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4、博弈

　　特西蕾娅摸上冰冷的枪械，心里其实有些犹豫，她对疼痛的耐受度并不高，至少绝对比不上露莎那种能对自己开刀的疯子。虽然死亡绝对不会因为这种没有附魔的人类武器降临到特西蕾娅身上，但痛感却是绝对真实的。
　　“你先，你决定放几颗子弹，你决定是对自己开枪还是对我，你决定什么时候将枪口对准我……听起来不错，对不对？对了，至多对一个目标连续开三枪，毕竟这东西总共也就六发，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
　　“规则大概就是这样，听起来先手很有利，但是一旦考虑到他的强运，其实不管怎么计算，也顶多能保证自己不被杀死，毕竟就算六发全满，他也不会被击中。”露莎耸耸肩，“很犯规不是吗？所以输赢一开始就不重要，你要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让他明白你并不愚昧和弱小。”
　　“可是这件事完全由主观主导，露莎，而且我为什么一定需要他的帮助？”
　　“宙斯的伟力是雷电，奥林匹斯的一重禁忌也是这个，你要像凡人一样依附于石壁，然后在狂风骤雨之间挣扎着向上攀爬？此行值得你如蝼蚁求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赫尔是宙斯和鹰的孩子的后代，他能帮助你突破第一重禁忌，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赫尔和奥林匹斯诸神的关系并不好。”
　　关系不好倒是很正常，毕竟宙斯出了名的管生不管养，赫拉又一直不愿意放下，那些孩子受过什么磋磨都是未知数。所以想让赫尔愿意登上奥林匹斯，自然得拿出些诚意来。露莎当初倒是不需要他的帮助，在所谓的游戏之后，拿走了赫尔的血液样本。
　　能够和各种生物诞下子嗣的血脉，加上宙斯的力量体系，确实足够露莎心动不已。
　　“这个游戏不够有趣。”特西蕾娅开口，倒是也没什么避讳，“规则露莎早就告诉过我，应对方法也是——让你感到有趣，这件事取悦性质太过于明显，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不擅长这个。”
　　此话不假，也绝对没有假装清高的意味，特西蕾娅在教养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模仿和学习，试图变成和别人志趣相投的懂事模样换不来利益，顶多听见几声叹息。更多时候，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疏远和冷落，天使们不会辱骂和责罚，但是闪着冷光的眼睛已经足够伤人了。
　　特西蕾娅于是干脆选择木讷、沉默、乖顺和死气沉沉，单纯地追寻着更好的可能和更多的利益而活。赫尔能带来的利益，还不值得特西蕾娅去思考和权衡那么多——露莎一开始就给了她一个备选方案。
　　“啊啊，你们这些被天上神光裹挟着长大的小鸟都这样盛气凌人？你们确实拥有一个再好不过的父亲和主人……”
　　“嘭！”
　　火光四溅，第一枪稳稳地绽开在赫尔的脚边，并不是赫尔给出的人类的玩具，特西蕾娅手上那个，一看就是顶级的附魔技术，杀死赫尔，和杀死人类一样简单。赫尔有一瞬间的怔愣，居然没能反应过来，第二枪就很准确地轰碎了他的腿骨。
　　“你觉得命运对你不公，你觉得你的诞生是一场悲剧？所以你用言语攻击和侮辱我，还是你真的不知道……我的羽翼为何残缺？”特西蕾娅平静地垂下眼睑，俯视着在地上挣扎，因为疼痛蜷缩和尖叫的赫尔，“我以为露莎的要挟会让你明白，你的性命确实轻如鸿毛，不必自怨自艾，因为你确实毫无价值。”
　　“你……你……”
　　“你的选择方向很简单，帮助我，或者去死。我不擅长让一个不堪的，只能借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好运的家伙，在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中感到开心，露莎也告诉我，她很不满自己成为了你的乐子。”特西蕾娅换了颗子弹，又将手高高抬起，表情再戏谑不过，“很奇怪为什么我的子弹能射中你？因为露莎窥见了命运的真实。”
　　陌当初展开给露莎窥探的那片星海，和轻轻扯断又通过露莎连接的那根“线”，那无疑是相当可怖的力量，从那一刻起，就算是安德鲁，对命运的了解也远不及露莎了。强运在露莎面前突然成了笑话，她将这样的杀器递给特西蕾娅时轻松的像是送出了一件玩具：
　　“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或者很不爽，那就没有谈判的必要了……他似乎看起来不是很愿意接受自己的生命的样子，不如成全他。怨恨命运、咒骂自己的被偏爱优待之人，在真正面对死亡时会展露出怎样的色彩？我很好奇，记得告诉我。”
　　“听你的语气，完全就笃定了我和他不会有好好合作的机会。”
　　“因为我不喜欢他，你也肯定不会喜欢，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没有掀桌的能力罢了。”
　　武器、禁忌、另一种选择——露莎从一开始就不觉得特西蕾娅会参与那场所谓的游戏，也不希望特西蕾娅参加，但是毫无疑问，借用赫尔的力量是一个最优解，所以露莎告诉了特西蕾娅所有的游戏规则，又将掀翻牌桌的权利给了她。
　　“反正这一路上肯定很无趣，给你找点乐子而已，你怎么玩看你。”
　　她们不是什么心善的好人，甚至恶劣，就算在污泥一样的人间也能如鱼得水，是赫尔一开始就对露莎判断失误，他没觉得答应下游戏规则的人只是为了观察和探求，也没觉得露莎生气了，更不认为露莎会想杀了他。
　　“我很少被人优待和偏爱，所以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什么嚣张跋扈的天宠天使，露莎也不是。”特西蕾娅踩上赫尔的头颅，“其实你也没怎么惹到我，我也不算很生气。在我的酒馆里，我听到过远比你的‘无心之言’更加恶劣的言语，但我最近没什么耐心，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一个我非常讨厌的家伙的挑衅。”
　　“杀了我，你可就上不了奥林匹斯了……”
　　“哦？我以为你想死呢？”特西蕾娅表情上显露出些真正的困惑，“你不是一直避世而居，怨天尤人，痛恨自己的强运，让你在妒火中苟活？”
　　“……”
　　“看来到了真正面对死亡的地步，也是会犹豫和害怕的啊。无聊，大概是露莎听见了会翻白眼的结果……算了，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带我上奥林匹斯，还是死亡？”
　　特西蕾娅以前也和露莎一起飞行过，露莎成为六翼且适应了自己的翅膀之后，力量能够带起两人的飞行。她带着特西蕾娅拥抱过太阳，也在河流上方低低的掠过，撞入浅薄的云层，或是在狂风骤雨中穿行，甚至冲上绝壁——这些地方，有很大一部分甚至只有六翼天使的羽翼能够托举着她们到达。
　　但是特西蕾娅越来越不愿意这样飞行了，从最开始的雀跃到失落，在确定自己的羽翼无法生长之后，特西蕾娅开始拒绝和露莎一起飞行。
　　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赫尔只有一对翅膀，但足够巨大，足够有力，特西蕾娅闭着眼，闪电划破空气的炽热就在鼻尖。露莎绝不会愿意带着她进入雷暴区，因为她自己本身的飞行技术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也不愿意带着特西蕾娅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你说雷暴是第一重禁忌，那第二重呢？”
　　“没有了。”露莎狡黠地笑，“我上次去奥林匹斯山，登记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只要越过门扉，就会有人来接应你的——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这次行动，奥林匹斯真的默许且赞成。”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得启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特西蕾娅点点头，“放心好了，我会尽力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的。”
　　“你最好可以，如果你死在外面了，审判庭甚至不会愿意为了你发动战争。”
　　有人。
　　那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对特西蕾娅微微欠身：“特西蕾娅小姐，欢迎您的到来，我是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十二主神之一，也是神使，负责传信和通讯，居然是由他出面来接，特西蕾娅倒是没有想到。这样一来，基本可以确定……
　　“我是为了避免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而来，赫尔墨斯大人想必大概已经知道了些信息。”
　　奥林匹斯没有参与这场混乱，但是有所耳闻，正在协商解决办法——这意味着，他们也有可能偏向冥界那一边，只看特西蕾娅能举出多少利弊来了。
　　“的确。”白色长发，带着金枝的男子点点头，“至少于我个人而言，我并不赞成这场战争，但是……也有一些信息，想必是天堂所不曾耳闻的，涉及一些原则问题，有人也并不愿意退让。”
　　“我正是为谈判而来。”
　　“我明白，很抱歉，我以为露莎会随您一起来，所以没有人下山迎接，让您不得不另寻出路，实在失礼，但绝非我们本意，议会已经开始，还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