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女王》宋樊姑娘

108、第 108 章

　　我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这位背叛葮川国又抛妻弃子的父亲，对我也一样的残忍。我说，“我有一个主意，就是回到葮川，我依然做回阮太后，在清乐山脚下的城中邀请这位辅国骁勇大将军来接我，他一定千万提防我，殊不知真正杀他的匕首来自于你。”

　　妹妹推演道，“也许周晖王知道你与他的恩怨纠葛，不派他来，而是另择一使臣来接，哪又如何是好？”

　　我说，“那我就写一封信给他，我改主意了，要回去京城享受太后的荣华富贵。我不在乎边境无休无止的战事，也无视无家可归的百姓和丢失的城池，我从未想过流芳百世为人歌颂，甚至人们怀念我的名字，都是错的。”

　　妹妹说，“好。为了得到了你，周晖王无论如何猜忌，依然会派父亲前来。只要我见到他，就一定有主意杀了他。但是你要有准备，他死了，就一定会激怒周晖王，或许正像他说的，他会领兵一路攻去京城。”

　　我说，“只要能替禾卿报仇，杀了父亲，我就回到屏山寺上，做一名假道士，坐在百枝灯树下，遥遥地回忆他，再化作一片鬼魂，飘到他陵墓里，寻找他在阴司的路途。”

　　我和妹妹守了一日，等来了一辆南下农夫的马车，一路前往，回到了我的权力国度。

　　我让葮川的使臣给周晖王送去了信，果然他答允，只是他要和我的父亲一同前来。我派人十万火急，从京城和鱼仓郡调集十万兵马，严正以待，至少要保全我回到禾卿身边的性命。

　　为了完成我的理想，让整个葮川统统陪葬，也无关痛痒。

　　我命人找来二十名男官，亲自调教。而妹妹找来了十余位烟花巷中的女子，好让这盛情之下的宴席更加热闹。妹妹说，“他们猜测你的心思一定藏在男官身上，那才是你擅长调弄的部分，所以当略显平庸的女子出现在他们身边，就只当作府中年长的嬷嬷般，毫无戒心。”

　　我有些触动，“看来母亲的仇，要我们一起联合才能报复。”

　　妹妹轻轻一笑，像是一瞬间，我们回到了童年，还是三四岁的时候，我们逗趣欢喜的日子。她像是一朵轻盈的栀子花，并不厌倦于富贵的浮腻中。

　　终于等来了暝国周晖王和使臣的部队，浩浩荡荡地前来，葮川京城的机要官员也悉数到场。我在官邸中早已准备好晚宴，只等各人落座。

　　我在落座的客人中，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薛甬的身影，还有我那位越发肥胖，却精神抖擞的父亲。而妹妹正化作妓女，在他旁边伺候用餐，根本没认出来。

　　周晖王意气风发，“阮太后真是福兆，您刚到此地，我的兄弟们就向我递来了降书，只是他们身份卑微，今儿就不来打扰我们的雅兴了。”

　　我说，“周晖王是怕我跑掉，联合了你兄弟们的军队，一起来胁迫我的吧？”

　　周晖王说，“既然太后是心甘情愿地要嫁给我，怎么会让我想要胁迫你呢？”

　　我说，“按照葮川国的习俗，新婚的两位在成婚前不可见到对方，为何我邀请辅国骁勇大将军，您也要一路前来呢？”

　　周晖王说，“可是您是要嫁到暝国，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依我看，晚一日嫁也是嫁，早一日嫁也是嫁，不如今晚就洞房花烛，好成全了我多少日子的相思之心。”

　　我惊讶于曾经他文质彬彬的面孔，在浸泡在权力后，也变得野蛮粗俗。和秦书堂无聊的恩客没什么不同，将低俗视为直白，“我倒是看不出您的相思，倒是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样，空有一番虚荣之心。”

　　周晖王说，“我的诚意正如我的执着，不瞒您说，我此番前来，不仅带了丰厚的嫁妆，还有几份奇珍异宝，要送到你眼前一览。”

　　我视这话有诈，“什么奇珍异宝？”

　　周晖王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侍卫喊殿外的人进来，我看着他们押着凉生、沈檀和林也进来。我看向薛甬，明显是他透露了我的行踪。

　　周晖王说，“阮太后心软，一颗菩萨心肠，这几个人一定忘记吧？”

　　我说，“不会忘记。他们是我贴身伺候的道士和太监。”

　　周晖王说，“可是他们竟然在我暝国的领土里偷盗抢劫，正好被抓住，可是却没有通关的文书，我派官员审问过他们，但是却听不到真话，阮太后，你说这该怎么办？”

　　我一下没了心气，“都怪我管教不周，依我看，他们不过是偷懒耍滑，留到风情万种的暝国游玩，并无任何歹念，不如周晖王给我个面子，放他们回到我身边。”

　　周晖王说，“按照暝国的条例，这位道士是要被骟的。而两个太监，要被凌迟处死。太后问我要个面子，那我要知道太后的诚意在哪里？”

　　我问，“你要看到我什么诚意？”

　　周晖王说，“我今儿一来就直抒己见，想要的就是今晚的洞房花烛。不知太后是否能够满足小王？”

　　我说，“我不能乱了葮川的规矩，这礼节是必须要按照吉时吉日在暝国完成，你没章法，我不能跟着胡来。”

　　他说，“那我也只好按照暝国的规矩，明儿就将他们依法办事。”

　　我气得牙痒，凉生坚定地看着我，我明白，他让我将生死抛之脑后，而要遵循对禾卿的誓言。沈檀和林也可怜兮兮，哭花了脸，我虽然同情，可是却无力。

　　我死盯着薛甬，若我真嫁给了周晖王，一定要先杀了他。

　　妹妹偷偷给了我一个眼色，像是要坚定地执行她的计划。我明白，此时若是让局面更乱一点，或许还有机会另辟蹊径。

　　我说，“先用酒菜，其他的事再慢慢细谈，总有解决的办法。”

　　周晖王和暝国的官员格外小心，每一道酒菜都认真查验，还有随行的太监试毒。我看着每一杯酒，都流程繁琐，讥笑地说道，“周晖王这样对我不放心，日后我嫁去了暝国，只怕一顿饭要吃三个时辰，花前月下的好时辰统统要浪费掉了。”

　　周晖王说，“除非我和阮太后用同一桌的酒菜，这样的顾虑当然就没了。”

　　我指挥太监说，“把周晖王的椅子搬到我旁边，让我和他一同用餐。”

　　周晖王眉飞色舞，搂着身边的妓女，跟着来到我身边，对她说，“你还不谢谢太后，多大的恩赏，让你与太后同一个桌子吃饭。”

　　他分明在讽刺我，我并不在意，多少年前在秦书堂，比这更屈辱一万倍的事都数不胜数。

　　歌姬舞伎们纷纷登台，唱着婉转的歌谣，而妹妹这会儿又领了一群妓女，嘴里叼着朵朵梅花，进殿坐在宾客们身边。

　　薛甬问道，“为何你们都要口含梅花？”

　　妹妹说，“因为在鱼仓郡，有一道古酒的配方，叫做梅花酒，本是将梅花浸在酒里，可是却不能感受泠冽的寒气。唯独用二十岁女子的唇齿，采下梅花，在放在口中嚼烂，闷下一口高粱酒，最后送到恩客们嘴里，就成了这一美酒。”

　　薛甬说，“我读过不少书，却没听过这一道秘方。”

　　妹妹说，“那是暝国人不懂风月，只知道舞枪弄棒，哪里留意到女儿家的心思呢？”

　　薛甬对身边那位衔着梅花的妓女说，“那姑娘先给我尝一口？”

　　那位妓女果然将梅花拿下，花瓣嚼入口中，再饮去桌上一杯酒，耳目沉醉，靠近薛甬，唇齿相依，就这么将酒送到这位痴情男人的嘴里。

　　暝国的官员们都等着薛甬的答案，只见他睁开眼，一脸陶醉的说，“本来这酒在入口，有一股猛烈的冲劲，可是因为先含在了姑娘的嘴里，那不知好歹的烈性一下瓦解，又添上了梅花的香气，果然妙哉，妙哉！”

　　这个回答让在场的宾客们都垂涎欲滴，而周晖王看向我说，“那我的这口梅花酒，到底要从何而来呢？”

　　我说，“我一世不喜欢梅花，那是在寒冷中的孤傲，我从来都是清冷富贵，只认得水仙的优雅。你要是喝梅花酒，找你身边的妓女就好了。”

　　妹妹看着父亲，而他只是看着我，一直小心我的举措，疏忽了身边的妓女，正是他的亲生女儿。妹妹口含梅花，含了口酒，正要送到他嘴边，却被他拦住了。

　　我看得紧张，生怕没能得逞，只见这位辅国骁勇大将军对妹妹说，“第一口酒，你先喝下去。”

　　我知道那道鸩毒就在妹妹嘴上的梅花上，她本想一命换一命，可是眼见要白白送了性命，而我更不能多言，否则是提醒父亲。

　　妹妹只能喝下这口酒，趁着酒劲还没发作，赶紧又往嘴里塞进几朵梅花，再含上一口酒。这番焦急的模样果然让父亲起了疑心，他说，“姑娘真是好酒量，一口烈酒刚下肚，马上又来了一口。”

　　我说，“看来将军是不肯给葮川的梅花这个面子。”

　　父亲说，“我不是不给梅花面子，我只是不给她这个面子。”

　　妹妹哪里善罢甘休，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往父亲脖子上割去，哗的一刀，用尽濒死前最后的蛮力，刺破了父亲的喉咙。

　　父亲捂着脖子，也按不住汹涌而流的鲜血，他猜得到女人邪恶的灵巧，但没料到还有一层果敢的勇猛。妹妹受毒也口吐鲜血，倒在了一起。

　　我站起身喊人来救命，却冲上前，拉开父亲按住脖子的手，让他尽快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