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43、再战2

　　毛小桃还记得此前她拼劲全力击向冥黯大印的感觉，她是抱着粉碎它的目的而施术的，所以下了狠手，却没料到那石头碎得远没有姬少中的那块彻底。因此她才会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地拿自己的左手当交感物，将黑石的碎片和那块骨头嵌入血肉中一起摧毁。

　　再来一次的话，她也不可能一击就毁掉由申元末亲手打造的大印。

　　倒是很可能会再次一击耗尽自己的灵力。

　　姚东扬问：“在愁要拿这石头怎么办？”

　　“嗯，一击不中的话，应该会被姬善培发觉。而且，我怕灵力耗竭无法及时恢复，明天不能应战。”

　　姚思谷举起手中黑石，说：“今晚月色很好，东扬可以助你。”

　　姚东扬展颜一笑，“当然。”

　　毛小桃一愣，当即反应了过来，“你修成了结月巫术？”

　　“是不是很厉害？”姚东扬露出得意的表情，“我阿爹都不会。望月修成结月术的人里，我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

　　姚思谷笑着肯定道：“不错，足以名留望月史。”

　　淳于瑶更吃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下山之前啊，在小潺涧成天也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就练了试试，没想到就练成功了。”

　　他语气轻快，随口说几句话就会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毛小桃心上压着的大石头一时也没那么叫人窒息，看着他明朗的笑脸，犹犹豫豫道：“结月巫术，我了解得不多，不过，我记得这好像……好像不是攻击术法。”

　　虽然结月以其作为望月秘术而闻名巫师界，但施出这一术法的望月巫师从来都不多，因此世人对此种巫术从未能够得到深入的了解，相关的典籍记载也十分少。加上毛小桃认识姚东扬这么久，不说一次也没见他施出过结月巫术，就连他提起此术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然而，以毛小桃对四族历史及巫术的了解，他们没有哪一族会以攻击性很强的巫术为秘术代代相传。所以，她的确不懂姚东扬要怎么帮她。

　　“结月巫术嘛，它很神奇。”姚东扬居然还有心情卖关子，听得毛小桃就要开口催促他，好在他立马坐直了身体，开始正色解释，“和御云、扶风二术也很类似，就如你们控制层云获得其中的力量，或者借助风势帮助恢复灵力差不多，结月施展之后，再施出任何别的巫术，都不会对灵力造成丝毫损耗。所以你们不用担心灵力会耗竭，摧毁大印可以让我来……不过我一个人应该不行，还是需要和小桃一起，但你不用太拼命，尽力保……”

　　“不好！”老迷雅突然出声打断了姚东扬的话，说话间人已经站起来疾步奔走出门，一边抬手拔簪长指勾弦，大声道：“姬善培就快到山下了。”

　　“什么？”

　　“这么快！”

　　“石淮呢？快去叫大家集合，即刻就上山。”

　　一时间屋中数人都神色紧张地站了起来，老迷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我尽量拖延，你们赶紧毁了大印。”

　　唐修江灰影一闪，已经跟着老迷雅匆匆赶往山下。淳于瑶正要追上去，想起毛小桃的叮嘱，一时脚下犹豫，不知道是该追下山盯着姬少中呢，还是留在姚东扬身边照看他。

　　毛小桃道：“姑姑，先盯着姬少中要紧，东扬这边，等他们上了山再说。”

　　淳于瑶闻言，轻身一跃，追出门去。此时宁芷已经和石淮一起出发，去组织族里的人赶紧离开。

　　毛峰对上毛小桃的视线，刚要说也留下跟他们一起先毁大印，毛小桃抢先道：“阿爹快去扬灵湖，他们人多，一定不能让他们冲破结界。”

　　转而回身面向姚思谷道：“姚伯伯，我和东扬向大印施术的时候，麻烦你用交感巫术，务必要让每一击都落到姬善培身上。”

　　“好。”

　　如姚思谷所说，今夜月色很好，月光明亮，朗朗照着不平静却依然算得上安全的御云。

　　姚东扬已经云箫在手，衔虹如天边的明月一般，挂着柔和而皎洁的光。毛小桃施术将黑石悬于三人之中，姑洗笛停在黑石上方三尺位置处，全然戒备之势。

　　姚思谷向另二人眼神示意后，竹箫的空灵之声率先响起。衔虹随即跟上，流畅的乐音越过竹箫的声音腾飞而上，月亮似乎从沉睡中苏醒，光明朗照，月华如水，月色顺着云箫之声缓缓地流淌，直至铺洒下来。

　　不一会儿，姚东扬就被月色镀上了银彩，整个人笼罩在一团柔柔的光亮之中，衔虹如月般明亮，箫身上闪跳着七彩的光，黑夜中熠熠流动。很快，他松开了云箫，双手灵巧一动，一丝细细的银线自指尖冒出，初时扭曲似游蛇，随着他指尖的动作，立时挺直起来，长枪一般直刺向黑石。

　　黑石猛地摇晃了两下。

　　待到银丝第二次猛刺向黑石时，毛小桃驱使竹笛忽地下坠，一齐攻击。

　　黑石，竟然裂了。

　　毛小桃愣住，姚东扬傻眼，姚思谷的箫声漏了几声。

　　为什么？怎么会？这还是那块黑石吗？

　　姚东扬手下的动作顿了一顿，银丝又恢复成弯曲的游蛇状。

　　姚思谷见状赶忙提醒道：“别放松，再来。”

　　第三击之后是第四击，一下接一下来得更快，既猛又劲，只瞧见下坠后的姑洗笛急速地笔直向上，然而笛尾绶带突然在半空旋转，再一看，绶带上已稳稳托起几块黑石的碎片。

　　“碎了？”毛小桃震惊地看着碎成几片的黑石，根本搞不懂这次怎么会怎么容易，十击还未到，而且她都没有尽全力，黑石居然就碎了！

　　“东扬，我们施术粉碎它，越狠越好，”毛小桃来不及多思考，对姚东扬匆匆说完又看向姚思谷，叫了声“姚伯伯”。姚思谷会意，箫声不停，留意着姚东扬的指尖。

　　数十道银丝穿梭流动，瞬间结成如蛛网般怪异的图案，姚东扬双手朝前一送，银丝织成的密网便裹上了绶带上的碎石。竹笛朝上攀升，绶带攀出密网。姚东扬的手指动了动，密网倏地拉紧，逐渐团成一团。

　　竹萧的节奏随着密网收紧的动作，变得激越起来。攀至半空的姑洗笛，在毛小桃的驱使下凌空下击。

　　银光一闪，密网散成了薄光，带出来一股浅淡的黑烟。

　　竹萧的声音停了下来。

　　三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兀自出着神，忽觉眼前一暗，有人影晃过，连忙回神去看，却是姬善培。他身形极快，从三人中间迅速闪过，旋身一转，不过瞬息，又离出了三人两丈之外。

　　毛小桃暗暗吃惊，当下赶紧凝神戒备起来，这时她才看清匆忙赶至的姬善培，虽半低着头，仍可以看到他十分难看的脸色，然而却也仅仅是难看而已。心口一紧，已听得姚东扬脱口而出：“他没有受伤！”

　　姬善培闻言，冷哼一声，转身向着树林走去，口中怒骂：“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毕，金笛如闪电般突然欺至姚东扬身前，毛小桃立即挥笛去挡。二人皆施攻势，两笛相撞，“当”一声，发出巨响。

　　金笛护卫在姬善培身侧，此时他已经停步站在山坡树下的暗影中，像在等着什么。

　　山中静极了。

　　毛小桃这才发觉，除了衔虹的声音，她没有听到别处的任何响动，山下和扬灵湖，还有其他那么多的人，居然没有一点声音传过来。她朝姚东扬看了一眼，二人结伴朝前走了几步。

　　“他在干什么？”姚东扬好奇地看了一会后小声地问出来，因为他发觉暗影中的姬善培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在静默等待，他的双手忙碌地在动，一会像是从怀中掏着什么东西，一会又举至身前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窸窸窣窣传出些细微的声响。

　　毛小桃摇了摇头，朝姚东扬使了个眼色，一道银丝迅速向前急射出去，但是眨眼便被金笛斩断。

　　不过，转瞬即逝的亮光中，毛小桃看清了姬善培的动作，他在拼命地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她稍作思考，扬起声音问道：“你在吃居虚灵吗?”

　　姚东扬呆住，越看越觉得姬善培的动作像是在吃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没停，那边也没有立即答话，但是吞咽的声音变得清晰又急促起来。

　　姑洗笛的绶带在动，似乎急不可待地想要发起攻势。毛小桃没有理会笛子的动作，只是又朝前走了几步，眼看着将要走到那片暗影中，金笛适时地飞出来拦住了她的脚步。

　　毛小桃左手一抬，竹笛飞跃向前，硬生生将金笛逼退数尺。

　　“你若再向前一步，御云上下我不会再留一个活口。”

　　暗影中传来姬善培冷冷的威胁声，毛小桃继续向前，气势不减地驱使着竹笛，随口反问：“是吗？”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姚思谷的箫声。毛小桃脚步一顿，随即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去，金笛在她的逼迫下寸寸后退。

　　照理姬善培不可能挡不住毛小桃的进击，此前一战，他一个人就可以将汇集御云的四族巫师戏耍于股掌之间，而今金笛在她面前，竟然明显处于弱势。所以，姬善培是受了伤的，思及此，毛小桃手下的攻势更加凌厉了几分，步步紧逼着朝前去。

　　姚东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阿爹那里出现了两个亡灵。”

　　毛小桃：“去帮他。”

　　姚东扬想了想，道：“他应付得了。”

　　说罢，泛着银光的悬丝绕上了姑洗笛的绶带，借势向前共击，金笛应对不及，败下阵来。

　　姚东扬心喜，大踏步就要往前冲，被毛小桃及时地一把拉住。不待疑惑问出，退去的金笛猛地冲出来，势头迅猛，他赶紧侧身闪躲，只听得耳边一声破空尖鸣，金笛擦着耳朵掠过，留下灼人的疼痛。姑洗笛迅速追来，击开回身再攻的金笛。

　　姚东扬怒道：“他在诱敌使诈！”

　　“不全是，他受了伤需要治，你看他还在吞食居虚灵。”

　　“那玩意是治伤用的？”

　　“我不清楚。”

　　金笛不再攻击，而是顽强地进行着抵抗，而毛小桃很快便发觉，她虽已和姚东扬联了手，却是再难向前进上一步。她心道不好，姬善培的伤怕是恢复了些。

　　心下担忧越甚，手下攻击更快，心念一动，默念役灵巫术的咒语，想要役使身后的两个亡灵再联合姚思谷一起对付姬善培。然而姑洗笛的乐音才变，金笛又吹响同样的曲调，毛小桃大感意外，他反应着实快，立马猜透了她的打算。

　　一时僵持不下，毛小桃心急如焚，想着再拖下去姬善培伤势复原，这一战便要更难打。

　　正焦急不已时，她听到了唐修江的声音。

　　“你看到他那副鬼样子了吗？让他赢，让他活下去，他还要源源不断吞食多少生灵你想过吗？”

　　看样子又是在劝说袁士简。

　　唐修江又道：“当年我们各为其主立场相对，但如今我的君主早已死去，我拦着你，只希望你能够清醒些，不要再帮着姬善培继续作恶了，我们都是巫师，我们不该忘记巫师的职责。”

　　她没有听到袁士简的回答，却听到姬善培在说：“士简，过来。”

　　袁士简有没有动作，毛小桃根本顾不上去看，只因阴影下的姬善培突然走了出来。

　　他神色冷淡，又喊了声：“士简。”

　　目光却一直落在毛小桃身上。

　　自他出来，毛小桃便觉得他哪里有些怪怪的，拧着眉上下打量着那道人影。

　　“他……他额头上那东西是什么？”

　　姚东扬惊叫出声，毛小桃一怔，目光移至姬善培额间，终于看出来怪异之处的来源，那里原本有个逸着黑烟的洞，但此刻已经消失了，月光之下，她看到那处填着一块骨头，正是之前被她嵌入掌心的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