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8、要挟和假面

　　那颗苹果被扣下了，露莎的原话是，反正也没有办法见到路西法，只能等他自己来找人，干脆让自己带回图书馆研究研究，说不定会有重大突破。
　　“别弄坏了就行，那毕竟只是颗苹果，至少看起来是……”
　　于是露莎又开始了蜗居图书馆的生活，她要干的事情很多，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魔法虽然让特西蕾娅感到满意，露莎却嫌弃至极。权柄共享听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是露莎却铁了心要试一试……至少让自己的力量不会伤害特西蕾娅。还有如何让自己的魔力高效输出，弥补自己和其他六翼天使战斗能力的差距。如此相比起来，那颗苹果的优先级反而不高。
　　但是毕竟是许诺给他人的东西，给这宝贝加上了一个无形的期限，所以不得不提前想办法压榨出它的所有价值。
　　当图书馆因为魔法磁场维系而一尘不染的地面出现另一个人的投影时，露莎也只能叹息一声，揉揉肩膀，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期低头而麻痹的脖子，向后看去，来人的面容她早在幻境中见过：“我就知道，你居然借用我给自己开后门……哼，路西法，你知道隐瞒和欺骗在平等交易中是同等的罪行吗？”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担心我给你带来的麻烦。”
　　“哈，我从来不聆听圣谕，上帝的责罚只会先落到我的同事身上。”露莎抬高了下巴，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神气和倨傲。当然，这样的帅气只持续了几秒，在身前的试管发出闷响的时候，露莎尖叫一声转过头去，“天呐天呐，反应时间过长——啊啊啊啊这瓶药剂全毁了！”
　　智慧的天使……在某些时候看起来相当不聪明呢。
　　“你为何从来不聆听圣谕？”
　　“祂又没有办法给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不需要祂的指引。”
　　露莎甚至没什么表情，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陈述什么数学定理。路西法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知道我当年是因为什么罪责被判定责罚而流落地狱的吗？傲慢。有趣，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一样的傲慢……身为智慧的天使，你有与自己的权能相匹配的好奇心。所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权能和你想要的答案……和非你不可的原因。”
　　“因为我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做了和你一样疯狂又大胆的事情的天使，是唯一一个向上帝的决定提出质疑的天使，但我又和你如此不同，我成功了。所以你认为我也能够破解伊甸园中那些怨念无穷无尽的循环，认为我能解救它们。”
　　露莎说这话的时候翻了一个白眼，语调越扬越高，到最后就变成了嘲弄一样的笑意。路西法的权柄？没错，她确实研究出来了，倒是出乎意料，上帝最初给予权柄的时候似乎和现在不一样，给的……呃，很杂。
　　路西法的权能囊括了战争、力量、神秘和希望，毫无疑问的强者，如果他能够重新踏足天堂，派厄尔可能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多么让人心动的力量啊，露莎无法克制的想，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帮助的话，也许自己的路大可不必如此难走。
　　但也就止步于想想，他是个过于明显的不安定因素，太不可控又太显眼。实力之间的绝对差距让所有的计谋都变得无可遁形，何况路西法本身也不是一个多好拿捏的人，露莎无意拉他入伙，但路西法却好像对露莎产生了兴趣。
　　脆弱的翅根被人一把掐起的瞬间，就算是露莎，也确实露出了獠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压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变成了一句还算理智的问候：“你他妈在干什么。”
　　“你的权柄不来自上帝。”
　　露莎瞳孔一缩，到底没压住那瞬间的惊异，最后只能叹口气，收敛了笑容，甚至是带着威胁的开口：“你知道你不该干什么，对吗？”
　　“这算是谈判吗？”路西法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嘲讽。
　　露莎嗤笑一声：“你认为我没有资格和你谈判？谁给你的自信路西法，我解析了你的权柄，在坠入伊甸园镜像的那段时间，特西蕾娅还没有赶到的时候，我还解析了地狱。”
　　这回轮到路西法瞳孔一缩了：“你……”
　　一瞬间的卡壳过后，路西法马上意识到这个疯子做了什么，她借用了特西蕾娅对自身安危的考虑和犹豫，她太清楚特西蕾娅不会为了她就变成奋不顾身的勇士，她居然借用这个时间开了个一周目！
　　“你就没想过，顺应历史接纳苹果毁灭伊甸园会导致你彻底死在镜像世界里？”
　　“我的光环在外面，而特西蕾娅一定会来。那姑娘能够接受我的死亡，却无法接受我带着对她的不满为了她的利益而死去，所以她肯定会来。女孩子的心思，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路西法，夏娃当年接受你的苹果，也不是全然懵懂无知的。”
　　利用权柄剥离使自己更加容易被污染，但是意识又能独立出来保持更长时间的清醒。而在特西蕾娅没有到来的时间中，顺应历史接受苹果，复现了地狱污染伊甸园的全过程，取得了自己想要的实验样本完成了对地狱的解析。路西法想，这个智慧的天使，有点意思。
　　“开诚布公的聊聊？”
　　“开诚布公？开什么玩笑路西法，你的信誉太低了，不值得我再次相信，就让我们各自带着隐瞒地聊聊吧，这次伊甸园之行，我可是收获颇多。”
　　露莎的权柄不来自上帝，她是人类的自由意志铸就的六翼天使，她的力量来源是人类和自己本身。所以，人类和她对这个世界的探索越多，她的能力覆盖面就越多，天堂和人间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现在的人类已经进入了蒸汽时代，所以才会有那些无比精巧的齿轮。
　　她不被上帝的眼睛所注视，是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是上帝意志造就的产物，不顺应命运，是人类需要她，需要一个能为他们带去他们想要火种的普罗米修斯，他们不知道自己渴求什么，所以这种懵懂，这种探索，这种百无禁忌，构筑成了露莎。
　　所以她一开始就注定要成功，毕竟她是为此诞生的。
　　“所以我当年失败的原因是人类没有主动求助？”路西法似乎觉得这个结论有些可笑，并且真的为此笑出来了，“而你的命运就是为了指引那些家伙？但是……你知道近些年来地狱新增了多少人口，底线放宽了多少吗？”
　　“指引？谁？我？哈。”露莎又翻了一个白眼，似乎觉得这件事也很好笑，“我是有问必答，但是没有思考，没有提问，我就是缄默的，换而言之，我不会主动提供帮助。至于如何向我提问……在发行的魔法条例第33版的第79条有特殊说明。”
　　“那个阵法的难度可不比满足特西蕾娅的愿望简单。”
　　“真的吗？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找到72位有血缘关系的成年的纯洁女性的家族了？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弃养女婴？还是因为他们将那些美好的少女当作魔鬼用火烧死？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将她们视作物品，早早地当作商品或者筹码卖掉了她们的贞操？哈哈，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我才懒得搭理他们。”
　　“真有意思，为人类而诞生的天使，其实并没有多关心人类？”
　　“嘿，说不定他们聆听我的答案的时候，会突然尖叫：‘为什么知道这些的会是一个女性！’然后想办法将关于我的记载调整成男性甚至不再信仰我，谁知道呢。”
　　“嗯……不是不关心，甚至，还带着些恶意。”
　　“拜托，我已经把感知世界的能力送给他们了，接下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我没有路西法大人那样伟大的想法，我的想法一直很单纯，我觉得上帝错了，验证，祂确实错了，好了，目的达成。”
　　智慧的天使，其实很早之前就显现出端倪了吧，这样坦然的将世界视为一个验证题，如此纯粹的想法，不带有任何其他目的修饰的想法，最后成功达到了路西法当年没有触及的彼岸。好吧，还有一点区别就是露莎在行动前还担心过自己是不是会被上帝处理掉，是得到了特西蕾娅的肯定和鼓励才决定继续，而路西法一开始就毫无回头的打算。
　　“你比我想象的要理性的多。”
　　“所以说，你知道你不该做什么。”露莎言简意赅，“特西蕾娅是特别的，我很早之前就开始对上帝缺乏敬畏之心并且因此和父母关系不合，父母开始带着弟弟不回家，那个空旷的房子对我来说除了当验算的草稿纸以外没有任何价值。”
　　而且没有人认可露莎的研究，那些验算和新的魔法被当作笑谈，成为让父母蒙羞的理由，而弟弟在那个时候成为了第三席奥利弗的直系眷属。天堂的大家总是觉得现在就很好，缺乏发展的激情，所以露莎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那么多——因为天堂真的停滞了太久。
　　但是特西蕾娅喜欢露莎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虽然那大概了是因为这是她了解外界的唯一途径。天堂的天使的探究欲望淡薄到不愿意去查看一座莫名其妙出现在第一席六翼天使辖区的建筑，露莎其实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这个属于她的宝藏。
　　“越强的六翼天使眷属越少，我成为了派厄尔唯一的眷属之后，父母终于开始注意到我这个他们根本没有见过几面的女儿，又在发现我和特西蕾娅往来之后迅速地选择放弃建设那淡薄到根本没有的亲情。”
　　图书馆是允许喝酒的吗？
　　图书馆的主人允许，所以无所谓。
　　露莎倒是没什么所谓，弟弟路易对这个姐姐很好，但是他不理解姐姐，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关照姐姐的。所以露莎和家里人彻底决裂的时候，也没有给他特别留个后门，但是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对自己的上司说了些什么，奥利弗自此以后经常在露莎面前晃悠。
　　然后露莎成为了六翼，成为了高坐在审判庭上的存在之一，特西蕾娅也获得了自由。那些原本被弃之如履的算稿和试验记录被炒到了高价，从露莎指尖流出去的随便一点什么东西都会被视若珍宝。殊不知她早就失去了改变这个世界的激情，那些不符合预期的魔法，对这个世界再有用也会被她判定为失败品，然后扔进图书馆的角落。
　　幸运的话，也许特西蕾娅会带出去一些。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很早之前就变成了一道道题目，只是验证的过程和求解的瞬间对她而言有些价值，之后的什么发展，她全然不在乎。
　　除了特西蕾娅。
　　“我的软肋很明显，但是没有人敢去动……你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手中握着多少人的把柄。你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个，但我知道不会是最后一个，伊甸园的那个封印，是个警告。”
　　“别动特西蕾娅，路西法，我的能力可以解构，虽然不能在武力上胜过你，但是你的弱点我是很清楚的。”露莎看向路西法，“她将我从与世隔绝的疯子边缘拉回，所以她这辈子一定要自由随心，无拘无束。”
　　路西法回以冷笑。
　　如果不是因为通过特西蕾娅这条线，可以让露莎触及到更加遥远的边界……算了，爱和利益一起，才是最稳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