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3、酒馆

　　露莎的翅膀实在是太显眼了，特西蕾娅根本看不见自己脚下的路，茫然地跟着露莎的步伐，几度差点一脚踩上最底下那对漂亮的羽翼，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能飞吗？”
　　六翼天使带人起飞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他们的翅膀可不只有好看而已，能带他们到达更高的地方，飞越更远的距离。但是听到特西蕾娅这个问题露莎只是尴尬地笑，最后吐出一句：“不好意思，我现在好像，不太会飞了。”
　　如果一个人类突然有一天长出了六条腿，恐怕就会和这时的露莎感同身受，完全不受控制，根本不知道自己扇动的是哪对翅膀，飞起来还不如不飞。而且，因为面积实在是太大，不用来飞行的话走路也很麻烦，阻力很大，感觉随时都要被风拉扯着向别的方向跑。
　　露莎有一瞬间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六翼天使永远高高在上不染凡尘，因为走路实在是太麻烦了。
　　就在特西蕾娅的脚马上要踢到露莎的小腿肚，而露莎也扭曲起身体开始躲避的时候，莉薇娅从天而降了。
　　气氛很尴尬，就像露莎去上厕所结果特西蕾娅在洗澡没有锁门一样尴尬。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到。”莉薇娅做出解释，有些复杂地看了露莎一眼，很难描述她今天在审判庭之上的心情，她甚至不如奥利弗打断派厄尔的话询问露莎在哪里那样有勇气，只能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露莎简直像是一团砸进清水之中的墨汁，破坏了原本的清澈，但也无法否认她确实浓墨重彩。至少有一瞬间将莉薇娅在沉默中唤醒，直视了特西蕾娅——这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毫无疑问，渺小，脆弱，天生残缺断裂的羽翼在微风中颤抖，马上就会被那一纸纯粹是侮辱的判决碾成粉末。
　　她是审判庭上除了露莎以外唯一一个并不关注露莎的六翼，而是在注视着特西蕾娅的人。
　　特西蕾娅对上莉薇娅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心跳如擂鼓。
　　露莎自己默默地站直身体，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特西蕾娅和莉薇娅，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和卑微，最后只能以手握拳怒咳一声换回了注意力：“我们不走了吗？”
　　莉薇娅的翅膀微微扇动一下，脚尖都已经微妙的离地，最后又落下。
　　两个六翼在人行道上走，一个的翅膀时不时划过那些栏杆和路灯，一个的在墙壁上蹭了一堆灰，三个人一起走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最后露莎实在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在孤立我？我感觉到了，我绝对感觉到了！”
　　“你的错觉。”
　　特西蕾娅回得飞快，据从记事开始就认识的交情，露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做贼心虚，狠狠地啧了一声，对特西蕾娅并不仗义的行为表示谴责。然后咂摸出些不对劲来，有些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看向两人，莉薇娅不明白为什么露莎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对她的精神状况表示了切实的担忧。
　　露莎只是抿抿唇，然后像自己说服了自己一样叹了口气，沉默地向前走。
　　……是不是走的有些太远了？特西蕾娅有些迟钝地发觉这条路逐渐变得熟悉，似乎就是她通过地图检验了无数次的路线，那条最快通往边界的路线。人流渐渐变得稀少，她们早就离开了最繁华的街道，离开了那些探究的视线和私语，空旷的风声卷过，留下沉默的沙土。
　　是与教院狭小的天空和封闭的气流完全不同的景色，她今早的逃亡太过行色匆匆，对此竟然毫无察觉。她的耳边终于不再只有长久的寂静，终于不再矛盾地期待露莎在那片天空探出脑袋，不再用通过他人之口了解外面的世界。
　　特西蕾娅突然对露莎送给自己的这份礼物有了实感。
　　“嘿，先别哭，真正的礼物你还没有看见呢！”露莎有些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呵退了特西蕾娅心中还没有腾升多少的感动，换回了一个白眼。
　　“什么礼物会在边界线？”特西蕾娅没忍住问了出来，她想象不出来，总不能是把界碑扯出来送给她吧？那样恐怕三秒之后她们又会一起出现在审判庭里面——和两个六翼一起被审判这件事还是太小众了一些。
　　“为什么不抬起眼睛看一看远方呢？”莉薇娅带着些笑意开口。
　　特西蕾娅还是没有习惯自己的自由身，她的视线总是低垂的，毕竟如果远方只有墙壁和爬山虎，谁都不会愿意抬起视线的。所以当特西蕾娅依言抬起眼睛，她看见在所有记载里都是无人之境的边界处，那和天光融为一体的地平线，被割裂开了，被一座建筑突兀地分隔。
　　毫无疑问，这栋建筑不该出现在这里。
　　露莎一把拥住了还没回过神来的特西蕾娅，用那种充满了活力和愉悦的声音填充了空白：“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和地狱还有人间产生一定限度联系的地区，你知道我们找这里找了多久吗？从此以后，虽然你并不能随意前往三界，但是可以通过往来之人见到三界的风景——应有尽有！”
　　那是座酒馆，三层，外面的装潢是特西蕾娅一眼就会喜欢的类型，不用猜也知道是露莎通过过去很多年的相处拼凑出来的印象，周围围绕着极强的禁制，也是一眼就知道出自莉薇娅这位六翼天使之手，带着十足的压迫力。
　　露莎雀跃着推着特西蕾娅向前，她似乎比特西蕾娅本人还要期待这份惊喜。
　　当特西蕾娅的指尖触及这座酒馆的大门时，所有繁复冗长的阵法全部启动，甚至有一瞬将将露莎和莉薇娅也隔绝在外——当然要这样，法阵不是莉薇娅一个人完成的。两个人的设计对对方都有掣肘，唯独对特西蕾娅全面开放，她们用这种笨拙的办法来告诉特西蕾娅这份礼物确实是完全属于她的。
　　招牌还是空白的。
　　“取个名字吧，从此以后这里就彻底属于你了，我们会帮忙做宣传的……毕竟离繁华带太远了些，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个。”露莎有些尴尬，当初对于这里的设想全部都是脑子一热然后就激情开干了，本意是想让特西蕾娅有安身之道，但是建设到最后，反而没怎么考虑赚钱这一类问题了。
　　千挑万选找到了这块风水宝地，结果只能看不能吃，感谢莉薇娅最后华丽登场，如果不是莉薇娅提供帮助，露莎不可能成功买下这块土地，没办法，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得亏天堂没什么土地产权的意识，不然就算是莉薇娅也买不下来。
　　当然，钱是露莎掏的，毕竟莉薇娅和特西蕾娅也就一面之缘，露莎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尊大神会找上门来主动提供帮助——现在似乎知道了，但是还不如不知道，有一种自己养的白菜被黄金猪拱走了的美感。
　　特西蕾娅倒是不在乎这个，她推开了那扇门，走进了从此以后属于她的那一亩三分地。
　　门轰然关闭，场面安静了一瞬。
　　露莎拔高了声音呼唤特西蕾娅：“亲爱的，你得打开访客权限，不然我们进不去！”
　　“访客权限，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要给一个做生意的地方设计这种禁制？”特西蕾娅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露莎，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没有学习过魔法。”
　　“当年开业第一天，因为老板不会用魔法，无法启用访客权限，导致老板被关在里面，合伙人被关在外面……哈，特西蕾娅，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跑到三楼阳台对我们喊话的笨蛋样子。”
　　“是吗？我也到现在都记得你笨手笨脚地解开那些禁制想办法寻找缺口的样子。”
　　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大概两个六翼天使围着一个酒馆上蹿下跳的场面实在稀奇，就算是荒无人烟，五个小时之中只有一个天使很偶尔偶尔的路过，将视频上传到了社交软件，也足够为这个远离世俗的酒馆吸引到第一批客人。
　　而漫长的时间过去，这个酒馆接待了不少误入通道的人类和恶魔，拥有了天堂没有的情报途径和很多特殊材料，现在的顾客，大多不是单纯为了喝酒而来了。当然，还是有单纯的客人的，为了喝酒，或者为了来看看整个天堂最亲民最特殊的六翼天使露莎。
　　如果你觉得这位每天都会出现在酒馆的常驻嘉宾不够吸引人，这里还有极小概率会刷新出尊贵的第二席莉薇娅大人。这可和露莎不一样，对莉薇娅，普通民众更多的是爱戴，诚然，莉薇娅也经常露面，活跃于天堂的时间也远比露莎久远，但不是以亲民的方式，而是在战场上，而且是几乎每一场战役都有她的身影。
　　她是伟大的征伐者和守护者，也是最干净利落的审判人。
　　“嘿，你们真的不觉得这是某种意义上对我的贬低吗？”露莎怒喝一口香甜的果汁。
　　“怎么会呢伟大的露莎大人，现在整个天堂所用的魔法几乎都是诞生自您手或者经过了您的优化，有数据显示，您一个人就让整个天堂的战力上升了二十个百分点。”特西蕾娅熟练地恭维。
　　今时不同往日，所有人都已经明白露莎这个后天六翼和天生的六翼天使并无区别，都在自己的权能方向拥有绝对的统治地位，都具备纯粹的强大这一特性——露莎能够解构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包括历史的长河，其他六翼天使的权柄，她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发掘这个世界的真相。
　　当然，除了已经发生过的，已经被知晓的，露莎还在努力地发掘未知，拓宽未来的路，是毫无疑问的研究道路上的先驱。她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堂安于现状的美梦，大刀阔斧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图书馆，百年如一日的修复那些遗失的历史和对各种魔法进行精进优化。
　　每一个新的魔法从图书馆流出，都会掀起一股狂潮，至于那些历史？抱歉，它们不会离开露莎的图书馆，除非你有露莎的许可，能够进入那个地方，不然几乎没有办法了解到那些本就是被刻意隐瞒的历史——几乎没有办法。
　　露莎给特西蕾娅的酒馆开了一个特例，如果你得到老板的许可，就可以买到一杯甜牛奶，请露莎喝一杯这美味且在酒馆难得一见的饮料吧，露莎会送给你一个答案，无论什么问题。所以哪怕条件严苛，也依旧有很多人愿意为了特西蕾娅哪怕是随口提出的要求赴汤蹈火。
　　特西蕾娅一直很想撤掉这项业务，毕竟露莎似乎有些太过随心所欲了些，她将自己高贵的权能当作玩物随意把弄，引得那样多地人趋之若鹜，知道答案的代价从来不可能只有一杯甜牛奶，那些隐秘的角落里，真相反而是最致命的东西。何况，特西蕾娅始终不认为将自己放在聚光灯下这样久是件什么好事，那样高的高台，若是摔下来，粉身碎骨恐怕不够。
　　她不明白露莎在做些什么，问起，露莎只会嘿嘿一笑，从她背后莫名其妙地顺出一盘零嘴，然后岔开话题。
　　罢了，酒馆今日入账不少，就随她贪这么一嘴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问清楚。