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86、入城

　　原先毛小桃还在考虑要怎么安排林香，听了她的建议，当下便觉得可行。沈清还没来得及表态，是她身侧的男人立即替她答应了下来。

　　进城一事，便这么说定了。

　　次日大早，天光微亮，凉丘城一行人连着混入其中的石淮林香和姚东扬，踏上了进城的路。

　　也是从这日早起时开始，毛小桃便隐约感觉到内心忐忑，她讨厌别离，坐立难安地一直在担心他们入城是否顺利。直到送女孩子回家的另外两个少年回来，告诉她照推算的时间，一行人应该已经顺利入了城，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

　　下午，小金城热闹了起来。街头巷尾传开了凉丘城主沈冲寻得爱女，明晚大宴宾客的消息。

　　如此看来，一切顺利。

　　第二日下午，毛小桃将白露和其他几匹马送到小金城外的树林，嘱托白露耐心等候，才回城顺着涌向凉丘的人群动身。

　　凉丘巍峨的城门下，红毯铺出来好几里，鼓乐齐鸣，人声喧哗。

　　远远的，毛小桃便瞧见高高的城门上有一座高高的望楼，望楼上站了好些黑衣人，毛小桃粗略数了一下，二十以上，猜测这些便是沈清所说的住在城中的巫师。

　　毛小桃在另两人的陪伴下，缓慢地尽量显得不那么刻意地向城门走去，快走近时，才发现城门外或站或坐的安排了更多的巫师，每当有人进城，他们便视线集中地一齐看去。

　　毛小桃问：“城门外这么多巫师，怎么混得进去？”

　　身边一人道：“长老请在外稍候，我先进城看看情况，城主他们应该有所安排。”

　　另一人带着毛小桃顺着人潮向临近处摆满美酒佳肴的圆桌走去，一边说道：“平常他们是不会安排这么多人在城门口的，只有大集会时才这样，不过长老放心，只要白日里太平无事不出差错，到晚上宴席要散时，他们也会放松警惕的。”

　　毛小桃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反而莫名其妙地内心越来越感觉不安，不过仍是耐着性子坐在原处等。

　　奇怪的是，先前进城说要打探消息的少年，过了一个半时辰都没回来。眼看着天色要变暗，门口的巫师换了班，那个少年依然毫无音讯。

　　留在毛小桃身边的少年，看着随人群随处移动的毛小桃越来越平静的脸，心里焦急万分，想提出进城去找人，又怕她觉得他也会失信于她，愣是硬生生留在了她的视线所及处陪着她等。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前些日子同他一起外出采买的十来人，他在这个热闹的下午里，一个都没有看见。难道城中出事了……他无法再这么空等下去了，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很快他便找到目标，挤过人群上前攀谈。

　　毛小桃只是视线扫过他，并不在意他如何行动，她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如果宴席散前她进不了城，就是硬闯，她也是要闯进这凉丘城里去的。

　　不一会儿，少年三步并两步地挤到了毛小桃跟前，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急急忙忙说道：“晚上宴会正式开始前，城主会出城开宴，到时候城里的人多半都会出来，等到散席时进城的人一多，这些巫师也看不过来的。”

　　毛小桃倒没有像他一样想得这般简单，这些巫师若是有心要检查，只需让进城的人排好队挨个进，她就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不过现在她没得选，只能耐心等待时机。

　　天刚擦黑，城门便张起了数百展灯，更有数不清的灯笼在巫师的操纵之下自高高的城楼向外延伸，一时间，凉丘城外，亮如白昼。

　　城主沈冲姗姗来迟，随他一起的，是在小金城的客栈里见过的那些人，唯独不见沈清。

　　先前进城打探消息的少年，趁着一个接一个的宾客与沈冲互相道贺寒暄时，来到了毛小桃这桌，将他打探来的情形说给毛小桃听，他道：“据说长命司有一位首领要来，再加上今晚宴会的菜肴酒水要准备，所以城里到处在忙，我等了好久才见到城主。”

　　“长命司是城里巫师住的地方？”

　　“嗯，就在城主的宅院后面。昨日城主请示办宴席，虽未遭到长命司的阻拦，不过他们也通知了他们的首领，没想到正好附近就有他们的人在，说是这两日便能一起赶来。”说着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些说道，“刚刚出来前，城主得到了最新消息，说是那位首领已经快到小金城，今晚应该就能到这里。按城主的意思，届时城楼上下的巫师去见他们的首领时，长老就可以见机行事。”

　　毛小桃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个首领，他来干什么？”

　　少年摇头。

　　毛小桃忽然感觉到内心的不安变得格外强烈，可一时又抓不住不安的源头，急忙问向说话的少年：“我的朋友们呢？你见到他们没有？”

　　“两位兄弟自昨日进城起，一直留在城主家中，今日下午才被我偷偷带出那里，现下暂时安置在城主的别院。不过那位姑娘我今日没有见到，听那两位兄弟说是住在了城主家中。”

　　城门下，丝竹鼓乐乍响，立刻将所有人的说话声淹没。

　　毛小桃随着桌上众人的动作一次次举杯，一边留心着城门口的动向。

　　那里的巫师又换了一拨，他们虽然个个神情漠然，却丝毫没有放松对任何一个进城之人的查看。

　　三人见状，逐渐怀疑起城主那一设想的可行性来。

　　毛小桃问身边的少年：“城门一进去，也有巫师守着吗？”

　　“没有，今日只在城门外和望楼上设了两班人马。”

　　“若是我有办法进城，下一步要往哪里走？”

　　少年狐疑地看向她，“长老想到了什么办法？”

　　“还没有，你先告诉我下一步怎么走，”毛小桃见两人双双看向她，解释道：“他们换班交接的时候，只要动作快，也许能拼一下。”

　　“进城门，沿大路右边，走到第一个路口就转进去，第二家铺子是个叫春庭的苗木店，你直接打开门进去。”一下午都陪在毛小桃身边的少年低声说道，还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钥匙。

　　毛小桃收好钥匙，一边在脑海中描画她看了一下午的城门内的场景，心想若是用移行术，只要够快，这些巫师不一定能察觉，唯一担忧的是不知道这些巫师的能力如何，若是碰上个厉害的，行动开始之前便暴露，那即便入得城门，接下来行事肯定也会很不方便。

　　不过，意想不到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城楼下，觥筹交错间，一只熟悉的云雀飞到了毛小桃身边。

　　毛小桃惊讶，忍不住低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白露呢？”

　　云雀停在了她端着酒杯的胳膊上，接着快速地在她眼前扑闪了两下翅膀，然后飞向城门，飞进去，又很快飞出来，停在了毛小桃的肩头。

　　毛小桃自言自语：“你是我直接进去吗？可是我不像你啊，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的……”

　　说着，她发现远处悬在半空的灯笼下出现了很多飞鸟，她立即了然心喜，嘴角不自觉就浮起笑意，对着身边的两位少年说道：“等下我找时机进去，我在店里等你们。”

　　两人反应不及，双双看向城门，只见那里的巫师仍是神情淡漠地或站或坐着。

　　音乐突然欢快起来，许多飞鸟围在推杯换盏的人群中转圈，引得一些男男女女纷纷离席，在乐声下随着飞鸟一齐起舞。

　　城楼那里的巫师逐渐被飞鸟吸引了注意，毛小桃看到了城门之下一半的巫师走了过来。

　　飞鸟越来越多，乐声越来越尽兴，起舞的男女一下就塞满了酒席之间的各处通道。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扯住了身边的黑衣巫师，带着他转圈起舞，反正很快，那些黑衣人一个不落地全部被迫卷入了跳舞的人群，脱不得身。

　　城楼上的巫师还在看向远处，似乎还有很多鸟儿往这边飞来。

　　城门下除了争相看向人群的十来个进退无措的巫师，无一人在，大道上空空荡荡。

　　毛小桃抬了抬肩膀，云雀拍翅飞走，她深深吸一口，集中起全部的意念，去想白日里看了无数次的城门内的那块地方。

　　两个少年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着兴致高亢的人群，转头才发现不见了毛小桃的身影，两人一惊，齐齐看向城门。

　　城门上，所有巫师翘首远望。

　　城门下，所有巫师瞠目无语。

　　城门内，一抹绿色身影闪过。

　　毛小桃今日所穿，正是绿衫。

　　两人心喜，竟然成了！

　　飞鸟与人群直闹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慢慢散开，两个少年并没有立刻离去，他们一直等到陆续有人回城，才夹在人群中往回走，那时已到亥时。

　　毛小桃等在苗木店中，她因为习惯等待，所以不觉得时间难熬，主要是，毕竟进到城门里了，下一步只要与石淮他们汇合，便可以从容应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只是很奇怪，她内心的不安莫名其妙地并没有减少分毫。她试图用观察与侍弄花草来回避心中的不安感，不怎么有用。无奈之下，她扔掉了手里摘下来的一把枯枝败叶，就地坐在了一堆花草中间，从那日沈清到扶风开始，逐步分析。

　　城外的喧嚣，在这家店铺里还可以听到。

　　就在这片人声乐声的热闹中，毛小桃突然抓住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巫师要通知他们的首领过来。

　　因为他们势必要查验那个所谓的寻回来的女儿，究竟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