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2、职责

　　这话不轻不重地又掀起了一波热潮，出于风暴中心的露莎本人愣了愣，嘴比脑子快的直接问道：“所以我的做法是正确的？”
　　又一次死一样的安静，露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相当得罪人——毕竟其他天使这几千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道理由她彻底推翻一切。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挽回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讷讷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特西蕾娅就不算犯错了，是她促成了这一切……”
　　很好，还不如不说，露莎略微有些崩溃地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无所谓对错。”上帝的声音还算温和，不，不如说是平静，总之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你创造了另外一种可能，仅此而已。”
　　好明事理一上帝，露莎几乎要落下泪来。
　　“自然，也不能与特西蕾娅的过错一概而论，毕竟她出发的本心不是给予你帮助和鼓励，而是试图用你做诱饵逃离属于自己的命运。”
　　露莎要落下的眼泪又回去了，一时间哽住，将那些好评全部撤回，好家伙，原来是来挑拨离间的。露莎扭头看了一眼特西蕾娅，特西蕾娅的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劲，拒绝了露莎的对视申请，转走了目光。
　　“你心中似乎仍有不解，上前一步吧，我会为你解答一切。”
　　露莎犹豫了，好吧，这当然是个解答她所有疑问的大好时机，但是她知道特西蕾娅到底在悲伤些什么。特西蕾娅的一生已经注定是一个悲剧，自己却走向了更加完满的未来，六翼和残翼，如果还是上帝特殊关照的六翼……恐怕今天她上前一步，隔阂就会永远存在。
　　“主，我赞美您的宽宏，感恩您的厚爱，但是我心中有比疑虑更加重要的东西。”
　　智慧的天使对话造物主，却不奢求任何答疑解惑。
　　特西蕾娅有了模糊的预感，但是她现在和露莎隔得实在是太遥远，没办法阻止露莎脱口而出的那些会将她们一起推上高台的请求。特西蕾娅听见露莎说：
　　“若是您能预感一切，且预言中的命定时刻终将到来，为何不让囚徒自由，让她也有接受自己命运的坦然？毕竟若是从来不曾被您的双眼柔和的注视，会和灾厄相伴也确实无可厚非。”
　　露莎这些赞美之词可能没有多少真心，但是请求却是真情实意，她要特西蕾娅的自由，要她也能够行于这个世界的权力。特西蕾娅有一瞬间的颤栗，随后是更加深刻的痛苦——真是奇怪，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露莎，甚至让露莎身陷险境，却无法接受露莎的纵容和爱。
　　这让她无比苦痛，宛如烈火焚身，尖锐地划开她的淡漠和理性，叫嚣着要将她扯向感性的那一边。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是这件事若要说她全无过错实在牵强，露莎，你要用什么来换取她的自由？”
　　“您希望我付出什么？”
　　露莎不再垂着头颅，她扬起了头，眼眸中盛满了那耀眼的金辉，她是个并不虔诚但是软肋足够明显的信徒，所以在手中有足够多的筹码时，她可以是最顺从的眷属。她这样发问，大有不管上帝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完成的架势，一时间，场面静默下来。
　　特西蕾娅的耳中全是嗡鸣声，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和对自由的憧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她不想这样接受露莎的帮助，但又渴望得到天平一端的东西。最后有一个声音提醒她，无所谓的，露莎说过，愿意为了她付出生命，所以，就让她去支付那些代价吧。
　　这很危险，她的潜意识已经习惯了露莎的存在和毫无保留的热情付出，甚至让她沉溺于此，所以，当初让露莎前往人间的时候，是不是也已经知道，露莎根本不会有任何怨言，所以才敢那样教唆她呢？
　　她的情绪波动太过剧烈，让茨尔□□忍不住看了特西蕾娅一眼。那些情绪太过复杂，最后扭曲成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最后一分痛苦为其加码，特西蕾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但是这声音实在微弱，除了露莎扭头匆匆看了一眼就无人在意——上帝已经给出了他的价码。
　　“只要你好好遵守你的职责，并且不要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倾吐于人就好。”
　　这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要求，乍听起来几乎是微不足道，露莎的本能在提醒她拒绝，但是她不能拒绝，她只能发问：“我的职责……是将智慧的硕果传颂给更多人，还是只是我一人在求索一路上的极致追逐？如果是前者，当有人提问时，您却要求我闭口不言……这个要求，是不是前后冲突了？”
　　她是因为让人类拥有了自己的感知才成为六翼，她的职责当然不会是孤身一人的叩问。
　　“有些事情，若是你不主动提起，不会有人提出疑问的……你只要不主动将答案公布就好。”
　　露莎虽然具备同理心和善意，但是很少会主动给什么人提供帮助，毕竟他人的求助和自己的承诺后给予的帮助背后需要承担的责任和麻烦是不一样的，所以，只要回答被别人的问题而不必主动告知……居然意外的符合露莎的性子——等等，露莎抬起眼睛来，似乎明白上帝为什么会认为这些事情并非她的过错了。
　　因为一开始就是人类主动提出了索求，只不过露莎是唯一一个给出回应的天使而已。
　　纯粹的沉湎于快乐之中，麻痹的神经也会迟钝的感觉到痛苦，露莎见过明明失去了一切却无法哭泣的人，他们无从感受自己的悲欢，渴求什么的种子早就种下，只不过人类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露莎补全了这个填空题。
　　哈，露莎笑起来，垂下头颅和挺直的脊背：“我明白了。”
　　第十二位六翼天使诞生的消息很快席卷了几乎没什么重大新闻的天堂，而露莎本人却和特西蕾娅在大街上玩起了追逐战，对那些好奇的人群和闪光灯毫不在意。
　　“听着特西蕾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自作主张地为你做些什么事情，但是刚刚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也许你就要接受审判……”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样多的事情！”
　　“你需要！如果你不需要你就不会让我前往人间了……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实践的，哪怕是更离经叛道的事情我也会去做！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你的计划告诉我呢？”
　　“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你为什么会不被‘天眼’所捕捉，这样的方法你却没有告诉我，你和那些家伙一样，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我离开教院！”
　　这样的指责有些无理取闹，不过露莎听笑了，不是生气的那种：“如果你会因为这种事情责备我，就说明你一开始就觉得我是你这边的人，认为我对你知无不言……这是对的，因为我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特西蕾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尴尬，但是反正事情不会变得更加糟糕了，她有些自暴自弃地问：“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被天眼捕捉？”
　　“真的，我不知道，而且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够逃离上帝的视线？我只是个……至少我那时候还只是个二翼天使而已啊。”露莎有些哭笑不得地耸耸肩膀摊开了手，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现在你愿意听我说吗？”
　　“……”
　　“如果你早说你需要我帮你吸引注意力，我会直接到边境守卫脸上跳舞，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呢，特西蕾娅？”
　　特西蕾娅抽动了一下嘴角，停下了脚步，转身将自己投入露莎翅羽的阴影之中——这是个不算坦诚地拥抱：“我唯独不希望借助你的施舍看见光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没有任何利益纠葛，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感觉很不对等，我不希望只依靠你的爱就获得我梦寐以求的一切，这样不对……何况你现在成为了六翼。”
　　露莎有一瞬的怔愣，随后是无奈地笑和沉默，是啊，不对等，这是露莎最担心出现在她们二人关系中的，特西蕾娅正在思考的事情。说出来可能有些可笑，但是露莎长出六翼清醒过来之后第一反应是完蛋了，她很难用这副姿态出现在特西蕾娅面前，她不希望她们之间存在任何隔阂。
　　露莎知道特西蕾娅渴望天空，知道特西蕾娅憧憬自由，知道特西蕾娅羡慕也怨恨六翼……她没法带着特西蕾娅苦苦索求的一切那样轻松的出现在特西蕾娅面前。但是她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路易隔着门板告诉了她特西蕾娅被抓和重伤的消息，露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等她重新感觉到自己肺中有空气灌入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审判庭的寒光下了。
　　“特西蕾娅。”露莎很努力地遣词造句，“你只是还没有机会创造自己的价值而已，拜托，在教院你能做什么？你只是需要先迈出这一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毛病，我利用你去达成目的，但却不希望得到你的主动帮助。”
　　“什么？怎么会，你怎么能这样想，不不不，这完全不一样，利用成功是你自己地聪明才智，是你通过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自由，我的帮助属于外力支撑……你的想法本来很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发现而已。”
　　这对话听起来不是一般的奇怪，毕竟特西蕾娅离开后可不会回天堂救露莎，如果特西蕾娅的计划成功，露莎肯定会遭受审判——被安慰的人是不是应该换一下？露莎有些无奈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摇摇头：“听着，记得莉薇娅吗，上次地狱袭击波及教院救了你的那个六翼天使。”
　　莉薇娅，那个第二席，有着一头白金色头发和三对蓝灰色翅羽的闪耀存在，特西蕾娅看向露莎，有些不明白露莎怎么会和莉薇娅扯上关系，然后慢半拍地想起露莎虽然是二翼，但是是派厄尔的直系眷属，本身地位也不低，和其他六翼天使也有很多往来……
　　“不不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我们两个是因为你才认识的。”露莎否决了特西蕾娅的胡思乱想，“我们两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其实就算没有今天这出乌龙，我和她也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什么？”特西蕾娅是想问为什么莉薇娅会和露莎成为合作关系，莉薇娅又为什么会帮忙放自己离开，这完全是个没有首尾的故事。
　　不过露莎理解错了意思，她很快地展露笑颜并且一把拉住特西蕾娅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期待这个惊喜，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