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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六月的雨 ...

  •   先出校门吧,以后正式上起课来估计也没多大机会了。
      下午的校门口明显比早上那阵宽敞,送孩子的家长早已离去,摊贩也散了七七八八,只零星剩下几个。我一眼就瞄准了路口拐角处的那家水果摊,老板稳坐军绿小马扎,左手拿瓜,右手拿刀,不需借助案板就手起刀落,顷刻间一个圆溜溜的瓜就在手心四散开来,一看就是老手了。
      玻璃罩子不多时就摆满了切好的哈密瓜,黄芯绿皮,看起来沁了蜜样的甜。
      我正想上前吃芽新鲜的瓜,伸手一摸才想起自己没带钱。
      得,那就先闻闻味儿吧,也懒得再拐回去一趟。
      我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停停,一会遛遛猫,一会逗逗狗。
      不得不说,这地方连动物都如此可亲。
      正当我低头撸狗的工夫,一丝凉意从后脖颈传来,我伸手一摸,手指沾上两分湿意。
      下雨了。
      松狮犬感知到雨滴后不再悠哉伏地,直起身来,奔家跑了,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转眼工夫,地面很快就湿了大片,豆大般的雨滴越下越急,我只得就近站在一家小卖店门前。
      这场秋雨来得迅猛且不讲道理,霎时间就倾泻如注。我身处屋檐下,鞋子前沿没一会儿就湿了七七八八。
      “孩子,雨太大,进屋避会儿雨吧。”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朝里回看,女人站在逆光处,看不大清。
      我拉开一侧玻璃门,抬脚进了店。“谢谢。”女人递来一个小板凳,我顺手接过,在门口柜台处坐下。
      女人也搬个凳子坐到身侧,借着门口的光亮,我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女人一身暗红色旗袍,乌黑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耳边坠着双小巧的珍珠耳环,眉眼弯弯,朱唇轻点,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再次响起,“你是南椒高中的吧?”
      我点了点头,“是,高三了。”
      “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是转学生?”
      我继续点头回道,“今年刚转来的。”
      女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一颦一笑像极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影星。女人起身不再提问,不知道是从哪变出个鸡毛掸子,握在手里开始给货架掸灰。“我刚刚在里面看书,谁知道突然停了电。这边只要刮风又下雨,十有八九就要停会儿子电。本来想着关店算了,正巧碰到你在躲雨,就把你叫进来了。”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我今天却见到了皮骨都占的美人。
      “喏,吃吧。”女人伸手递给我一包南瓜酥,面上依旧笑吟吟地。
      我赶忙摆了摆手,不好意思接过,毕竟身上没带钱。女人似乎看出我的窘迫,直接撕开一个小口,把南瓜酥往我怀里一塞,“吃吧,阿姨请你的,我也有个孩子,年龄跟你差不多大。”
      这话一出,轮到我吃惊了。眼前女人怎么看也就三十出头,怎么可能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要说是个上小学的可信度还高些。
      零食已经被拆,我也不再矜持,一口口的慢慢吃着,心里盘算着等周末放假了过来消费一把。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找话题的人,一时间空气里安静的只剩下我时不时的咀嚼声和对方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突然,眼前的一切骤然亮堂起来,来电了。
      我偏头看向门外,雨也差不多停了。这雨,不怕急不怕大,就怕下的没完没了的。
      今天这场雨八成是阵雨。我得赶着这个空隙回学校去。
      我起身再次朝女人道谢,准备朝外走。
      “带把伞吧,有空再还回来就行。”女人顺手从墙壁上拿下一把白色雨伞,我推辞说没几步路。但还是没拗过女人,最后连吃带拿的离开了小卖部。
      有了把伞,回不回学校的就没那么着急了。学校附近才探索了五分之三,余下的四成地界也一道转转吧。
      越往西走,店铺越少,走着走着就什么也没了,远处那片建筑估计是片民房,我不打算过去了。无它,只是因为脚下的水泥路已经逐渐被泥土地给取代,看了眼脚上的这双白鞋,一秒都不带犹豫的,我立刻打了退堂鼓。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眼下只有往北走了,刚走两步,阵雨又急急打下来,我慌忙撑开伞,斜风伴着疾雨,即便是撑着伞,也被刮了半身湿。
      附近没有什么建筑物可以遮挡,除了那块公交站台。
      我三步并两步冲到台前,站在两道长凳中间,棚顶被大雨冲击的声声作响,脑子里不由想起白居易的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一边听着头顶雨水击打铝板的声响,一边旋转手中伞柄。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到珠尾,在我的刻意作用下,一圈接一圈的水晶化作圆环,在我眼前旋转飞舞后又归于地面。
      站台地面并不平整,大大小小的凹处光我脚边就有三处,这会早已积聚成河,不多时就能三河汇聚,一道归于排水沟了。
      我脚踩一处凹坑,雨水迸溅到我的小腿,我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来了个人?
      由于候车亭阻挡,我只能看到来人一双半旧的黑色高帮帆布鞋,脚踝附近被雨打湿,几处泥点子显眼的落在黑色牛仔裤上,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我的杰作。
      单看那半截小腿我就能大概猜到,对方多半是瘦高型的。
      雨渐渐停了。
      我收起了伞,朝着超市方向晃悠。
      只是这眼前的高个子怎么那么像我那唐僧同桌呢?
      我试探着出了声,“温拟冬?”
      对方脚步明显一顿,但却没停。
      果然是了,我小跑两步跟了上去,到他身侧停下,“你刚没听到我叫你啊?”也不知道停一下。
      “没有。”对方面色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扭过头来朝前看路,心里忿忿地,怎么没听到,分明是故意忽略了。
      答案早在意料之中,“你是回学校吗?回学校的话我们一起啊。”如果不是远远的看得到地标超市,我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回。”言简意赅的一如既往。
      我干咳两声,和人搭腔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和长相出众的异性搭腔更是难上加难,就好比我眼前的这位。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我是如此的死皮赖脸,对美少年的包容度异常的高。整理好吃瘪的复杂心情,再次缓缓开口,“今天早上你干嘛让我做你同桌啊?”单申申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坐他旁边。再加上中午听了唐朝的二手八卦,这会碰到其中一个当事人,此时此刻,我的八卦之魂正在心底熊熊燃烧。
      对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看着我,好看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对此我丝毫不怵,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上前两步,左耳微微侧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只见对方俯下身子,耳边传来一阵温热,“因为,我有审美恐惧。”
      我双眼不自觉的放大,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他的眼底透露出几分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很快又转瞬即逝。
      不想回答也可以嘛!扯什么审美恐惧,我活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借口。干脆直接说我丑好了嘛!
      气得我转头就走,跟他走一路,吃饱了撑的!
      温拟冬半晌没听到身后动静,转头一看,身后早已没了那抹身影,环顾四周,才发现那抹青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马路对面。
      温拟冬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早上她站在那儿就近吃瓜,刚才又对着他贴脸开大,傻子都能看出来她那一脸的看热闹。本来打算开口呛回去,转过身来又突然改了主意。“关你屁事”四个字到了嘴边活生生被改了口。
      他也不清楚怎么突然就想逗逗她,对,只是想逗逗她,但回想她刚刚的反应,自己是不是没拿捏好分寸,玩笑开大了。毕竟,也没有哪个小姑娘会乐意被人说不好看吧。更何况,丑字和她也压根不沾边。看班里人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一个平平无奇的学习委员竞选宣言,全班掌声如雷鸣,声音大的要翻天。
      温拟冬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几步路扭头看了几次对面,起初是他在前,一会俩人又平齐了,再转头看她又被远远落在后面了。
      看来腿的长短对步幅影响还是挺大的。
      这次还没走多远,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但明显比前两次小了不少,估计是快停了。
      越靠近学校,周围建筑越多,温拟冬小跑两步,站到一家音像馆店门口。
      老式收音机里一首唱毕,停了两秒空晌后,又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是一首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插曲——六月的雨。
      温拟冬站在原地听着音乐,眼神却不住的往对面搜寻着。这一片属于待开发地区,换句话说,这一片都住着未来的拆二代。只是这政策虽然下来了,但或许是苦于缺乏前期基金,行动一直没跟上。至于开发用来干嘛,大家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为了扩建学校,有的说是要在这建个医院。但不管怎么说,除了几处十字路口围了块蓝色铁皮,几乎看不出任何政策落地的部分。
      而现在,路口蓝色铁皮前撑了把白色小伞,伞在女孩手里不停旋转,似乎这是个什么很有意思的游戏。

      我早早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温拟冬。
      气质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些人只是单单站在那儿,就自成一道风景,惹人注目的紧。
      我特意往左挪了两步,试图让那他眼前的那颗大柳树替我遮挡一二。刚才转身离开那会是有点气急败坏了,但气冲冲过完马路后,又突然不那么气了,越往前走,那股无名火是走一步,消一步。等走到十路路口的时候,事情都捋到我要跟温拟冬低头道歉的地步了。
      我视线悄悄绕过柳树,偷偷查看温拟冬的动向,不料就是这么不凑巧,四目交汇,偷瞄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我干脆往右迈了一步,大剌剌的回视对方。
      顿时我俩就像那古时两军交战,双方各派一枚排头兵冲到阵前,各自挥舞手中旗帜,你一言我一语,充当将军喉舌,不发一言却各不相让。
      举着伞的胳膊慢慢泛酸,我俩却没有一个人率先撤回目光。
      我正打算败下阵来,只见温拟冬笑了,霎时间,云销雨霁,风清日朗,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人,更何况这远远算不上仇,我妈之前就不止一次的说我记吃不记打。
      对面的温拟冬笑意盈盈,缓步朝我走来,不知不觉,我也酒窝映上双颊,避开稀疏的车流慢慢走过去。
      温拟冬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只知道在看到她笑了之后,抬起脚来都轻快不少,心底也满是愉悦和轻松。
      歌声慢慢远了,淡了,他只记得最后传入耳中的两句。
      “你不是故意的 ,
      却为何把我丢弃在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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