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云》随文汲月

137、交战3

　　毛小桃甩开巫袍上的浓云，劈头向姬善培打去，趁他挥手去拂的功夫，立即扶起姚东扬一跃退至毛峰身后。淳于瑶和姚思谷也携手一跃，齐齐退守毛峰身边。毛峰巫袍大展，护住众人。

　　淳于瑶赶紧替姚东扬看伤，除了脸上的皮肉被削得一团破烂，他的手上身上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姚思谷一言不发，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沉默地蹲在旁边，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姚东扬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抖得实在厉害，便又立即收到了袖口中。

　　毛小桃伤心得害怕，眼前的姚东扬正闭着眼睛断断续续的呻吟，漂亮的面孔面目全非，她一时悲上心来怒上心头，抓起姑洗笛就要冲过去杀姬少中。

　　宁芷赶紧拦她，此时冲动上前无异于送命。姚东扬也伸出手死死地拉住她，眼睛还闭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拦道：“只是有些疼，我还撑得住。”

　　他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脸上更是血流不止。毛小桃悲愤交加，气伤了他的王八蛋，又气自己没用没能好好护着他。

　　毛峰知道这时必须赶紧拉开毛小桃的注意力，明知故问道：“这些亡灵无法成为役灵，你觉得是不是因为他们都听命于那黑石？”

　　“额间骨，黑石是用他的额间骨所做。”姚东扬勉强撑住身子要起来，被姚思谷轻轻抱住。他张了张眼皮撕裂被血糊住的眼睛，举起另一只从刚才起就握得紧紧的拳头，手掌摊开，正是姬少中的黑石，他道：“方才我离姬少中很近，我看到他转动手心的黑石时，额间的黑气中有血丝流动，黑石停住不动，那血丝便也不动，所以黑石肯定是取他额间的骨头所做。”

　　毛小桃闻言如遭当头一棒，碰了碰姚东扬伤痕密布的手之后紧紧攥着他破损的衣袖，道：“我知道了东扬，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姚东扬虚弱地点着头，抬了抬手，将手中的黑石往他阿爹眼前送去，“阿爹你看，我没白受伤。”

　　此刻的姚思谷，除了双手，他连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但闻言还是强自忍着，颤声连说了几个好字。

　　毛小桃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困住淳于瑶和姚思谷的阵法已经随着黑石被夺而消失了。抬眼去看，亡灵们有的围在木屋外面，有的留在了他们的身边，都被毛峰的结界死死隔开，姬善培正对着姬少中不知道在说什么。

　　结界不会坚持太久，毛小桃心知肚明，一旦姬善培动手，结界会瓦解得更快。她松开攥在手里的衣袖，在想那颗石淮从兕形山捡回来的黑石，之前被她施了隐匿术后放进了乾坤袋中，而袋子被她收在了房间柜子里。然而当下不是可以使用召唤术的恰当时候，术法一出，势必会被姬善培发现。要怎么才能回家拿回那块石头，或者毁掉那石头而不被姬善培发现呢，毛小桃寻思，她肯定不能自己去取，这时候她采取任何举动，都必然会引起姬善培的疑心。

　　想到此，她喊毛峰：“阿爹，等一下我走到木屋前面的时候，你解开结界，姑姑你和阿娘在这护着东扬，姚伯伯麻烦你帮我一起去对付木屋前的亡灵。”

　　几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生死一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商量，不过都选择相信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会按照她的提议去做。

　　木屋前，错弦琴仍旧挡在那里，唐修江正奋力想推开死死缠住他的袁士简。

　　直到姑洗笛一把掀开袁士简，毛小桃才看到钉在唐修江身上的那根被施了术的木桩，赶紧上前替他拔掉，又匆匆请求道：“拜托将军继续替我们挡住袁士简。”

　　唐修江二话不说地点着头，翻身而起拦住要背后偷袭毛峰等人的袁士简。

　　姚思谷飞起一脚踢向欲闯进木屋的亡灵，一边凝神聚力朝那些亡灵猛攻去，术法比之前还要凌厉许多。其实此时他不是很有思考的能力，心中除了悲痛还是悲痛，虽然自己儿子面容血污的一幕早在多年以前他就已经预见到，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还是很大。他甚至不太有力气去想要怎么接受这样真切的场景，只好一下一下地接着击杀眼前的亡灵来发泄无法承受的悲痛。

　　毛小桃也加入了姚思谷的攻势之中，一来没了姬少中的黑石控制，二来错弦琴的琴声对亡灵的影响的确不容忽视，很快木屋前的亡灵们便显出无力招架的样子，不多时，十来个亡灵竟然死了小半。

　　毛小桃趁着低头避开亡灵攻势的间隙，对上了石淮朝她看来的视线，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石淮迅速点头表示明白，却蓦地脸色突然一变，她见状头也没回，两指已经跟着姑洗笛的指引戳进身后巫师的眼眶当中，手腕用力往下一扯，另一手抓住竹笛猛地一挥击碎了亡灵的头颅。

　　石淮一踏出门，后面林香立马跟了上去，接着又出来好几个年轻人，除石淮去了毛家外，其余几人很有默契地往毛家旁边几户人家跑去。姚思谷挡着面前余下的八个亡灵巫师，见木屋里一连奔出来六七个人，十分不解，疑问还没问出来，就听得林香对其他几人道：“等下看好了，要一起回来。”

　　另一边和姬少中说完话的姬善培果然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还以为是这些人想逃命打算躲进山里，却发现只跑出来了八九个人，大半的人还团坐在木屋中不动，于是疑念骤起。再看那些跑出来的人，几人莫名其妙地又散开，各自跑进了不同的房子，心中的怀疑更加深了。

　　猜测那些人的行动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他要做的就是阻止所有不合心意的举动。于是出手化开毛峰所施撞向姬少中的术法，使姬少中早一步拨弦朝木屋袭去的攻击顺利施出。

　　毛小桃反应很快，吹笛施术护着身后众人，随手一把拽来身旁的亡灵飞脚踢向琴音所到之处，亡灵立即化成一团烟雾散去。

　　不一会儿，石淮走出毛家大门，眨眼功夫，林香和其他六个人少年少女也跟着急急忙忙出门。姚思谷猜到石淮回毛家定是给毛小桃取东西去了，深恐姬善培看出毛小桃拿到什么，便一步踏到毛小桃身前并且在石淮等人快到木屋前时急速召唤出浓雾。

　　乾坤袋顺利地交到了毛小桃手中，她伸手进去一摸，却突然触到一丝冰凉，是一只瓷瓶，心中蓦地涌上强烈的欢喜，泪眼汪汪看着姚思谷，道：“姚伯伯，东扬有救了。”

　　姚思谷心口一阵揪紧，又怕自己要失望，东扬出生没几天，他便预知到他来日身受重伤容貌被毁的一幕，望月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他恐惧害怕地等待着这个预言等了这么多年，预言没有告诉他这一幕的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从来没能预见过这一幕之后他的儿子会有怎么样的人生，或者，还有没有人生……那么重的伤，但是毛小桃说有救，他便不由得燃起无限的希望，连粗重不稳的呼吸都来不及掩饰，急急问道：“你想到什么办法？”

　　“走！去东扬那边。”毛小桃重新为木屋设好结界，一手以竹笛劈出一条路来。

　　亡灵所剩不多，因着对唐修江的忌惮也不再以木屋为目标，紧随着毛小桃的脚步去了扬灵湖边。

　　姬善培脸色不明地看着重新团在一处的几人，看不清他们在搞什么，没了姬少中黑石牵制的毛峰，稳稳地护住他身后的众人。于是姬善培将所有亡灵都召集到了身后，除了正与唐修江苦战而脱不得身的袁士简。

　　虽然亡灵一时都没了动作，但毛峰宁芷夫妇仍毫不松懈地防备着姬善培等人。

　　毛小桃从袋子中拿出那个瓷瓶，倒出来一粒小小的药丸，淳于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姚思谷满怀期待地看着那药丸被送进姚东扬的嘴里，不知所措地想问些什么，又因为恐惧失望而什么都没敢问出。毛小桃解释：“是继任礼上羽山神女所赠的养肌丸，既然大巫说过它可以肉生白骨，那就一定可以让东扬容貌恢复。”

　　话音才落，姚东扬脸上被淳于瑶施术止住血的伤口重新开始流出血来。淳于瑶一惊，正欲再行施术，被姚思谷制止了。

　　姚思谷道：“等一下看看。”

　　迷糊的血迹似乎自有主张，全部有意识地在那张脸上流动前行，一滴也没有滴到地上，纵横交错的血流浮于乱削成糊状的烂肉上，一点一寸地整理好了那些碎肉。

　　姚思谷大喜过望，眼前逐渐被泪水迷蒙。

　　姚东扬发出疼痛难忍的呻吟，一双手死死地攥了把身下的泥土，抖动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揽进温暖宽阔的怀抱里，不自觉松开了手中被汗湿润的泥团，转而抱紧他阿爹的手臂。

　　毛峰耳边听得姚东扬持续不断的痛呼，心中不忍又不能分心去看，丝毫不敢放松对姬善培的防备。

　　被姚东扬取来的黑石，突然开始躁动地动作起来。

　　姚思谷感觉到怀中黑石的动静，一手仍旧稳稳地拖着姚东扬的身体，一手探入怀中紧抓住石头塞到了毛小桃的手中。黑石左击右撞着想要挣脱毛小桃的手，是淳于瑶施出定身术才勉强镇住了它。

　　二人回身去看，姬少中额间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血红一片，他的脸苍白得像死了多日的尸体，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眉心那处。

　　黑石即将挣开淳于瑶的术法，已经开始慢慢地旋转起来。

　　扬灵湖上的月琴勾起一道琴弦，发出刺耳的乐音。月琴震动，琴身下又挤出来好些亡灵的身影，毛峰不得不再次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月琴上。

　　还有那几个站在姬善培身后的亡灵，也随着黑石的动作变得亢奋起来，开始蠢蠢欲动地要向毛峰身后蹲在地上的几人攻来。宁芷虽然及时应对，可惜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抵挡这些激动的亡灵。

　　这时，淳于瑶旋身飞起，长指拨向召唤出来的琬琰瑶音筝，口中道：“小桃，必须想办法毁了这石头。”话音甫落，身形已至宁芷身边，二人同攻上来的亡灵斗到了一处。

　　扬灵湖前，又乱糟糟混战起来。

　　毛小桃又何尝不知该毁了那黑石，但问题是她方才从姚思谷手中接过石头时就已经尝试过施咒毁去它，可不知道黑石是什么术法做出来的，转念之间她试过捏碎、冻裂、火烧、利刃凿，都没能伤它分毫。

　　黑石越转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