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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   鱼仓郡没有像样的戏院和梨园,大多都是角抵戏的台子,并无柔软的南方情爱之意。我见过几个戏班的老板,大多都摇头婉拒,这些温婉柔情的曲调,并不属于北方蛮荒放荡的情怀。

      我给了沈檀和林也十两银子,让他们出入于北方的酒楼乐坊之间,在酒色男人耳边,散布着关于葮川第一戏子的消息,我这位重现《霓裳羽衣舞》曲调的奇才,让两代君王都拜之脚下的顾盼生辉。

      我说,“你们怎么夸张怎么描述,牛头不对马嘴,他们才更有想象力。”

      凉生说,“最好才扯上些离奇的传说,比如葮川边境稳固的秘密,来源于天上神仙对暮千公子的眷顾。”

      沈檀说,“这我明白,就像京城菜市场卖猪肉的,都说自己家的猪奔跑于屏山上,出入寺庙中,都是开过光的猪肉,吃一口延年益寿,吃两口弃世登仙。”

      借着这两位天才男官的嘴,我的传奇故事在边境传开,也有些请帖送到客栈中,邀请我过府一叙,我翻看这些落款,全没有厉害的名字。我甩到一边说,“都是五品一下的芝麻小官,要靠着这些人往上爬,只怕还没到山门,我就老了。”

      林也问,“说不定循序渐进,才能稳妥,哪里有一蹴而就的法子呢?”

      我说,“人嘛,只有踩得高,才能跳得远,看来不光要有我关于葮川的故事,还要有些猜想才好。”

      沈檀问,“那怎么办呢?若是再编写故事,只怕要更离奇,更曲折动人才好。可是我也没读过几本书,脑中全是风月场中的聊斋,怎么编呢?”

      说完他趴在桌上,一身精疲力竭的模样,我心生一计,“这样,你们明儿传话出去,我三日后会在这楼台上,唱一曲《长恨歌》,却只唱一半,勾起他们未尽的兴趣再说。然后你们再去应话,别人但凡有问题,只说我这曲子本唱给皇亲国戚,对外唱起,只能断其一半。不然,不光是葮川的皇室,就连曾经听过的周晖王,也要生气,说怎么老百姓和我们一样的待遇,这位葮川第一戏子一定是忘恩负义之徒,不可苟活于世上。”

      凉生笑着说,“这故事比沉鱼落雁还要怪诞。”

      我说,“那就再捏造些浪漫的情节,比如葮卿皇为了求我一句不可见月亮的唱词,命宫中的太监聚来无数的乌鸦,黑压压地布满皇宫的天空,好营造出离世漆黑的梦境。再比如周晖王为了见我一面,豪掷千金,将屏山上的千乘塔装点成一棵不眠不休的天宫之树。”

      凉生说,“天宫之树,这倒是更雅致的名字。果然这棵树派上了用场。”

      我说,“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真假,更别提千里之外的暝国人,只要有南方来的旅人见过那棵如星辉般的天宫之树,我的传说就坐实了,谁还会去追究此树从何而来?”

      根据我的计划,过了三日,我如期在楼下众目睽睽之下,遮着半日面纱,再现了我精湛的伎艺,将这些北方的野蛮人驯服地如同温柔小兽。再有沈檀和林也两张伶俐的嘴,不过五六日,送来请帖的落款和官品就高升三级。

      但其中没有我爹的名字,或者辅国骁勇大将军的头衔。

      我挑出几张请帖,让凉生去调查其中底细,再择其中的英才,我听来有些遗憾,摇头说,“这几位三品大官,都是三四十年的老宦官了,什么人没见过,我去了不过满足他们的虚荣,又怎么能靠近我爹呢?”

      凉生问,“那怎么办?”

      我问,“如今暝国的朝中,是否有年轻有为桀骜不驯的人才?最好是个真正的男人。”

      凉生嘀咕,“可是朝堂中的要员全是宦官,这恐怕不好找吧?”

      我转念一想,“也不一定非得是二品、三品的大官,五品以上即可,或者他本来就隐藏了身份,近几年府中有新生儿落地的。”

      凉生说,“那我再去找找。”

      果不其然,又过了三日,凉生说,“这朝中确实有这一位太常少卿,名为薛甬,今年不过三十有二,深得周晖王赏识,家中只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妻子,听说前年是借了他的弟弟,才有了一个女儿,却没留在暝国京城,而是送去乡下养了,但是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他府上对外都说无儿无女。”

      我说,“这位薛甬可与辅国骁勇大将军有往来?”

      凉生说,“说是两人在朝堂上时常针锋相对,周晖王总是以酒说和,好维系权力的平衡。”

      我轻轻地打着扇子,“好了,那我就写封帖子,要去这薛府拜会一番。”

      凉生说,“听说他可是暝国最清高的才子,多少官员看中他扶摇直上的仕途,纷纷登府说媒,可都被一一拒绝,只愿和妻子长相厮守,只怕你要吃闭门羹。”

      我说,“不管,我先写信过去。世上没有不识色相的男人,他清心寡欲,只是你不够姿色,动不了他的凡心。”

      我陆续写了三封信,让沈檀送去薛府,果不其然,都遭到了冷落。连沈檀也怀疑地看着我说,“他可能真是个宦官,所以对这样的色相和曲艺并无兴趣。”

      我自负在我面前,并无铜墙铁壁之人,“没关系,那我就登门到访。”

      我在尚未平息的传闻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薛府门口唱出《长恨歌》的后半段,终于门开了,却是个平庸姿色而端庄大方的夫人开了门,并不友好的目光看向我说,“你就是城中传说的,那位葮川而来的贱人?”

      她并不友善,但世人看戏子,除了贪图色相的男人,谁会有好脾气?我并不气馁,对她说,“我本是卑微的出身,家道中落才在梨园中受尽欺凌,勉强偷师学了些曲子,这些年在京城,闹出了不少荒唐事,也被辜负了几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才明白金银不可靠,男人的誓言更不可怕。故而放弃了葮川国的荣华,南来北往,只想寻得一位知音,不为将自己托付,而只是希望在曲毕之后,有位颔首鼓掌之人,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活着不就是一口气?途径此处,听闻薛甬先生不俗的才华,才想登门拜访,不过是一盏茶听曲的时间,还请夫人成全。”

      这一通话说得她在围观的百姓面前,也有些窘迫,她倒立马成了位辜负有情之人的男人。本就是善良的人,哪里有过多刁蛮的话,她看着我说,“那你跟着我进府吧,我家老爷下午回来。”

      我委婉拒绝道,“谢谢夫人好意,今儿我早起开嗓,刚刚在府前唱过一段,这会儿喉咙紧了,又说了一通话,估计再唱,就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如我过两日再来,如何?”

      夫人回答,“好的,过两日我派人去接。”

      “谢谢夫人成全,有了这一曲,我便告辞此地,要往葮川的南方去了。”

      夫人问,“为何如此匆匆?”

      我答道,“马上就是我额娘的忌日,我再南方的山上给母亲种了株水仙,今年天干,我要快马加鞭赶去浇水。”

      夫人有些遗憾地说,“原来如此,那后日我是否能请些宾客前来,共同一赏你的才艺?”

      我说,“但请无防,但唯有一点,我不习惯人多。”

      告辞之后回到客栈,我有些紧张,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放一颗长长的诱饵,将我那位贪图享乐的父亲给吸引而来,但是又不能招到周晖王的注意,这是种微妙的平衡。

      凉生问我,“如果那位辅国骁勇大将军不能前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那就再一路前往暝国的京城,用同样的办法,亲自拜访我的父亲,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哪怕主动登门更多的男人,哪怕出卖我的灵魂和一生。”

      我彻夜难眠,为了保持状态,还喝了几口高粱酒,好早早睡去。到了第三日,我应邀入薛府,见到了薛甬,果然是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却有些猛兽的张狂。但在琳琅满目的宾客中,并未见到父亲的身影。果然失望。

      我在台上演着风花雪月耳鬓厮磨,将女人的情怀如柳叶般,抚摸过每个人的心弦,他们惊叹于宦官也能有如此丰富的情感,纷纷鼓掌。而坐在中间的薛大人,闭着眼,像一位假诗人,装腔作势地将自命清高写在脸上。

      曲毕之后,薛甬邀请我坐在他旁边,给我敬酒说,“暮千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为何看上去如此眼熟?”

      “眼熟?”

      他悄悄在我耳边说,“半年以前,我跟着周晖王前往葮川国,拜访了阮太后,为何暮千公子的样貌和他一模一样?这几日葮川国的使者又传信来,本来要嫁给周晖王的阮太后,竟然失踪了。为何偏偏这么巧,你又出现在我府上。”

      我故作镇定说,“我不认识阮太后,也没见过周晖王,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他说,“你是不是阮太后,我只需要将你带到周晖王面前,一切不都明白了吗?”

      我说,“如今曲已毕,我正要告辞,南下悼念亡母去了,只怕不能跟你同行。”

      他威胁我说,“哦?你以为我会错过这个机会吗?你都主动送到我薛府了,我再蠢也不会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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