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9、灵魂协议

　　路西法来时见过伊甸园，那个根本是在透支自己构筑而成的封印，确实和露莎的精神状态相得益彰。露莎将那颗苹果从实验装置中拿了出来，交给了路西法。
　　“不要再来图书馆了，这里不欢迎除了特西蕾娅以外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过酒馆会永远欢迎你，记得不要点苦艾酒，我最受不了这个。”露莎算是下了逐客令，不过又给了另外一条会面的途径，但是没等路西法回话，她就抿抿唇彻底离开了她的实验桌。
　　看来今天还有别的不速之客，路西法不介意多看会热闹，他可不是什么讲礼貌的客人，他站在原地，身影慢慢消融于书架的阴影中。聊天还没有结束，关于露莎用伊甸园的污秽沾染自己的灵魂，为此不惜跳入这个本身看起来就很蠢的交易中，路西法实在没有办法停止好奇。
　　而他相信，露莎对于让特西蕾娅生出双翼的办法，肯定同样感到好奇。
　　来的人是派厄尔。
　　“居然有闲心到我这里来，怎么了，派厄尔？难道是我的图书馆建的太高，挡住了审判庭的光源？”露莎笑得开怀，其实根本不可能，图书馆和审判庭相隔十万八千里，如果能够相互遮挡光源，恐怕整个天堂都会笼罩在这两座建筑物的阴影之中。
　　“伊甸园的封印，是你做的。”这当然没有必要疑问，毕竟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有且只有露莎的力量可以将其描绘，派厄尔对上露莎那双看不出心绪的白色眼睛，“这件事是你之功，以一己之力就能为天堂铸就一道壁垒，这很好……如果不是你顺手解决了那些怨念的话。”
　　果然是为此事而来，露莎不满地啧了一声：“直说吧，你想要如何，或者，上帝想要如何？”
　　“我们放任那些怨念存在如此之久，是有原因的，那些灵魂是天然的屏障，注定会将最该留在地狱的家伙一遍遍拉回去，而你将它们解决了。”派厄尔其实也不想和露莎过多纠缠，这个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对所有东西都带有探究欲望的家伙，“你得弥补这个。”
　　“哦？那你倒是说说，派厄尔，那些怨念原本是为了阻拦谁？”
　　“你没必要知道。”
　　“是我没必要知道，还是你根本也不知道。”露莎抬高了一边的眉毛，有些好笑，“派厄尔，如果我不知道那个阵法具体是为了做什么，我是没有办法开始研究和弥补的。”
　　“我不相信你一无所知。”派厄尔马上就要耐心告竭，面对露莎，他总是缺乏这个，不，或许他从来就没有耐心，只是也从来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决定。
　　“上帝连你都没有告诉的东西，又怎么会告诉我？我所拥有的智慧是被局限的智慧，所以，我确实一无所知，也无法做出你想要的东西。伊甸园现在全是我的力量，地狱短时间内无法踏足……这本来消耗的就是我的生命本源，派厄尔，你该对我尊重些。”
　　在图书馆，还没有人能真正意义上的打败露莎。
　　“特西蕾娅似乎也搅合进了这件事情，酒馆后续的营业许可，光靠你好像还拿不下来。”
　　露莎气焰立刻弱了大半，几乎要挂不住笑：“这几年管得严了，马上就找到针对我的办法了，哼，你们好样的。我确实拿不下来，毕竟你肯定会想办法特殊关照是吧……好，那听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干成这件事，特西蕾娅的营业许可就一定会下来？”
　　“如果你不答应，那就一定下不来。”
　　“哈，你真的很不会谈生意。”露莎有些恼火了，但是，上帝确实不会直接插手天堂的事务，所以在天堂派厄尔确实算得上只手遮天，这件事确实没得谈……不，有的，露莎突然笑起来，“如果我能用别的东西换呢？”
　　“你知道和我向来没有条件可谈。”
　　“我知道，上帝的传声筒，但是，你不妨去叩问一下上帝，说不定比起那个不确定的定时炸弹，祂会对我给出的东西更加感兴趣。”露莎狡黠地笑起来，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耶和华啊……我唯一的造物主，亲爱的父神，您是否想知道，关于人间的情报？”
　　世界似乎安静了几秒，派厄尔没能听清楚露莎的最后一句话，但是路西法听的一清二楚，他没法作壁上观了，露莎此举其实是为了隐瞒自己的存在和重新踏足天堂的可能性……这是一笔他不得不参与的交易，但是，露莎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露莎消失在原地，她很久之前就不再聆听圣谕，数百年未踏足这里了，这个审判庭之上的区域，最接近上帝的地方，这地方高的夸张，高到什么地步呢？除了六翼天使，其他天使的翼力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到达此处。
　　“真是……高处不胜寒啊。”露莎这样说到，将视线转向天穹，“我长话短说，人间已经开始不信神了，虽然宗教的地位……您知道什么叫宗教吗？就是人类信仰某一位神明，然后奉承那位神明的理念……虽然宗教依旧占据重要的地位，但是不可否认，更多的人，开始重视人本身了。”
　　上帝没有答话，露莎知道这注定是自己的独角戏，所以也不甚在意：“人们将这个转变的最开始称为文艺复兴运动，嘿，说真的，那些先驱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他们毫无疑问地直视了自己的本心，但又毫无疑问地冒犯了您，哈哈，真是有意思……”
　　“人类早就不属于天堂和地狱可以随意裁决生死做出审判的存在了，是吗，主？”
　　“露莎，不要再介入那些事情，将这高天焚毁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对人类也没有。特西蕾娅会带来的灾祸空前绝后，必须要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降下裁决……如果你真的重视她，就珍惜她被宽恕的这些岁月，而不是固执地试图撼动命运的齿轮。你是我最特别的孩子，你该拥有和这个世界同样悠久的岁月。”
　　柔软温暖的光笼上了露莎的浅灰色长发，白色羽翼上因为那些悲怆眼睛的注视而掉落的羽毛重新生长，露莎的青白色眼瞳被蒙上了一层过于耀眼的光，有一瞬间，露莎以为自己在直视太阳。
　　但若是这幸福的光辉无法笼罩在特西蕾娅身上，如果特西蕾娅这一生都注定要和苦难相伴，如果她一定要成为折断翅膀等待死亡的鸟……那我的一切就同样毫无意义，主啊，茨尔□□的权柄如果来自于你，那你现在难道感受不到我的心情和痛苦？
　　如果你一开始就决定要让她走向死亡，为何又要让她来这世间走一遭然后再死去？只是为了你的预言成真又被你所遏制，只是为了实现你那所谓的仁慈和所谓的她该享有的权益？我不认可，我绝不认可她的命运，这根本不符合我所推演的任何一个命题！
　　她尖锐的呐喊和排斥，还有独一无二的灵魂，让这次在潜意识上动手脚的劝慰失去效力，当露莎跌跌撞撞地回到实验桌前，却在触及冰冷的桌面时彻底脱力摔倒在地。粗重的，痛苦意味明显的喘息声在这个过于安静没有生气的图书馆内回荡，露莎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蜗居地的。
　　但她记得一件事。
　　“路西法……撒旦……”露莎狼狈地撑起身体，“我真想将我的灵魂出卖给你，但是不行，那会让我立刻堕入地狱……我有一个猜测，伊甸园的事件过后，上帝对于六翼天使的权柄给予更加严格，你说会不会，六翼天使死后，权柄会回归上帝？”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了，你试图污染自己的灵魂和权柄，然后在奔赴死亡的时候……”下半句话不需要多说了，路西法说，“但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你如何验证那些权柄会回归于上帝，如何验证那些污染是否能够保留？智慧的天使，应该不是一个搏命的赌徒吧。”
　　“这很简单，杀一个六翼天使就好了。”
　　露莎轻描淡写地像是谈论要撕掉某一张书页，路西法短暂地沉默一瞬，然后笑出了声：“露莎……露莎，你比我当年的那些盟友更加适合成为堕天使，你愿意为了一个答案赌上所有，为了一个目的杀死上帝！多么纯粹的灵魂！”
　　露莎不知道被撒旦评价为纯粹的灵魂算不算赞赏，但是管他呢，她不在乎这个。
　　“我的有趣是否能够吸引你为我加盟，路西法？我只是需要一个保障，作为我刚刚拒绝派厄尔的交换。”
　　“当然……当然！我的朋友，你需要我做什么，为了你这有趣的灵魂多存在一会，我愿意。”
　　“在我遭遇不幸之后会有一个真空区，莉薇娅不是完全可信的，我需要你在我死后保护特西蕾娅一段时间，直到她找全我所留下来的密码，替我完成我的未尽之事，获得真正能够活下来的资格。作为交换，我死亡之后，我的灵魂会属于你。”
　　“这真是一笔……可怕的交易，恐怕除了我们两个，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交易。但是听起来，将你的灵魂转交给我，也是一个保障，如果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污染祂，那最后拿起屠刀的是特西蕾娅，对吗？你无法保障自己是不是会成为特西蕾娅的一个弱点，成为上帝牵制她的工具，所以干脆将自己的灵魂送给我……哈，我替你觉得不值得。”
　　“你知道吗路西法，如果她是我，她也会这么做的。她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自私自利，我很感谢能够遇见她，她同样是个有趣的灵魂，只是在一开始就被剥夺了完全感受快乐的权益……我会夺回这些东西的。”
　　而且，就算特西蕾娅最后没有拿起利刃指向上帝，上帝也会走向永恒的长夜。
　　“现在只是承诺，交易的具体事项还有待斟酌，路西法，你该走了。”
　　我的推演不会有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