:“你们都不去,那我也不要去南海。”

      敖凌波挺着肚子给女儿擦了把眼泪,和她说:“乖乖,娘要给你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了,你就要当姐姐,怎么好总是哭鼻子呢。”

      龙却尘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就收声不哭了,仍抗议道:“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南海。”

      敖凌波说:“外婆很想你,你不想她吗?”

      龙却尘说:“想外婆。”

      敖凌波又说:“爹和娘不得空,你代大家伙回南海去看外婆好不好?”

      她母亲这么说,这个善良孝顺的孩子顿时觉得去南海探望外祖母是个不能推诿的责任,于是就答应了,但还不忘和她母亲讨价还价,说道:“那中秋节在外婆家过,正月里的元宵节我要在家里过。”

      龙却尘的意思是要父母早点去南海接自己回星宿海。

      敖凌波答应女儿说:“好,爹和娘会早点去接你的。”

      龙却病也哄妹妹说:“等明年元宵节咱们在家里,哥哥带你去放橘子灯。”

      放橘子灯就是将橘子掏去瓤,往里面装上油,再放上灯芯,点亮了让它在水面上漂。

      龙却尘听着很是憧憬,张着手臂比划说道:“到时候我要放它一大片的橘子灯。”她想象着那场景应如天上的银河流转入水里来,星光璀璨。

      龙却病是很宠他妹妹的,一口应允说:“好,就放它一大片,到时候我去青海拘一波鱼精来帮忙剥橘子。”

      派去星宿海的车驾只接来了龙却尘,南海太后的心里有不少失望,但当她的心肝宝贝外孙女甩着辫子一路小跑过来,钻到自己的怀里,抬起头来脆生生的喊声“外婆”,南海太后便又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不称心的事了。

      龙却尘性子活泼,娇憨处尤胜敖凌波幼年之时,大半年不见,心肝宝贝又长高了好些,越发伶俐可爱,老人家心里倍感欣慰。

      当年她把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没有半分基业的野龙,可受了亲戚们的不少冷嘲热讽,但这些年每当看到敖凌波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南海太后就庆幸自己当年做了个对的决定。

      龙却尘生得眉清目秀,浑身上下好似无瑕白玉雕琢成的一般,乌漆光亮的头发一把抓不住。

      他们一家久居西域,敖凌波受胡风的影响,给龙却尘将两侧的头发编成了许多小辫子打联垂,顶心的头发编做了一条鹅卵粗细的长辫子。

      南海太后给龙却尘把辫子拆开打散,改梳了双丫髻,再装饰以珍珠璎珞,正是“冰雪消无质,星辰系满头”,越显得她肌肤胜雪,鬓欺靛染。

      敖凌波出嫁后,每年回南海归宁,都会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她的宫殿一直保持原状,日日都有人收拾打扫,龙却尘就住在她母亲的宫殿。

      敖凌波寝室的西墙上挂着一幅麻姑亲笔绘制的沧海桑田图,画中景是活动的,沧海与桑田在不断演变更迭,若是把耳朵贴近画面,隐隐还可听见浪涛声,两边又有一联唐才子李义山的诗,其诗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一张海水江崖纹大天青石几案挨了画,案上当中放着一个水晶大盘,盘内盛满了精卫填海的彩色石子,左边是秦穆公爱女弄玉吹过的碧玉笙,右边是裴航为云英访的玉杵臼,东边设一张鲁班造的黑漆嵌螺钿的大床,上悬着河东织女制的九华帐,床上一个巫山瑶姬的玛瑙枕,还有鸳绮被褥。

      然而这样铺陈精美的卧榻,龙却尘却不喜欢睡,宫殿里有大石柱子,她只爱变回本相蟠在柱子上,这样最能睡得香甜踏实。

      五虫之内,独人禀全天地五行之气,为万物之主,毛羽鳞介之属但能变化出人身,便再不愿意以本相示人了。

      龙却尘在与世隔绝的星宿海无拘无束惯了,又还是个懵懂孩童,并不晓得自己的这种行为是非常粗俗野蛮的,她的外祖母很宠爱她,且认为孩子还小,不必急着立规矩,就尽由着她,又担心她着凉,还命人给她在柱子上裹上一层厚厚的绒毯。

      这种恃宠任意乱来的事,敖琼音想都不要想,她只比龙却尘大不到一岁,却要恪守各种宫规,她才是南海龙宫正经的公主,可是在祖母那里,自己样样都要叫龙却尘强压一头。

      敖琼音早积了一肚不忿之意,更又讨厌龙却尘无拘无束的野性子,就背着祖母骂她是“小野龙”,龙却尘听到后,自尊心很受伤害,也就不再蟠柱子了。

      南海太后习惯午后要休息,龙却尘小儿家精力充沛,最不喜欢的就是白天睡大觉,她的外祖母凡事都由着她,唯独坚持要她养成歇午觉的习惯,龙却尘为此也是倍觉苦恼。

      这一日午后,龙却尘躺在床上,闷闷地盯着床上悬着的九华帐看,那一只只白羽红顶的仙鹤在帐幔上盘旋舞动,姿态万千,她想起了星宿海一个起雾的早晨,她的娘亲羽衣蹁跹,在水上跳了一支《鹤舞》,爹爹一旁浩歌弹剑给她伴奏。

      龙却尘此刻甚是想念父母,满腔孺慕之情,只盼着爹娘哥哥能快一点来接自己回家。

      她想家想得心里难过极了,好在她这个年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像她用嘴在水里吹泡泡一样,她小小脑袋里啵出的一个想法很快就扫荡了她的愁云——她想着偷偷溜出龙宫,到附近珊瑚礁去玩耍,这是龙却尘在南海最大的娱乐。

      龙却尘取下了自己脖子上镶嵌避尘珠的金项圈,这金项圈自她满月起就戴在身上,龙在婴幼儿时期不会变化人相,任龙却尘天资颖慧,也是两岁多了才会自己变化,她爹爹在金项圈上施了固形的符咒,戴着金项圈,无需拈诀,便可变化人相,当然,若要变回龙的本相,也需要取下这金项圈。

      龙却尘年纪虽小,却极谨慎心细,她要出龙宫玩,怕把金项圈弄丢了,就先取下来放床上,等回来的时候再戴上。

      照顾她的保姆宫女们横七竖八的睡在外间大床上,谁也没发现龙却尘偷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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