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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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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封的卧室,排气扇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噪音,呼呼呼地模仿着天然的风,却更像是吸走精气的妖怪,将狭小昏暗的屋子鼓吹得死气沉沉。
咔哒。
上了锁的大门被推开,竹鹿端着早饭进来,顺手按下开关。
黑暗的屋子顿时亮如白昼。
躺在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安然的面容有了一丝龟裂,再精湛的演技也抵不过自然反应——适应黑暗的双眸在那一瞬间轻抽。
竹鹿将碗筷摆置完毕,抱着餐盘站在餐桌一侧,对着卧室那头的人,毫无情绪地说道:“傅停川,吃饭了。”
不足30平米的小卧室,办公桌、餐桌、卧床、卫生间……一应俱全,虽然和傅停川习以为常的大别墅天差地别,但这里的卫生条件依旧是最高规格的。
除了活动范围有所缩减,其他的,竹鹿并不打算亏待傅停川。
哦,还有一点。
傅停川掀开被子,他身上披着一条黑色的丝绒睡衣——是他惯用的牌子,贵得理所当然,拖鞋也是同一个牌子的最新款,一身至少5个零的着装,浑身透着一股精英阶层的慵懒。
他看起来似乎挺怡然自得的,即便被竹鹿囚禁在此。
傅停川拿起勺子——右手因为枪击正在治愈中,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
可他不见一点窘迫,从容淡定地剜了一勺白米饭。
“西蓝花、水煮鱼、洋葱芹菜……”傅停川笑了笑,“专挑些我不爱吃的,你还是如此关心我。”
竹鹿也笑了:“不用想太多,我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下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只是我没有你那么变态,想把你变成第二个谢忱。”
傅停川的笑容僵住,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他看向自己受伤的右手——明明策无遗算,明明竹鹿已是瓮中之鳖,明明只要按下扳机,谢忱就会消失。
那帮凭空出现的帮手到底是谁?Fix有这样的势力,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指节上的伤丑陋又狰狞,那样昏暗的环境、密集的人群,谢忱的人有这样的实力在他按下扳机前击穿他手中的枪,却仅仅只是擦伤他的手指——对方来头不小。
那么,这帮人的老大,谢忱,他又是什么来头。
傅停川看着手上的伤口,眼神逐渐发狠。
这就像是一个印记,嘲笑着傅停川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步步为营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猛地拿起边上钢制的叉子,抬手就往右手的伤口上扎去——
“自残在我这里博不到任何的同情。”竹鹿抓住傅停川的手腕,卸掉愤愤不平的力道,将叉子收回囊中,“傅停川,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只要你告诉我,你受不了了,我随时都会放你走。”
傅停川的怒气渐消,笑着起身,借着被竹鹿抓着的手,向她逼近,却被竹鹿一臂抵挡在外。
她的视线清明,没有以往的闪躲和敬畏,多的一点感情,或许是怜悯,是傅停川根本不屑拥有的感情。
傅停川复又笑笑:“我不会走的,竹鹿,你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年来,你在我身边过得多么痛苦吗?可是怎么会呢?好吃好住,还有人伺候着,怎么会痛苦,我不会想离开,我会一直赖在你身边,即便是……这种方式。”
傅停川环顾一圈,对这个狭小的居所甚是满意:“你知道吗?我喜欢这里,这里足够小,足够隐秘,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就这么一丁点的小地方,反而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竹鹿看向傅停川。
他眼眶通红,眼底泛青——明明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症状,倒让他说得怡然自得。
竹鹿低头笑了笑,并未反驳:“傅氏集团需要处理的我都处理了,当然是以你的名义——你知道的,我学鹿希然很像,学你也不差。”
竹鹿的笔迹,可以像鹿希然,也可以像傅停川。
“晚点我会把文件都拿过来,你签个字就行。”竹鹿交代道,“不会亏空你的公司,我知道傅氏对你来说很重要,物质条件上你确实未曾亏待过我,所以我也不至于把你的心血弄倒闭。”
“无所谓。”傅停川也曾以为自己很在乎傅氏,但现在,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倒闭就倒闭,只要你消气、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竹鹿笑了笑,没在说什么,径直离开了小屋。
说是囚禁,但竹鹿并没有限制傅停川的社交——小屋里有网、有笔记本电脑、有手机,只是傅停川发出去的任何消息,都不会是傅停川的名义。
竹鹿成了傅停川的代言人,却没有人发现这位商业大亨被换掉了。
*
海岛,沙滩,暖洋洋的光透过蓝色的大阳伞,参差不齐地随意洒落。
谢忱单手垫在脑后,包扎处理过的另一只手安然地躺在平坦的小腹上,两条大长腿随意搭着。
海风呼呼地吹,台子上的冰柠汽水被冰块砸得噗通冒泡。
一派祥和悠哉的画风下,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谢忱戴着墨镜假寐,心里乱成一麻。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三天,当晚从天而降的奇兵是谢忱早就准备好的后路,他不会再让竹鹿犯险,这不只是说说而已。
本以为竹鹿和傅停川的事情会就此了结,明明竹鹿都选择他了,可结果……
所以那天的一切都只是错觉吗?又或者是竹鹿孤注一掷前、给他的一点甜头,算不上数?
谢忱抓起边上的冰柠猛地吸了一口,嘴角一咧,默默把杯子搁回原处——有够酸的。
“诶!小哥!”岸边,游艇靠近,“走不走?”
蓄势待发的谢忱起身小跑过去,一个侧翻直接跳上游艇:“走!谢了!”
“不用客气,不过我就是个送东西的,给人岛主提供接下来一周的果蔬肉品,把你送过去,岛主人留不留你我可不能保证。而且,今晚马上就台风了,到时候海上可就没有船了,你要是被人赶走了……咳咳,得做好准备啊。”大叔是附近的岛民,受雇给附近一处私人小岛的主人送东西。
那天解决了傅停川的事情,竹鹿就带着傅停川消失了一天。
第二天,谢忱这样联系上竹鹿,得知她在一处私人海岛上度假,谢忱二话不说直接飞过来了。
竹鹿欢不欢迎谢忱,他不知道,但他有信心能死缠烂打留下来就是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换装从医院跑了,也没拆掉手上的绷带——要留着到竹鹿面前卖惨。
海面上风平浪静,吹得谢忱的衬衫呼呼直响:“这天气,谁看得出来马上要来台风。”
大叔驾驶着游艇快速前行,畅通无阻:“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没听过嘛。”
谢忱的心“咯噔”一下,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看着越来越急的小岛,想起这两天的诡异。
那天竹鹿和傅停川离开后,傅停川就好像消失在人前了。
虽然傅氏正常运作,但他的人没有捕捉到傅停川的任何踪迹。
他也有询问竹鹿关于傅停川的去处,可竹鹿打着哈哈笑闹过去了。
其实谢忱并不关心傅停川的去向,他只是有点担心……
而且,谢忱总觉得竹鹿和傅停川消失一天后,他和竹鹿之间……好像多了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隔阂。
竹鹿对他,似乎多了一点的疏离。
他不懂,明明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没了阻碍,怎么反而距离更远了。
但是没关系,两年都等得下来,现在这点小麻烦不算什么。
谢忱下了游艇,帮大叔把果蔬肉品搬到岛上,问了一句:“这些,都付钱了吗?”
大叔擦了把汗,把小推车交给谢忱:“付了,昨天傅氏集团的人来给的钱,交了一个月的伙食费呢。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天变了海上不安全,麻烦你把东西送过去了,就往前走百来米就能看到,有栋两层高的小别墅。”
“好的,谢谢大叔。”谢忱顺着大叔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能看到一栋小小的房子。
游艇开远,谢忱推着东西往别墅走。
箱子里的东西不知一人份。
一些关键词随意组合,总结出来的消息并不是谢忱爱听的。
竹鹿在傅停川的私人小岛上度假——怎么也没办法把竹鹿和傅停川三个字拆开来。
他不想胡思乱想,但好像忍不住只会胡思乱想。
走到别墅大门前,谢忱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
远处,繁复华贵的古堡,一身墨绿色旗袍的女士坐在红丝绒沙发上。
女人年近五十,保养得却极好,乌黑秀发简单盘起,用一根紫檀木木簪简单盘着,脖颈上一串翡翠项链和绿宝石耳环相得益彰。
身后一排仆人端着茶点待命,其中一人将红茶端到女人面前。
同时,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管家敲门而入,走到女士身旁,微微弯腰:“夫人,医院那边来消息,说少爷他逃院了。”
“什么!”手中昂贵的茶盏猛地碎裂在地,被唤作夫人的女士嗖地站起身,焦急地团团转,“谢忱那孩子!医生都说了他的手伤至少要养半个月!这一天都没待满,他就跑了?!老爷呢!他在哪里!今天我非要找老爷问清楚,忱儿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稍安勿躁,老爷刚刚调查清楚,这才让我来跟你说。”管家冷静道。
于是很快,谢母就得知谢忱为了救一个跟别的男人走的女孩子受伤的真相。
谢母颤抖着双手,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思索片刻立刻掏出手机要给谢忱打个电话。
“夫人。”管家及时提醒道,“这件事是老爷偷偷调查的,少爷不知道。”
“对对。”谢母连忙退出拨号页面,目光落在另一个名字上,她当即打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收拾完别墅卫生的竹鹿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点进和谢忱的聊天框。
她其实有想过告诉谢忱自己“囚禁”傅停川的事情,但……万一以后傅停川真的要追究,多一个知道多一点麻烦,先就这样吧。
也不知道谢忱现在在做什么。
有在医院好好疗养吗?
两年都能坚持下来,怎么现在几天没见,就开始想念了。
叮咚——
下一秒,竹鹿被谢源拉进一个群聊。
@脚踏星空(谢源):小姨,这位就是我哥的女朋友@竹鹿
@脚踏星空(谢源):我哥是真有对象了,你就别总想着给他安排相亲了
@脚踏星空(谢源):人正牌女友要是生气跑了,我哥不得和你闹啊
@谢韵仪:@竹鹿你!你就是害我儿子手受伤的人?
@谢韵仪:你是不是还怂恿他逃院来见你!
@谢韵仪: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体谅我儿子!他可是大设计师啊,手伤了不好好养伤,就想着谈情说爱!
@谢韵仪:你个狐狸精!你必须离开我的儿子!要多少钱都可以!你开个价吧。
@脚踏星空(谢源):?不是姨???你不是说只是想了解一下哥的女朋友吗?
不止看到消息的谢源吃惊,猝不及防被拉群的竹鹿也是立刻端坐做好,像捧读圣旨一般阅读谢韵仪的每一条消息。
然而每多看一个字,心就凉一截。
怎么恋爱都还没开始谈,她就直接跳到拿钱走人的阶段了。
竹鹿双手打字,端正无比地准备解释,至少谢忱没有为她逃院,这点印象分还能再挽回一下。
咚咚咚——别墅大门被敲响。
“竹鹿?你在里面吗?”谢忱的声音,不远不近,从门口传来。
竹鹿呆呆地看向手机里的控诉。
好嘛,这印象分,她是一点都拿不到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