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5、火焰

　　“你似乎完全不担心特西蕾娅，为什么？”
　　一眼就能看出来露莎这段时间过的不错，精神气养的很好，连带着翅膀上的羽毛都变得光亮了许多，眼下的黑青色也淡化了不少，完全没有挚友在外漂泊度日的忧虑一样。和刚开始知道特西蕾娅要远赴奥林匹斯的愤怒模样大相径庭，简直悠闲到不对劲。
　　“因为特西蕾娅完全有自保能力。”露莎耸耸肩，“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发生了任何意外，我在她身上加的那些东西能炸穿奥林匹斯山的半个山头。”
　　“你……”
　　“反正如果特西蕾娅不能全身而退，就意味着奥林匹斯是敌非友。”露莎说的轻描淡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为特西蕾娅的安全提供保障，“对了，这次叫你过来时有一件事，我研究出来了一个新的魔法。”
　　“你早就解析了时间无数次，我恐怕没法为你的新研究提供什么帮助。”
　　“不，这个魔法中我不理解的问题和时间无关。”露莎冲莉薇娅招招手，给她展示自己的手稿。
　　别的不说，露莎的字迹很方正，但是写了很多东西，又涂改了很多次，所以看起来混乱到了一个新地步。而且莉薇娅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居然没法认全里面的咒符，身为和露莎同级，甚至席位高于露莎的六翼天使，这串咒语的构成和运算步骤，她居然没法全部理解。
　　“这是……奥利弗的……”莉薇娅终于看出了些端倪。
　　“不，这不是奥利弗的，这是露莎的。”露莎摇摇头，否决了莉薇娅的猜想，“这是我研究出来的，能够将你和奥利弗的权能同时使用的术法。”
　　莉薇娅一下站了起来：“你疯了……过去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用这种方式回溯，时间和空间重叠，你也有可能永远停驻于过往的潮汐和狭缝之中，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不再需要过去的真相作为支撑了，莉薇娅，我现在只是在单纯地渴求答案。我所追寻的真实近在咫尺，为此付出一切又有什么关系……有概率失败就不去尝试，什么答案也得不到的。”
　　露莎伸手指了指远一点的一个实验桌，上面的各种实验液体还在试管中翻滚，最后合成新的颜色：“就算是我摸清楚了所有的理论和可行性，规划了一套完整的理论，试验也很难一次性成功。一场注定会失败的试验，和一场只能失败一次的试验，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莉薇娅。”
　　“那特西蕾娅要怎么办，失去你后，她要怎么办？！”
　　“是什么让你觉得失去我之后她会无法生存，莉薇娅。”露莎浅浅的微笑起来，一瞬间压低了眉眼，显现出些威胁的意味来，“莉薇娅，知道吗，就算现在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只给她留下一片废墟，她也能够立足于这片云端。”
　　莉薇娅不知道露莎是如何将这个简单的问题判定为威胁的，同归于尽？别开玩笑了，露莎是完全不擅长战斗的类型，就算其他的手段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点，但依旧不可能……但杀人的手段从来不止战斗，莉薇娅向后撤了一步。
　　“莉薇娅，其实，说不定等我死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什么？”
　　那后撤的一步还是太远了，莉薇娅没有听见露莎那越来越低最后随着风散去的声音拼凑出的语句，回过神来，她已经回到了审判庭，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大梦一场。
　　但图书馆的玻璃彩窗折射出的斑斓日光，露莎被映射成彩色的长发，那双颜色浅淡到要消融进这样的光亮中的眼睛，眼睛里的悲伤。方才发生的绝不是大梦一场，而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奥利弗的权能，露莎确实解构成功了，且已经能够简单运用了。
　　但是莉薇娅马上意识到这件事似乎不只是时间和空间这两项权柄这么简单的，因为露莎的那位唯一的直系眷属利文跌跌撞撞地找到了她，满脸灰土和斑驳血迹，几乎不像一个天使了。在看见莉薇娅的一瞬间，他似乎有一瞬的松懈和放松，下一秒就跪倒在地，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呼吸声，像个坏掉的风箱，最后咳出一大口鲜血。
　　“利文？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图书馆……图书馆被……”
　　莉薇娅惊恐地抬眼望去，心一下坠入谷底，如坠冰窟，一时间连说话都困难。
　　审判庭外的天空被渲染成了赤红色，火星和烟尘遮天蔽日，整个图书馆在哀叫着化成灰烬，有残破的书页被气浪卷着飞上遥远的云端，将火焰带到更多的地方。
　　“露莎……”
　　轰的一声巨响，图书馆的一角开始崩塌，莉薇娅的通讯终于接通，派厄尔难得失态地咆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无法连接通讯！该死的，该死的，那群混蛋，他们绕过了前面的边界，抵达了后方——同样薄弱的边界！停下！不准去阅读那些书稿！你们智慧的天使都是疯子吗！露莎，出来！”
　　图书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对天堂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的，对露莎尤其是如此。她不可能放弃她毕生的心血，这个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巴别塔和伊甸园，所以她没有出来，在火海和书页的哀嚎声中固执地驻足。
　　莉薇娅到达施术范围时，又是一声巨响，图书馆在地狱的业火下彻底变成了残埂断壁，一道黑色的身影慢慢扇动着羽翼越过了火焰描摹的边界。时间甚至都来不及为这场灾难惋惜和缄默，一切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图书馆上如此多的禁制，按理来说应该并不容易击破，但是……
　　“路西法……”
　　路西法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几乎杀死了露莎，露莎濒死，大部分术式就完全失效了，所以火焰燃烧的格外容易。路西法悬于高空，在这样多年后第一次真正的于天堂再会，露莎的脉搏和心跳在路西法指尖一点点变得微弱——有什么比杀死一位六翼更适合做一份见面礼呢？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后时代的造物，羸弱的可笑。”
　　这话说的并不轻松，因为路西法其实也身负重伤，图书馆到底也还是露莎的主场，但无论如何，胜负已分。露莎的羽翼几乎要被连根扯下来了，在因为疼痛的刺激麻木地颤抖着，血液浓重地裹挟着露莎，又沉重地滚落。
　　特西蕾娅心尖一颤，几乎没站住要跪下去，赫尔墨斯注意到了变故，疑惑地扭头看她：“怎么了？”
　　露莎？不，怎么会，怎么可能？
　　但是会议马上就要开始，赫尔墨斯并不可信，如果六翼天使陨落的消息被知道了，奥林匹斯也许就不再会和天堂合作，因为地狱那边显然已经占据优势，可是露莎……
　　正当特西蕾娅惊疑不定的时候，一张象征着露莎的书页翩然而至，带着火焰的余烬，又在落入特西蕾娅掌心时熄灭，书页上的字开始浮现。熟悉的，属于露莎的笔迹，属于露莎的文字，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就算不依靠那本词典，特西蕾娅也能轻而易举地理解所有内容。
　　“想必你已经有所感知，我遭遇了一些变故，但是不用担心，这只是我预想中的一环，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大概还是在生气，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了解我的担心，我让你切实感受一下而已，吓坏了吧？你专心做好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我不会让你的努力落空，一切变得毫无意义的，等你回来了，记得想办法破局救我。”
　　“爱你的，露莎。”
　　哈？特西蕾娅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表达自己内心的呼啸，半晌之后皮笑肉不笑地在赫尔墨斯探究的目光下将那张薄薄的书页揉成一团，扬起笑脸：
　　“不用介意，只是露莎的新游戏开场而已。”
　　“……我明白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会议就要开始了。”赫尔墨斯微微欠身，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样子，向前抬了抬手，鎏金描绘的大门缓缓打开。
　　特西蕾娅在赫尔墨斯的指引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第一次成为长桌上的议事员而非高台下的罪人。她深呼吸两口气，压下那一点不合时宜升腾起的紧张情绪，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奥林匹斯山诸神，几乎都拥有绝世的容颜和伟力，其中美神维纳斯更是容色迤逦到瞩目，不过特西蕾娅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了那日看见的，宛若穹顶的双眼，维纳斯的容颜居然在脑海中淡去了。
　　“你就是特西蕾娅，露莎口中的挚友和天启。”维纳斯注意到特西蕾娅的视线并没有为她多停留半秒，有些不满，首先发难，语气中明晃晃的戏谑。
　　露莎很喜欢这样介绍特西蕾娅，估计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借这句话讽刺特西蕾娅并不配，毕竟于天堂而言，露莎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甚至可以说，露莎的才干是被忽视的。只是反叛来的实在太快，人们不得不开始重视。
　　“没错，我正是特西蕾娅，很感谢露莎给我开辟了钥匙，让我也顺带省去了一长串自我介绍。不过这次，我并非和露莎一样为了求索而来，我代表天堂，要一份合理的解释，和一场谈判，换取一次援助。”
　　特西蕾娅缓缓开口：“请问，奥林匹斯是否想要和天堂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