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59、行动

　　毛小桃寻到四少夫人时，她正同曹灵儿站在晖园的小假山旁说话，老远就看到二人神情严肃身形僵硬，气氛有些怪异。毛小桃自昨日在徒然茗馆与曹灵儿分开后，便一直没有见过她。

　　“长老是来看我四哥的吗？”

　　“四公子情况还好吗？”

　　“精神不错，只是伤处还需要时日慢慢养。”四少夫人低垂着眼，视线落在了毛小桃手里的偶人上。

　　曹灵儿也看到了那个偶人，问：“刚刚四嫂告诉我，偶人是俞伯伯所有，是真的吗？”她见毛小桃点头，又追问道：“俞伯伯他……死了？”

　　“七妹，请长老进屋坐下说吧。我这就去备些茶点，马上就来。”四少夫人说完，径直朝偏厅走去。

　　毛小桃由曹灵儿引进了正厅，瞧着她遣开婢女，瞧着她拨旺了炭火，瞧着她倒了三杯茶，瞧着她踱着步子忙这忙那就是坐不下来的样子，只得率先开了口：“俞老先生的事，四少夫人都同你讲了吗？”

　　“四嫂说是俞伯伯弄出来这个偶人在我们家作怪，还说俞伯伯今天刚去世。”曹灵儿站定了身子，仿佛不相信般又问了一次：“俞伯伯，真的死了吗？”

　　“他驱使偶人连番杀人，必然遭到严重的反噬。”毛小桃见她表情发愣，问道：“俞老先生告诉我，当年俞绯过世后，你带了一位嫂嫂去见他，是四少夫人吗？”

　　曹灵儿点了点头，颓然坐到桌旁。

　　“那时你为什么会想到带她去见俞老先生？”

　　“四嫂也是从外地远嫁来乌有，她说不忍心看俞伯伯太过伤心，说和他聊聊二嫂的事，能给他些宽慰。”

　　“四少夫人与俞绯夫人关系很亲近吗？”

　　曹灵儿幽幽地摇着头，说道：“四嫂嫁到我们家来时，我二嫂刚刚失去她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离开后，二嫂变得特别沉默，与旁人交往都不多。”

　　毛小桃正欲多问些事情，碰巧四少夫人端着点心盘推门而入，便不再多言。

　　“怎么石兄弟还没来吗？”四少夫人问道。

　　“他在收拾行李，”毛小桃见到点心才发觉自己今天光顾着奔波，居然连午饭都忘记了吃，她放下偶人伸手去拿盘子里冒着热气的糕点，继续道：“府上的事情既已经解决，我们打算明日一早就离开。”

　　“长老何必着急走，来乌有一连忙了好几天，不妨多留几日，我也好带长老和石兄弟看看北地的风光。”

　　“夫人客气了。”

　　“事情，全部结束了吗？”曹灵儿感觉到讶异，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桌上的偶人。

　　毛小桃点着头，一整个跟桌上的糕点干上的架势。

　　四少夫人问：“这个偶人……长老打算如何处理？”

　　“也不好随意处置，我先带回御云吧。”

　　“这么简陋的小玩意，真的是它害死了我那么多家人吗？”曹灵儿直盯着偶人，问：“我可以看看吗？”

　　毛小桃吃饭的动作稍有停顿，但立马痛快地点了点头。

　　在曹灵儿拿着偶人仔细观察的时候，四少夫人又给毛小桃端来了一些新的点心。

　　毛小桃也不知是饿狠了，还是跑了大半天终于放松了下来，反正只顾埋头吃得停不下来，直到最后端来的栗子糕和杏仁酪也所剩无几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吃撑了，抬头看到偶人已经到了四少夫人手里，正被谨慎地握在手心里，那姿势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夫人对这玩意也有兴趣？”

　　四少夫人笑了笑，放下了偶人，说道：“我给俞伯伯那本书的时候，真没想过他居然真的可以做出来这个东西，更是没想到居然也就是……这么一样不起眼的小东西。”

　　“四嫂！”曹灵儿惊呼出声。

　　“可见只要信念坚定，什么事都是能够做得成的。”

　　毛小桃问道：“夫人是从何处得知俞老先生与这偶人的事情的？”

　　“昨日长老说这是偶人巫术时，我便在猜是不是俞伯伯成功了。直到今早我去徒然茗馆给我夫君选茶点，正好碰到几个人，他们提到了长老，我便请他们吃茶，又与他们多聊了一会。”

　　毛小桃心中一叹，没料到那几人不但巫术堪堪，连口风也是如此不紧。

　　曹灵儿疑惑问道：“什么人？他们说了什么？”

　　“外地来的巫师，说是奉命一路跟着俞伯伯来了乌有，倒是怎么也不肯说出是奉了谁的命。”

　　“为什么跟着俞伯伯？”

　　四少夫人纤细的指轻轻点了点偶人的那节白?木身，轻声道：“想必是冲着它来的。”

　　毛小桃突然觉得乏味，拿回偶人便辞了那姑嫂二人。

　　石淮早已整好了行李，又在雕着石头打发时间一边等她，见她回来，问道：“找到线索了吗？”

　　毛小桃坐到他对面，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这家人果然怪怪的。”

　　石淮停了手里的动作。

　　毛小桃放下偶人，解释道：“我去见四少夫人时正好碰到了七小姐，她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尤其她们说的话，一问一答似乎都在特意说给我听。”

　　“你感觉她们在演戏？”

　　“又不完全像，四少夫人像是话说一半还留一半，七小姐呢，又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知情，而且她似乎对俞老先生的死很在意。”

　　“也许她与俞绯关系亲近，所以……她娘可是死在偶人之下啊小桃，她会是知情人吗？”石淮觉得不可思议，视线扫过桌上的偶人，却发现那截白?木的磨损处露出的纹理，红得特别鲜艳，“小桃，你看这木头红得好不寻常……”

　　毛小桃早已趴伏在桌上，正目光灼灼地盯住偶人，她倒是没发现那些微小纹理处的艳红，她看到的是那截木棍的底部，是极深的暗红色，发着湿漉漉的光。

　　她立即兴奋地一骨碌坐直了身体，亮晶晶的小鹿眼快速地从屋里的这个角落扫到那个角落，最后思量一番，万分不舍地取下了手腕上的五彩石珠链，又将珠链缠绕几圈在偶人的木棍上。

　　石淮一言不发地瞧着毛小桃的一连串动作，直到那串在木棍上的珠链消失不见，才好奇问道：“你是要追踪偶人吗？”

　　“嗯，还得控制住它才行，本来想着用役灵，不过这偶人的灵已经被养的很厉害了，用这个更稳妥……既然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钩了，今天晚上肯定会有所行动。”毛小桃摸来石淮雕了一半的青石来把玩，青石是长条形，圆圆的，中间镂空。

　　毛小桃看不出像什么，随口问道：“这个打算做什么？”

　　“笛子，我想试试做个石笛看看。”

　　“会像我的姑洗笛吗，或许也可以当法器用。”

　　石淮微笑道：“那我试试。”

　　毛小桃终于露出笑脸来，她把石块还给石淮，坐在一旁看他雕刻，脑子里却在理这曹府多年来发生的事情脉络。她问石淮：“你猜猜那两个人中，哪一个给这偶人喂了血？”

　　“四少夫人吧。”石淮头也不回答道。

　　毛小桃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看着窗外的日影西落，思考离开乌有后下一步要做什么，她要做的事情有点多，小林香一直没有消息，仲吕笛也不知在何方，她唤出姑洗笛来爱惜地抚摸着，金黄的绶带乖巧地垂着，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毫无头绪……

　　毛小桃突然问道：“我去找四少夫人那会，你见过福叔吗？”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带白露去后院的时候碰到了他，我按你说的把找到这次施术巫师的事简略说了，也告诉了他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毛小桃闻言，整个人立即变得放松，她道：“这下应该万无一失了……不知道福叔会不会给我们准备干粮，我还想吃昨天早上吃的那个馒头……”

　　福叔正巧来敲门，说是准备了酒席请他们过去。毛小桃和石淮不推辞，跟着福叔在这大院子里七绕八绕。福叔客气道：“这两三日里长老忙得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何不再多歇几天养养精神也好。”

　　“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们也不好多打扰的。”

　　“这次真是多亏长老啊！”

　　毛小桃也不多同他客套，状若无意般说道：“待会儿吃完饭劳烦福叔跟我一道回去，二公子借我的几本书，拜托福叔帮我还给他，还有一些药请福叔拿给四公子，对他的伤有好处。”

　　“多谢长老。”

　　“四公子这伤是要吃些苦头的，急不来，只能慢慢将养。”说着话锋一转，“一直忘了问，那晚在四公子院里看到的几个漂亮姐姐，当时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受伤？”

　　“这个，她们，应该没有受什么伤吧……唉，她们都是四少爷带回来的歌伎舞姬。”福叔叹息，“不过昨天上午四少爷神志一清醒过来，便一反常态地要打发她们离府，那几人不肯走闹得厉害，引得四少爷大发脾气，还闹着要爬起来撵她们。最后还是请了四少夫人来，才安抚住了四少爷，四少夫人已经安排那些女人住进了别院。”

　　“四少夫人真是大度，还给歌伎舞姬们安排住处。”

　　福叔闻言又是轻叹一声，几次张嘴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四少爷一贯有些风流胡闹，四少夫人刚嫁过来时两人也曾为这些事情争吵，可自从云禾小姐走丢之后，四少夫人的心就冷了，由着四少爷怎么玩闹也不再过问一句……”

　　“云禾小姐，是谁啊？”

　　“是四少爷和四少夫人的女儿，刚会跑的时候被静夫人和湘夫人带着去看那年的蜡祭灯会，灯会上人多，夫人们买珠钗时身边跟着的几个丫头就光顾着看人猜灯谜，等回过来神时，云禾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后来，家里接连派人去找，至今也没找到。”

　　至今也没有找到吗？

　　只怕是早就沉到了外面那片湖的湖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