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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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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润石晚上打完牌回到家,是十一点多。今天结束的早。因为快过年了,牌友们都忙起来,或是孩子们回来了,或是因为生意工作正到了最后一波冲刺阶段。谭润石回家躺下就睡着了。大概是凌晨一点多,他被一阵腹部绞痛惊醒。他以为是要拉肚子,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挣扎着去了卫生间,马桶上坐了半天,没有。可是这腹痛越来越重,疼得他浑身冒冷汗。他疼得从卫生间回到房间的这几步,都走不动。好不容易才回到床上,躺下。可这腹痛快要把他撕裂了。不得已,他挣扎着想起来去医院,可脚尖一碰到地面,一阵眩晕,他咣当一声摔倒。倒在地上的谭润石感到了恐惧,夜深人静之际,他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会不会就这样死掉?这一可怖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心头,让他战栗。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大声喊叫,“二子、二子。”
楼下毫无动静。谭红估计正睡得香。
谭润石还想继续大声喊叫,但此时已经疼得发不出声音了。他残存的意识里出现了一个人--严秀春。如果她在的话…
楼下正在酣睡的谭红迷迷糊糊中是有听到一些杂音的,直到楼上咚的一声,终于让她醒了过来。她坐了起来,仔细辨别着声音,好像是从楼上传来的。她睡眼惺忪的冲上了楼。白天,对于谭红来说每天都像是在打战,晚上头一挨上枕头就能睡着。
谭红上到二楼,来到房间门外就发现了倒在门口地上的谭润石,他面色惨白,大汗淋漓,蜷缩成一团。“爸,怎么了?”
“爸、爸,怎么了﹍”
“我…肚子疼…”谭润石发出微弱的声音。
“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
谭红看到谭润石疼得这般厉害,也有些慌了手脚。可她刚挪动了一下,谭润石就疼得尖叫起来。
“不行,起不来。”
谭红万般无奈之下,能找的人,只有牛凯。
这边的牛家,全家人早就躺下休息了。牛爸牛妈休息的早,在内屋正在熟睡中。睡得浅的牛妈听到牛凯那边屋子有动静,于是披了一件衣服来到堂屋。正好遇到从屋里出来的牛凯。
“怎么了?这么晚起来干嘛?是去哪里吗?”牛妈看到儿子穿戴整齐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哦,我去谭红家一趟,她有事。”
“这么晚?”牛妈一听这话,气就往上窜,这谭家可真会使唤人啊,这么晚这么冷的天。“嗬,她家事真多,真是烂眼儿赶苍蝇--忙不过来。”
牛爸这时也起来了,他站在老婆身后。
“爸妈,你们休息吧。我去去就回。”
牛凯说完就出去了。牛妈连忙跑到门口,直到三儿出了院门去,再看不到。
“这么冷的天这么晚…,这还出去…”
牛妈又气又心疼儿子。
“还能有啥事?不是老谭就是小谭。哼。”
“唉。”牛妈一声长叹,“谭红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偏偏生在他家。”
牛妈嘟囔着回到的床上,老两口被这么一搅合也睡不着了。
牛凯一开始弄这个直播,根本不行,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可牛凯如今的生意规模,有十来万的粉丝,光一个直播就能把东西全部卖完。现在连周边村子的人,都把自家种的山上挖的农产品卖到牛凯这里。那是谁的功劳,谭红。她在直播中朴素的形象亲切的话语,打消了购买者的顾虑。
“叔叔阿姨,您先买点尝尝。如果不好,我们有运退费险,您可以退。我保证。”
“我们灌的香肠全部都是土猪肉,不可能有大规模的生产,还有几十斤,卖完就没有了。”
“欢迎你们来我家乡玩,我带你们去山里。看看你们平时买的农产品都是长在哪里的、养在哪里以及种在哪里的。”
每周,这孩子定时下午直播。闲着时,每天清晨去山里挖野菜,没一天休息。
“谭红再怎么能干,也扛不住她家的那两货啊。”
“唉,谁不这么说呢。”
“坏事都叫她家占齐了。”
“唉,她那个弟弟﹍我觉得没完。”
“她那个爹,也没完。成天赌,金山也会败光。”
“唉﹍谁不这么说呢。”
“我们三儿要是娶了她,嗬,等于娶了一个马蜂窝,日子甭想好过。”
“唉﹍谁不这么说呢。”
“哎哟,你这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牛妈气急翻了牛爸一个白眼。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这两孩子从小泥里翻滚着长大,感情不是一般的深。我们有什么办法。”
唉,两个老人沉默下来。
“不成。如果是我家老大老二那两货,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是三儿不行。他是我最疼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在牛家最艰难的那些日子里,只有三儿是最有担当的孩子。他那两个哥哥除了抱怨,就是撒气。要不是三儿,他们家会有现在这样,他们老两口指不定现在会是什么样。
牛家现在好过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跑运输,老大老二兄弟俩两辆车,专门跑一条线,准备再弄一辆车包下这条线。两个孩子有钱后,才开始学习做人,也常常带些礼物回家看望他们。上次回家,他们告诉老两口,他们准备买房了。老两口一听,这是好事啊。当即拿出二十万,一人十万。老两口说,你们买房兄弟三个一人十万,不亏一个,都是这个数。兄弟俩假意推辞后,收下了。老两口心里明白,他们就是回家来要钱 。自己生养的孩子,能不知道。但买房安居毕竟是好事,作为父母应当给予支持,但主要力量还得靠他们自己。
家里翻新房子已经提上日程。他们家的日子正一天天的红火起来。
“怕是难拆啊。”
“难也要拆。”
这时,门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牛妈坐了起来。打开了灯,她等着牛凯进屋。
可一阵响动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宁静。
“哎,怎么没进来?我去看看。”
牛妈起床站到窗户边就着月光往院子里张望。看了一圈,没有人影。院子里停放的电动三轮车不见了。
“哟,这咋还骑车出去了,这么晚?”
牛妈冻得浑身冰凉,赶紧躺回被窝里,这凌晨时分天气特别凉。
“骑车出去了?”牛爸问道。
“是的。是回家来拿车子的。”
“这么冷的天这么晚非出去不可,难道是有人病了?”
“怕是。老谭病了?”
“她家也只有老谭了,儿子听说是出去打工了。”
“唉,真热闹。”
“睡吧,我俩干着急没用。”
是啊,睡吧。可老两口怎么能睡得着。他们不放心的是三儿。谁知道牛凯这一去就是一整晚,老两口一夜没睡。他们早上就没去山里,本来是准备去挖冬笋的。他们做好了早饭就在家里等。九点多,牛凯回来了。
“三儿,怎么回事?”
牛凯一进门,牛妈就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妈,爸,你们早上没出去啊。”
“我们都急死了,你这一出门就一整晚。”
“哦,谭叔病了。”
牛妈和牛爸互相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嗬,可不就是这货。
“什么病?”
“肾结石。”
“哦,严重吗?”
“肾结石卡住了,疼的厉害。现在好了,吊上盐水。”
“哦,快去洗洗,吃点东西吧。”
牛凯先进屋,他爸妈跟在他身后。
早上爸妈熬了小米粥,煎了鸡蛋和馒头片。吃过早饭,牛凯先去睡会儿。
“爸妈,我先去睡会儿,下午我还得去镇上医院。”
嗬,三儿得服务她全家人。老两口的脸收不住了,垮了。牛凯一进自己屋后,老两口又嘀咕开了。
“这回好,免费服务。”
“我就说是老谭吧,他那个天天胡吃海喝,早晚身体得垮。”
“他垮,可他还拉一个垫背的。”
“他虽然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嫁出去了,什么事没有,那个儿子不捣乱就不错了。说白了,她家就她谭红一个能扛事。”
“唉。”
牛妈摘下围裙使劲抖了一下,围裙发出啪的一声响,犹如烈风吹动旗幡发出的猎猎声。
下午,谭红在牛家院子里的直播照常进行。牛凯在医院里守着。
牛妈牛爸黑着一张脸。进出院子时,看都不看谭红一眼,并故意摔摔打打。
谭红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两天后的直播,谭红和牛凯商量,借口米油在她家院子里,直播干脆在她家进行。省得两头搬,好重的。还有你家要翻新房子,反正是要出来的。牛凯听出了弦外之音,但他没有反对谭红。
谭润石住院五天后出院。这次被这肾结石闹的,差点以为过不去了,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他还查出来高血脂。医生说,肾结石和高血脂都是跟饮食有关,让他注意饮食,多吃蔬菜水果多喝水,少吃油腻。他的甘油三脂检测水平高达5点几,医生说,容易引发急性胰腺炎,还容易堵塞血管。
谭润石认为,医生是尽挑吓人的话说。他才四十出头,过得滋润的很,走出去哪个人不说他看着像三十几。你看看村里的人,哪有几个像样的。那个老李早年去挖煤,说挣钱,没几年就听说弄了个什么肺,挣到的那点钱不够看病。那个老顾,妥妥的一个庄稼汉,比他小一岁,连腰杆都直不起来了,连小孩看到他都管他叫爷爷。但他的确被肾结石疼怕了,多喝水他是严格执行。至于吃嘛,他是止不了馋的。最多少吃点,这是他最大的妥协。
回家后,谭润石按时吃药按照医嘱进行,喝完排石冲剂后半小时后蹦跳。他在医院时,就已经排出一颗。他需要多喝水,多排尿,医生说,可以排石可以预防生成新的结石。他因为吃药后需要跳跃,虽然麻将瘾犯到手指头痒痒,毕竟生命重要。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会特别想依赖人。那晚是一个平常的腊月中旬,平常的天寒地冻,人熟地也熟,可唯一能求救的人是女儿,如果不是谭红在,他会不会就这样疼死?死了,也许多少天后才会被人发现?当他在那晚的疼痛中挣扎时,除了恐惧,还被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攫住了他。他想老婆严秀春了,这身边要是有个人知冷暖该有多好啊。尤其在住院时,隔壁床的一位大哥,同样是结石。他俩成为有老婆和没老婆的鲜明对比。
谭润石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孤单。提起女人谭润石此时想到一个人,就是麻将馆在二楼搞服务的一个女子。
最年轻漂亮的都在三楼搞服务,他没胆量上去,据说一次输赢可以过万,搞服务的一晚的喜钱就能搞到一千。太刺激了,他那点家底怕玩不了几回,这他是有过经历的。即使是在二楼玩,他的十几万打了水漂。
这个在二楼搞服务的女子大家都喊她甜姐(田姐),大概快四十岁,中等身材,长相一般般。人如其名就是嘴甜,一声声哥、哥的叫得谭润石春心荡漾,恨不能被她收进‘囊中’。仿佛是遇到了西游记中的银角大王。
自己这生病住院加上刚到家有十来天没见到甜姐,甚是想念啊。这天喝完排石冲剂,乘着跳跃的时机,谭润石就急吼吼地前去见他的甜姐。他一路蹦跳着,想到马上能见到甜姐,居然犹如怀揣着小鹿一样兴奋。
小卖铺老板此刻正在门口用簸箕簸黄豆,老婆的命令,要去除坏的,一粒也不能留。簸箕簸完后,还要手工挑选一下,以防没簸出去的坏豆子。这是她用来发黄豆芽,然后送到谭红那里的。谭红和牛凯早上会把在销售上有时间要求和经受不住快递的商品拉到集市或镇上去卖,下午直播主要销售的是在时间上可以存放可以抗住快递的商品。他一开始簸黄豆就随便糊弄糊弄,没多久就‘东窗事发’。其实,他老婆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有几粒坏豆子不是很正常嘛。可谭红是认真的,她在收货时是仔细抽查质量的。谭红告诉她,说,质量才是生存,别人凭什么高价买你的东西,一是不打激素二是质高量足。质量差的货现在是能够卖出去,那是在消耗以前积累下来的声誉,如果一旦购买的人攒够失望,那么咱们一起完蛋。
小卖铺老板的老婆回家就逮着他一通训斥,你给我好好簸豆子,有一颗坏豆子,我要你脑袋。颇具土匪的气势。
小卖铺老板气的胡子都歪了,这婆娘是越来越矫情,有坏豆子不是正常现象嘛,她搞得要吃人一样。可他现在不敢发脾气了,因为老婆挣的比他多,是这个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她跟着谭红,事业是红红火火呀。相反,他因为老谭住院,生意一落千丈,他的‘地球’是离了老谭就不转了。他干脆把熟食停了,别遭罪了,买和卖都愁,就整点中规中矩的东西卖卖算了吧。
小卖铺老板正摆开架势撅着屁股规规矩矩地在那儿簸豆子,因为风向,他面朝村里。他眼睛盯紧豆子,好的别簸出去了,坏的可别留下。他是盯豆子盯花眼了,簸着簸着,怎么好像有个人被簸进了他的簸箕里了?和他簸箕里的豆子一起在颠簸了?咦,那粒‘人豆子’跳出了簸箕,跳进了麻将馆。嘿,小卖铺老板停了下来,定睛一看是老谭。哎哟,还以为谁呢。他继续‘伺候’豆子。不一会儿,老谭跳了出来,又按照原路原方式跳回家去了。嗬,他本还想着打个招呼的。但在他看着老谭这新颖别致的出门方式,笑了起来。这住回医院,腿是被治到一起了吗,怎么走路还改成了跳跃了呢?幸亏是白天,要是半夜这样非被人揍不可。
谭润石回家的速度更快,他气死了。他的甜姐辞职不干了,妈的,收了他不下两三千的喜钱。还以为是桃花运,结果是桃花劫。
心如止水的谭润石安生日子没几天,就收到一道催命符。他的克星,儿子谭光耀。说,没钱了,打钱。都说养儿防老,他这是养儿防的哪儿啊。他死去活来的时候,儿子在哪儿呢。还是人家牛凯给扛到车上,并送到医院的。他的儿子就只会在要钱时就想到他了。他正生气呢,第二道催命符、真是‘催命’符到了。
‘搞快点,别逼我动手啊。’
呵,这口气是流氓啊。谭润石心堵上了块巨石一样,他恨不能砸了手机,仿佛是手机的过错。不给,可心底却忐忑。给,不甘心。才出去多久,三万块就这么花精光。
‘如果在今天十二点前,我看不到钱,有你好看。’
最后的通牒。
谭润石坐立不安,寝食难安。煎熬到下午三点,他发出一条信息。
‘需要多少?’
‘两万。’信息是秒回,看样子是在急等钱用。
‘这么多?’
‘别婆婆妈妈的,快点。’
‘手边都是放的一些零花钱,加上我上周生病住院,没有那么多。’
谭润石本来也不想告诉儿子生病的事,但是他现在手头上确实没那么多。虽然有农村合作医保,自己还是要拿出不少钱。住院费,谭红还拿出了一些钱。
‘哦,真烦。你现在能拿出多少?’
谭润石的心哇凉哇凉的,他半夜突发急病劫后余生在儿子的眼里是一句真烦,没有关心没有问候。他顿生一个想法,老子有钱也不留给你,我自己花。
‘五千。’
‘太少了。这样,你找二子要些钱,凑个一万整。’
‘你二姐成天手刨脚踩挣到的那点钱,全垫进我医药费里了。’
谭润石咬牙切齿,混球,不喊姐姐。
‘你姐的钱在牛凯那里,他俩的生意在一起。’谭润石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他故意拉上牛凯,他知道儿子怵牛家三兄弟。
‘行了行了,打钱。’
‘对了,给你点时间,你准备好钱,我随时会要。马上过年了,别到时候又啰里啰唆的。’谭光耀的预约取钱信息。
这小子真是猴精,让你说没钱,人家会预约。
谭润石看着手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