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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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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甬将我关起来,一时半会儿并不杀我,肯定是等着机缘巧合的时候,将我送给周晖王。我苦思冥想,只等一个脱身的好主意。我想着送去和亲的队伍应该就在边境,可是却无人送信,连一只信鸽都没准备。
但是我等了几日,也没见到薛甬准备将我送去给周晖王。他在等什么呢?
这日深夜,这位自负的公子推门进来,我冷眼看他,“你是准备怎么将我送走?”
他看向我说,“如果我把你送到周晖王身边,我也许就能立马获得晋升。”
我贴进他的身边,像是曾经暮白公子为了权力,周转于不同的男人身边,而我并非是卑微出身的男官,只能听从权力的支配,而毫无反手之力。我威胁他说,“若我在周晖王身边,一定能获得恰到好处的权力,还有一张在皇帝身边搬弄是非的嘴巴。你预感我会说什么吗?”
他认真看着我,猜测道,“你会抱怨在薛府受到的不公的待遇,将我描绘成一个暴戾而枉上的狼臣贼子。”
我闪着目光,接着说,“还有你对我日夜难堪的轻薄。”
他像是猜中了答案,轻轻笑道,“我本来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旁听这几日城中关于你我之间的流言,让我意识到,你大摇大摆闯入我府上,实则是对你的一种保护。”
我说,“卑微的身份从来都需要依靠正大光明来保护。”
薛甬说,“你很机灵。完全没有权力温润腐败下的臃肿。”
我说,“或许我们可以有另一种交换。”
“什么交换?”
我说,“是暝国这拥挤的官衔更如意,还是去葮川才能施展你的才华?”
他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想做暝国的叛徒,而且我对葮川的富饶没有丝毫兴趣。”
我说,“那你想要什么?”
他看向我说,“我想要你。这个机灵却善良的你。”
这虽然意外,但是这么多年于声色场中的献媚,让我并不慌张。我明白,男人的承诺像一记筹码,让我有了谈判的底气,我坐下来,难以判断他的眼神是否真挚,先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说,“我早就听说了关于你的故事,甚至还派人查访你的底细,如果没错的话,你不只是侍奉了两代君王这么简单,你曾经还是葮文皇最宠爱的外孙——千乘亲王。”
我惊讶于这世上有人对我的了解,几乎和禾卿亲眼目睹的一路相似。我当然不会承认,“这就是笑话了,我这样卑微的出生,怎么会是千乘亲王,如果我是他,又怎么可能进宫,成为楚临皇的妃子?”
薛甬说,“因为楚临皇太愚蠢,没认出你。而我在任暝国的太常少卿之前,一直是派遣到葮川国的使臣,自然对你的故事有所了解,如果你不是千乘亲王,那为何受葮卿皇盛宠之时,在屏山上建的塔,要取名为千乘塔?而你在宫中住的宫殿,要更名为千笙轩?”
他竟然对我的过往了解颇深,我说,“名字都是他起的,与我无关,或许他缅怀那位英年早逝的亲王,也未可知。”
薛甬说,“你否定掉这一切都没关系。你从宫中被驱逐,又重新被逼进宫中的经历,还有涳蒙亲王、暮白公子还有宋玉指和你的关系,都在你的眉眼中,在你起合流转的唱词中,淡淡地传递着沉淀的情感。去年我去宫中见到你坐在葮卿皇身边,就格外羡慕你们的爱情,所以即便你现在出于报仇的目的,故意来到我身边,我也欣然接受,甚至视为宠幸。”
我趁势追问,“可是听闻你和妻子从小青梅竹马,怎么又羡慕起别人的爱情?”
他说,“我和思怡从三岁起相识,在暝国东边靠海的渔村长大,后来跟着我来到了京城,甚至在我做使臣的那几年,跟着我去游览了葮川的河山。这份朴素的情感像是粗茶淡饭,但是日子久了,我读的书多了,见的世面也多了,不免被各处的繁华而扰乱了心境,如今却厌烦起太平淡泊的感情,全然没有你和葮卿皇的波澜壮阔,像是他对权力的贪婪,全是为了守护童年对你的承诺。”
人呀总是这样,见得多便不满足,原本满园的蔷薇盛开热烈,非看上了隔壁的梅花,于是拔尽了蔷薇,重新换上了梅花。殊不知,看久了这些梅花也要碍眼,恨不得一把火烧成焦土。
我说,“我可不愿为人妾室。”
他走到我跟前,悄悄地说,“那我就杀了我妻子,你用她的名字,做我的妻子。反正她从不抛头露面,只需让府上的人守紧嘴巴,你就是那位我相濡以沫的妻子。”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他竟然有这样道貌岸然的一面,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说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他温柔地看着我说,“在暝国有一剂毒药,服下后,喉咙就发不出声音,双手发软写不了字,这样就算你站在周晖王面前,也表露不了任何消息。”
我没想到他这般狠毒,问他,“那这样我活着,做你的哑巴妻子,又有什么意义?”
他伸手想抚摸我的额头和眉毛,被我推开,他接着说,“你的眉眼就是你澎湃的过往,如今听了你唱的曲,过了这几日,还在我脑中徘徊。相比日后你哑了,我若是听起别人唱得精彩,也会回想起你的风姿,你在葮川国绝代芳华的浪漫,如今老实地坐在我身边,成了我金屋藏娇的秘密,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得意的事吗?”
我本想冲出房门,以最鲁莽的方式逃跑,可是他马上喊来小厮将我五花大绑,堵住嘴扔到墙角,然后蹲下来对我说,“今儿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若是你一口气答应了,你和葮卿皇在我脑中的爱情故事就毁了,我可能就把你杀了,安心守着我的糟糠妻子。我期盼的就是你的抵抗和视死如归的眼神,这让我一下明白人们对你迷恋的理由。”
我想反抗,可是使不上一点力气,诚如我的命运。他继续说,“你这样让我沉溺,更要让我好好想想,怎样让你成为我屋里的一枝花,断了根茎,拔了枝叶,老老实实插在花瓶中,不见天日,只供我一人欣赏。就算他日凋谢了,我也早临摹出一张画,挂在厅堂中,时时回忆。就像你悼念葮卿皇一样。”
看着他扬长而去,我似乎落入了比送到周晖王身边更险恶的结局。我只能等着凉生或者其他人来救我。甚至葮川国的使臣,在发现我失踪后,满城地找我。
我千算万想也没料到,我荒唐的一生,竟然最终要毁在异乡人对我仰慕的爱中。
终于,我在一日夜里等来了一位黑衣人从窗户跳进来,将我松绑,再给我换上夜行衣,带着我要逃走。
我跟着黑衣人翻墙逃出了薛府,再跟着一路跑出了城,直到一处河岸边的茅房,黑衣人才放慢脚步,我问,“你是谁?”
她摘下面纱,竟然是我多年未见了无音讯的妹妹,我问,“怎么会是你?”
她苦笑道,“怎么不会是我?”
我看着她原本稚嫩的脸,却早早布上了细密的皱纹,乌黑的头发也已经抽出了丝丝苍白。她才二十出头,甚至有了暮年的沧桑,我曾经对她的憎恨荡然无存,只有惋惜和同情。
我问,“这些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她扶在我的肩头说,“我被葮川的男人们卖来卖去,交换在各种不得志的官员们之间,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全身长满了各种颜色的脓疱,他们看不上我,将我扔去寺庙中,还说是我自甘堕落,玷污了老天爷给的出身。”
我能体谅她的心境,“你的病可痊愈了?”
她撸起袖子,看着依旧洁白的皮肤,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说,“还好老天垂怜,我在发烧了三天后,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无力地倒在湍急的雨水中,等着阎王收走我的性命,可是那一夜雨过天晴后,我的病竟然渐渐好了。身体康复,可是全身依旧斑驳,那些可恨的男人们再找到我,看我姿色已逝,就让我去伺候侍卫、小厮甚至杀猪贩,直到看着我被人践踏,才让他们获得了由衷的得意和满足。”
我说,“那你的皮肤又如何好起来的?”
她说,“我渐渐觉醒,不甘于被男人们支配我的命运,既然老天没让我死,就一定要我报复这些男人。我找来民间的法子,用石灰粉加上膏药去灼烧全身的皮肤,几乎面目全非,再去燕郡的一处桃花池,秋日也落满缤纷桃花瓣的温泉,等着新的肌肤一点点爬满我的全身,我又恢复了以往的样貌姿色,甚至还散发淡淡的桃花香气。”
我猜测,“你决心报复这些男人们?”
她说,“是的,我决心远赴暝国,在这儿先混迹在官宦之间,毕竟这儿没人认识我,女子又没有南方的精致,混出头角,不算难事。很快,我借着男人的权力,回到了葮川,一个个杀害了曾经欺负我的人,只有看着他们鲜血淋漓地倒在我面前,向我求饶,我才能感到快乐。”
我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留意我的行踪?”
她说,“从我知道你对父亲有同样的怨恨的时候。”
“你也恨他?”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来救你,就是想借着你的权力,一起杀了他。”
我害怕这又是一个陷阱,毕竟我和她除了童年的怨恨,并无更多携手共进相濡以沫的日子。
我问她,“你在暝国,可曾见过他?”
“见过。我甚至向他求救,试图用亲情将我从伺候男人的恶心日子中解救出来,可是他只是给了我一耳光,骂我只有一张下贱的嘴,只会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