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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曹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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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乌有,已是三日后的下午,天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
赵恒想带毛小桃和石淮去县衙见知县陈知俞,而曹灵儿的意思是带二人直接上曹府。
虽说毛小桃一路都在喝葪柏茶,同时暗自用了巫术使大家不至于冷得难受,但乌有干燥凛冽的空气仍是让她很不适应,她瞄了瞄旁边的石淮,只见他一双手紧紧捂着口鼻,想来是被此地狂劲的北风吹得呼吸不畅。
于是毛小桃道:“我跟小石头还是跟灵儿姐姐上她家吧,路上已经耽搁了好几日,我想尽快看看曹府中的情况。陈大人那里,有劳赵大哥先行通报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再去县衙拜见。”
曹灵儿趁势接道:“对对对,长老跟我回家,一来可以查看查看线索,二来我们连天赶路个个疲累,今晚好好地梳洗一番睡个好觉,明日才有精神见陈大人。”
赵恒不再坚持,招呼杂役几人一同离开。
曹灵儿低声自语道:“来回一趟走了快一个月,也不知家里有没有再发生……”说着甩甩头,马鞭向西一指,道:“二位随我这边走。”
曹府在城西,临湖而建,占地广阔,四面围墙挡不住的是幢幢高低错落的楼宇。
可是毛小桃实在无心去观赏这座巍然耸立的建筑,因为离它越近,越是能感觉到从湖上刮来的剧烈冷风,她一双眼睛几乎睁不开。
曹灵儿扬鞭一甩,夹紧马腹直奔家门。毛小桃觉得马鞭抽打空气的声音尚未从耳边散去,前边的曹府大门已经大敞开来,曹灵儿人不等下马,就吩咐得十来个奴仆接连忙碌起来。待毛小桃走近,只听得曹灵儿对着她近旁的男仆道:“你去通知我爹,就说我有贵宾到。”
宽阔的大路上吹来肆虐的北风,吹起毛小桃身上并不厚的白色斗篷。毛小桃将白露交给迎上来的仆人,正巧与石淮视线相交,她抿唇一笑,打趣道:“这地儿的风够不够劲?”
石淮背身站到风口替她挡住北风,一边替她拉紧了毡帽,一边携着她往大门走去,低头问道:“冷吗?”
毛小桃笑眯眯地摇着头,整个人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靠。
“小桃妹妹,小兄弟,你们快进屋!”曹灵儿这边高声招呼他们,随即左右相顾自言自语道:“怎么不见福叔?”
毛小桃似乎看到正对面给他们提行李的男仆嘴唇动了动,却没吐出一个字来。
曹灵儿引二人进屋,对着一旁的仆人说道:“行李拿到我楼里。”
正说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矮胖男子疾步走来,远远道:“是七小姐回来了吗?”
“是我,福叔!”曹灵儿欢喜喊道。又急急问他:“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家里可……”
“小姐!”福叔拔高了声音,“我听说小姐带了客人回来,我先带客人去西院。”
“不用了福叔,他们二位住我院里。”曹灵儿一双眼睛不安地盯着福叔,欲言又止的模样。
毛小桃看这位福叔神色淡漠面容严肃,不知他是一贯如此,还是有事情发生当着外人不便言语才如此。但看他回避曹灵儿的话,想必是后者,这些日子里曹家定是又出了事。
曹灵儿心神不宁地绞着手指,福叔自当没看到,朝毛小桃、石淮道:“二位请随我来。”
毛小桃下意识摸上了她的小黄袋,想了想还是伸手进去掏出了那把姑洗笛,心念一咒,那笛子化成手环牢牢套在她细细的腕上。
大约这笛子也不习惯北地的寒冷,所以当毛小桃的手一离开袋口,那绶带立时攀上了她的手腕紧紧缠在了手环上。
石淮则是默不作声地一直紧跟在毛小桃身旁。
“不知二位贵宾来自何处?”
“御云。”毛小桃道。
“御云据此千里之遥,二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肯定辛苦,不如稍事休息,晚间我家老爷再以酒菜招待二位。”福叔说着望向石淮,见他点头,才朝向曹灵儿,道:“小姐若是还有精神,等会得去向老爷请个安才好。这二十来日,老爷十分想念你。”
曹灵儿急道:“我换身衣裳就去。”
“再等个把时辰吧,小姐回来前老爷刚用了药,才睡下。”福叔见曹灵儿面露惧色,安抚道:“小姐不必担心,老爷只是前几日与人谈生意,过度劳累了。”
“我爹怎么也去谈生意?二哥呢?”
毛小桃不由得竖直了耳朵。
“二少爷……二少爷受了风寒还没好,大夫嘱咐不宜出门。”
显然不是真话。
曹灵儿受不了了,直接道:“福叔,你别瞒我了,我二哥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又出事了……你别看他们,你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去御云?不就是想解决家里这些事……福叔,你就说吧,否则我知道了什么一样得转告毛长老。”
福叔的表情由之前的冷淡变成了惊讶,他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那一双少年男女,然后视线落在了石淮身上,自言自语道:“长老?我以为御云长老去了陈大人府上。”
毛小桃这时才道:“在下御云毛小桃,这位是我的朋友石淮,我们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帮忙解决府上的怪事。”
福叔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毛小桃身上,脸上的惊讶更加明显,随即眉头一紧低呼一声:“竟还是个女娃!”
说不好语气中是震惊更多,还是疑惑更多。不过看表情嘛,显然是不信任居多。
毛小桃都十七了,虽说身材娇小,却也不能说是娃娃。一想这位管家自相见便没正眼瞧她,想来是错把稳重的石淮认成了巫师。想到此,她抬眼去瞧石淮,才发觉他高大的身子始终守在身旁,替她挡住了檐廊外的冷风,一时间心中思潮起伏,哪还管得着福叔方才说了什么叫她不快的话。
“小姐离开后,”福叔终于开始说,“静夫人、湘夫人也相继出了事。静夫人出事那日,是夫人的头七,少爷按照规矩早早睡下了。大约是亥时将尽那会,周大急匆匆到前头喊我,那时我还没睡下,所以是最快赶到少爷院中的人。少爷穿着单衣坐在偏厅门槛上,指着屋前门廊,说那里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黑棺……不过,我什么都没看到。夫人过世后,老爷曾吩咐过,再出现这种事,不得惊动家中所有人。所以我只叫周大去通知老爷一人,而我上前去安抚少爷,我跟少爷说今天是夫人头七,少爷必须得上床睡下,不然叫夫人归家的魂魄看到,心里记挂着少爷,在下面也难安。少爷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捂着耳朵,说不想听见静夫人的声音。”
福叔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曹灵儿住的院子。几人进屋,早已有人备好茶水点心,炭盆烧得很旺。
“起初,我以为是静夫人随老爷一块赶了来,回头去看,院中除了一些慌慌张张的奴仆,并不见他人身影。再一想,我才明白过来,心想,这回莫不是轮到静……唉,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人去静夫人那里看看,正犹豫着,却见周大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说静夫人院里出了事。少爷听这话,一头栽倒在地上,我赶紧叫人把少爷抬上床,再等我赶到静夫人那儿,人早给烧没了。”
曹灵儿脸色煞白。
“少爷醒来之后,便不肯住家里。正好村里几家粮庄来结账,少爷便与那几位老爷去了别院。少爷搬去别院第十天,我跟着老爷去看他,少爷瘦了一圈,但人比在家里精神些。那晚,老爷说不回家,我也跟着住了下来。晚上,老爷与少爷对账直对到深夜,我第三次进去添柴时,他们账已对完正坐在火盆前说话。我听少爷劝老爷,说家里最近事多,二爷要钱就给他,让他赶紧回南方,或许能保个太平。老爷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被少爷说动了。就在这时候,少爷发起抖来,接着又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他脸上全是汗,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的空地。我看到老爷哭了,眼泪从他的眼睛里往下流,他跟我说’福全,准备后事吧。’我不知道他们在说谁……第二天大早回府,我才听说湘夫人昨夜睡梦中被烧死了。”
“二哥还住别院?”
福叔摇着头,“湘夫人去后没两天,少爷自己回来了。只是,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
毛小桃问:“曹二爷去南方了吗?”
“还没有,这几日在收拾行李。”
“福叔,我想先去看看二哥。”曹灵儿说,“长老也请一起好吗?”
福叔长长一声叹息,说道:“小姐回来,少爷肯定高兴的。”又转向毛小桃,十分恭敬道:“一切拜托长老了!”
“我自当尽力而为。”
福叔离开后,曹灵儿还愣愣地站在厅中。毛小桃上前,问道:“灵儿姐姐你还好吗?”
“还好,我没事。”说着扶住桌沿坐下,又喊来在旁边小厅中等候的婢女,问她:“二哥怎么样?四嫂怎么说?”
小婢女咬着嘴唇,带着哭腔道:“小姐,二少爷情况不大好,时睡时醒,醒来就说胡话。昨天四少夫人给他行针治疗的时候,差点被扎伤。”
曹灵儿强撑着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四少夫人趁着二少爷睡着才给他诊治,没想到二少爷突然醒了,接着就挣扎着不让四少夫人靠近,一边反反复复地说他疯了,说他不该看到黑棺,他要挖了自己的眼睛,说他看不到黑棺就不会有大火就不会有人被烧死。”
“二哥……”曹灵儿身形晃动默默流着泪。
“小姐,你要不要紧?”小婢女紧张地去扶她。
曹灵儿轻轻地挥挥手,道:“我没事,没事,我坐一下就好……你去给我准备衣裳,我等会儿要去二哥和爹那儿。”
待小婢女走出门外,毛小桃倒了杯茶给曹灵儿,问她:“灵儿姐姐去御云一事,曹老爷是同意的吗?”
曹灵儿道:“一开始并不同意,我爹不了解也不相信巫术之说,尤其近年来北地巫师龙蛇混杂,不少老百姓受到坑骗,这叫他更加不信赖巫师。我爹说家里这些事肯定是一些生意上的对手干的,他们嫉恨我二哥头脑聪明经商有术。我爹始终怀疑黑棺之类是我们的饮食里被人下了虎纹球草出现的幻觉,可我知道不是,我们一家人并不总是在一处吃饭,尤其我娘出事那天,我二哥是在外面吃的饭,而我赶到他那边时,真的听到了我娘的尖叫……我二哥是支持我去御云的,你知道我二嫂——以前的二嫂,她说过一些故事,二哥自然听过。我爹对我二哥十分信赖,二哥同意我去他便不再反对。”
毛小桃点点头,看她脸色正常了许多,便道:“好些了吗?我们去见你二哥好吗?”
曹灵儿上楼更衣。石淮问毛小桃:“既然曹老爷不信巫,我们还方便办事吗?”
“方便,以前不信,未必现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